第九章
抱着女孩的触感当然很软，而且明显地有别于男生。
高棱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不同气味，似闻到一壶清香味醇的红茶，萦绕着鼻尖，止渴而驱寒，又像有一种不经意萌生的温热，一路蔓延，久久盘旋在心口，挥之不去。
高棱由此才感觉到他的动作有些不妥，逾越了目前应有的界线，一直以来这么多年，身边只有打比赛的兄弟，他都快忘了抱一个女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一件事。
他立刻放开她，霍今熙偷偷地抬眸看了一眼，这个不管在场上还是场下都特别神气的青年，只是这样站着，却似乎有一种将所有目光吸引的能力。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低头看过来，一双黑眸如有朗星，俩人谁也没说话，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起打断了这一刻异样的瓶颈，也算是给这小小的意外解了围。
高棱听霍今熙和对方说了几句，已经大致猜到是她的那位好朋友韦筱竹也来现场看比赛了。
“她怕我心情不好打电话来问问……高师兄，能多给我几分钟吗？”
女孩子之间必然更有知心话可以聊，高棱应声：“龚友宇应该还在接受赛后采访，到了回去的时间我会通知你。”
她点头，转身离开，高棱凝视着那个安宁清新的身影片刻，只觉得忽然像有一种茶叶芬芳弥散开来，让人感觉尤为清冽，自己却是始终一无所觉。
那边霍今熙来到入口处，韦筱竹正站着远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惊呼：“近看也太帅了吧这制服？！我可以直接嫁了！”
果然一句话就起到了避重就轻的效果，韦筱竹跑过来揉着她的胳膊，说：“绍阳来你们队里也不早说，给我弄点福利啊？”
“福利？……人家还是未成年，你矜持点好不好。”
霍今熙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韦筱竹摇了摇头，想到一桩正经事，但又不知该不该问，然而俩人是在整个高中时期都整天腻在一块儿打“英翼”的密友，光靠眼神也能猜到彼此的心思。
“……今天伯父他们来了吗？”
她摇摇头：“家里的火还没熄，我妈恨不得炸了整个电竞圈，我爸倒还好，但你知道他在我妈面前略怂。”
两人低声聊了几句，“英奇战队”的红黑队服太显眼，很快就有路过的粉丝在他们身边窃窃私语。
“这就是‘英奇’新来的女选手吧？”
“真人也挺漂亮的啊，这‘英奇’现在是走娱乐路线了吗？”
“噗，你别搞笑好不好，被压制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比赛。”
韦筱竹听见霍今熙被那些“英奇”的女粉诋毁，皱了一下眉头，说：“依照你的实力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惨，我看比赛的时候都觉得那个计臻寻太了解你的路数。”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赛前还以为他们不了解我，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你是我见过最Carry的女玩家，没有之一。今熙，你一定能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霍今熙知道这姑娘平时嘴坏，但在关键时刻就会变得很暖，她不想让朋友担心，欣慰的同时表面不甚在意地说：“嗯，我知道……”
“啊啊啊！！！！是准神！”
霍今熙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尖叫声突然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到了哪个巨星的演唱会现场，不过，这里本来就是电竞粉们最集中的区域，即使不是“英奇战队”的支持者，看到高棱这样的选手也没理由不上来凑个热闹。
她回头去看，只见身后不远处的那人皱了一下眉，边走过来边冲她做了“时间快到”的手势。
“准神！！阿部！！！”
“阿部！可不可以给我签个名？”
“我们要集合回去了，下次吧。”高棱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忽然眼底有了一丝笑意，故意抬高声音对她们说：“那个是不是李诀？”
作为“无双战队”最核心的人物，队长李诀在电竞圈也拥有数量庞大的粉丝团，高棱这么一说果然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李诀和身边的两位队友也在这个时刻注意到站在另一边的那几个熟人，他抬手对高棱挥了挥，目光一一略过，偏巧与他们身边的韦筱竹相遇。
韦筱竹愣了愣，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李诀也友好地向她点了点头，那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觉得格外妥帖。
她忍不住对霍今熙说：“不愧是‘无双’的队长，战场上冷酷无情，私底下又懂得人情世故。”
霍今熙不以为然，小声回道：“能和高师兄做朋友，当然不一般。”
看着李诀和队友们低头应对那些向他赶来的迷妹们，高棱露出一丝微微满意的笑容，带着他的师妹离开了。
……
计臻寻路过体育馆二楼的VIP室，那人正好开门出来，随后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可见室内温度适宜。
穿着格纹衬衫的年轻男子，神情懒散地看着他，顺势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交给从侧面走过来的一位女士，嘱咐对方在楼下等他。
“夜老板，要回去了啊？”计臻寻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一笑：“你提供的数据资料精确，针对‘小山熙雨’这个点拟定的战术很成功。”
