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新来的纱布扎好,帝嗣额头也已经布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虢图只拿帕子给他擦了,早已退休的老大夫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坐在一旁凳子上缓着肚子里没上来的那口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少卿早已脱力,恍惚着一双眼没了焦点,赫连玄卿抱着他坐在床上,擦了小儿满脑袋的冷汗,哄着入睡。
僵持许久的白奎直到这时候方才松懈下来,瘫在那里爬不起来,当看见床边的老爷盯了自己的时候,一张老脸唰得就红了,咕嘟着腮帮子骨肜骨肜钻到少卿被子里去了,到了还不忘探出脑袋来再看一眼,瞧着赫连玄卿依旧盯着他不放,小脸一瘪哼唧一声又钻了进去,直让赫连玄卿不由得苦笑。
瞧着他们那模样,帝嗣坐在那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圣人休怪老朽多嘴,只是您的这个决定,做的实在是太唐突了,也不管他能否承受。”
听了这话,赫连玄卿也没回头,只是瞧着怀里昏昏入睡的小儿,口中道:“情况紧急,实属无奈之举。”
帝嗣又长长的输了口气,随后却又冷笑了一声,“无奈之举?恐怕您是早有预谋。”
一句话说的旁边阴爻与虢图惊了一回,心中暗道这小老头儿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敢这么对这样的一个人说话。
被人冷嘲了一回,赫连玄卿也不气恼,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算起来自己还高了他两辈,当年他爷爷在这里当馆主的时候,这小屁孩儿还不知道在哪里游泳玩水呢。
笑着摇摇头,略显一丝无奈,赫连玄卿也不说什么,只是将少卿紧紧抓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方才开了口,“老神医此话何来?”
帝嗣有些不快的翻了个白眼,瞄着他怀里的小子道:“小儿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您怎么就下得了狠心来决定他的方向?虽然我不晓得当年的情况到底是如何紧急,也不知道前几天在那边的情况有多要紧,只是您为了那一回的利息,就断送了这小儿的大半辈子,好歹是您养大的,也亏您不心疼,还是说你之所以养他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他接手您的任务,这样说来,我说您是早有预谋,不冤枉您吧……”
“师傅!”帝嗣话没说完,旁边的虢图叫了他一声打断他后面的话,转头又看了坐在床上的赫连玄卿,笑的不免有些尴尬,“前辈见谅,我这师傅上了年纪,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估计是刚才给累着了,脑子也不中用了,您别介意啊!”说着话就要拉自己的师傅出去,被帝嗣一把推开,又狠狠拧了一把,捂着胳膊站到一边再不敢说话了。
帝嗣闷着一张脸摆摆手起身,“算了算了,你们的事情本来与我无干系,不过是想当着您的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好歹小子跟我交道这几年了,就算您不心疼,看着他这模样我也心疼。”说着话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后面人却又开了口。
“既是这么说,你又何知他以后的路就不是这一条呢?”赫连玄卿看着手下的少卿口中念叨,要说自己不心疼,怎么可能。
听了这话,帝嗣眉头微蹙,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觉得没劲,摆摆手,“我跟你们说不起这个,你们总有理由来解释,既然这样,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说完便走出门去,跟在后面的虢图瞧见站在外面的乔虞,使了个眼色,丫头方才敢走进病房门。
看着少卿睡过去,阴爻告辞先离开,赫连玄卿将少卿放回床上,瞧着过来的丫头,自然又是往日的慈眉善目,虽然他不知道四年里自己这个儿子与其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但看这些天来小姑娘对小子关心的程度,也多少能够猜出什么来,心中难免也有怅然,当年自己与卿伊阁的人结缘,现如今自己儿子又走了自己的路,只是这个辈分嘛,却是让人有些难论……
乔虞看着床上的少卿微微蹙着眉头,瞧着她那模样就知道在想些什么,赫连玄卿只是笑道:“没大碍,再睡几天就好了。”
一句话出口,就让人家小姑娘瞄了他一眼,眼神中多少含着一丝不满,自己儿子伤成这个样子,当老爸怎么说的这么没心没肺的!
干咳一声,赫连玄卿起身去那边倒了两杯茶过来,一杯给了乔虞,一杯拿过来用手指沾了,在少卿嘴唇上轻点着,“你师父怎么样了?”
想起那个人,乔虞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自从回来之后,师傅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如同您所说,好像之前的人都不认识了,连我都陌生起来,神宿大夫瞧了病原,也没看着什么,就是精神不好,每日总待在屋里,多时都在睡觉,可我又怎么不知道,他根本就没睡着,外面人听见你们回来了,整天吵着要让他上台呢,可师父那个样子,又怎么能出来。”
说完,抿了嘴唇,最后又道:“师伯,你们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师父怎么会成那个样子?”
赫连玄卿没说什么,只是将杯子的茶水将少卿的嘴唇湿了三四遍,最后方才轻笑道:“没什么,你师父自小怕冷,在那边被冰封了两年,精神自然有些微创,你也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乔虞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却并没有送回桌子上,而是瞧着自己这位师伯幽幽然,“师伯,可我看着我师父那个样子,分明是心病。”
赫连玄卿勾起嘴角一笑,“那由你来说是什么心病?”
乔虞嘟起嘴巴,“那得问师伯您了,我师父走的时候分明好好的,跟您过了两年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中间发生了什么,您总得给个解释才行。”
一听这话,赫连玄卿瞧着眼前的丫头不禁笑的有些苦涩,想想这些事情还真不好说,最后只能摇摇头,“那你就当我们打架,不小心碰了他脑袋,这总可以了吧?”
乔虞将手里的杯子放到旁边的凳子上,蹲下身子趴在床边上看着少卿的侧脸,别着小嘴道:“那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可不能一句戏言就将我给打发了。”
瞧着这小丫头,赫连玄卿不禁苦笑一回,完全就是当年自己那个傻丫头的附体,看着是文静淑雅,心里却是个小鬼头,现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愈发有着一股名伶固有的气质,难以言喻,确实是个好料子,也难怪自己那位十分挑剔的师弟要收她做徒弟了,想想,或许看着也能找到他那位师傅当年的模样吧。
被小儿逼得难以开口,赫连玄卿只安置好自己的儿子,便匆匆离开了,有些话不愿说,但总有人无意间要挑起,挑起之后,不管愿不愿去理会,在心里总会留下一些伤痛,也正是自己不愿去面对的。
过往已成过往,当年的那个小儿或许只是简单为了找到一丝存在感,方才作出那样的一幕戏来,可恨自己没大本事,顾不得两边人,救了那边失了这边,救了这边又失了那边,总不能够两面俱全事事安好。
虽然在得知这样一真相的时候,自己不可避免的愕然一回,可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说起来,似乎就有些泥水了,不管怎样,走的人已经走了,留下的人也不是万恶之徒,自己总不