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男子是另一支战队的幕后老板，比起某些土豪老板的砸钱玩票，他倒是真的喜欢电竞。
“你想要高棱，我想要今熙。在我的计划中，你击溃她的因素很重要。”那姓夜的边说边穿上烫得平整的黑色大衣，更添几分俊朗精英的气质。
计臻寻侧目，看到窗外陆续离开的人流，脑海中却在回想不久前结束的那两局战斗。
“但就算不这么做，我也能赢比赛。”计副队笑得自信满满，再度看向对方，“夜老板，下次遇到你的俱乐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正如许多人所言，电竞哪里会同情弱者，何况兵不厌诈，只要不违背原则和法律，在比赛前彻底研究对手的套路并加以针对，是最有效的训练方法。
那人也是了然地笑了笑：“下回赛场见，加油吧。”
……
悠长的冬季，在清寒冬日的柔和灯光下，拥有专业配置的两排电脑井然有序地摆放着，时不时传来双手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
马睿走入训练室，看到这不同寻常的寂静，顿了顿才说：“都去会议室，赛后总结。”
霍今熙神情沉默地站起来，自从回到基地以后，她就觉得这股压抑的气氛迟早会爆发，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已。
马经理毕竟是在这行做得久了，也是颇有心得，他人好又心软，也是从这个职业联盟诞生之初就呆在这里，所以很多事情都一人包揽下来，有时候经费不够他还自己拿钱出来贴补。
“英奇”早已不是他仅仅工作的地方，更是承载着他的某种寄托，他相信不止是自己一人，高棱他们必然也是这样想的。
“这次比赛虽然输了，但对我们整个队伍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开始。赛前其实我们都应该心中有数，要面对联盟的这支强敌实在有点力不从心，也拥有非常大的劣势，更存在不可忽视的弊端。”
马睿说到这里，向高棱和龚友宇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高棱，先行开口：“就队与队之间来说，他们每一人之间的配合都是经过赛季与赛季的磨合，但我们是一个新队，大家互相之间认识还不久，更别说是要产生默契了……”
会议室除了马睿的回应，只有在调整坐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其他人依然没有开口。
霍今熙抬头的时候发现绍阳正看着她，他看了良久，以至于她都觉得对方是不是在出神的时候，他才缓缓动了动嘴唇：“既然以后都是一个战队的，我有一个问题。”
少年人站起来，率直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激动情绪，但语气还是刻意压制得平和：“你是怎么来‘英奇’的？”
“英奇”是绍阳加入的第三个俱乐部了，前两个俱乐部可以说是代表了“英翼”的一整个时代，就好比如今的“战鼓”和“无双”两大阵营。
然而，没有一支队伍能将他送到世界冠军的宝座，他也浪费了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极其宝贵的三年光阴。
本该是在职坛杀出重围、超凡成长的年纪，却被无声地埋没了。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才华从生命里溜走，被挥霍，被收割。
直到高棱私下找上他，没有别的废话，只问他：“想不想和我一起拿冠军？”
正是这个承诺，让绍阳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白晶之星”高昂的续约费，只身来到这个可能连教练都请不起的俱乐部。
电竞是什么，不是做慈善，也不是搞娱乐，而是用自己美好的年华去拼搏。
本以为来到“英奇”会是一个全新的开端，但似乎所有的开头与想象中的都逆道而行。
霍今熙望了一眼绍阳，发现他眼底的一抹湿润，像光芒变得微凉。
她也瞄到了神色略显紧张的马睿，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真话，主动承认：“我确实是通过一些关系才能进到‘英奇’，但……”
话音刚落，邵阳已经笑了一声，斜着眼冷冷地看她，紧紧握了拳头：“你当我们这些人的努力是什么？”
霍今熙沉默。
她有很多想法和感触，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传递给这位年轻的选手，试问这几年他们各自经历不同，心态不同，所有走过的路途都指向不同的两个极端，他们如何能理解对方呢。
绍阳：“你觉得我们每天坐在那里，就真的只是打打游戏吗？”
每一个字，都是在回忆和控诉那些夜里无法入眠的时光。
“队内新人和老将的融合度不够，整个队伍是脱节的，这点不单单是霍今熙做的不好，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承担责任。”
高棱在这时候突然开口，他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而是兀自分析着今天的局势，可那清润的声音压过了那所有暴躁的不满。
“从比赛开始就能看出，个人实力方面，绍阳打出的伤害很高，但一到团战就彻底崩盘，就连最稳的明隽也是没发挥出应该有的实力，不是我说什么，治疗都放空了。”
他说到这里冲庄明隽笑了笑，对方倒也坦然接受。
“老实说，绍阳为了配合其他人已经放慢了很多操作。而且就连我和龚队也是被‘无双’的节奏带着走了。不管他们是如何抓到小山熙雨的弱点，究其原因，我们的问题不是来源一个人，而是每一个人。”
高棱独特的音色在这瞬间压过了这一室所有的嘈杂，留在她的耳际，一时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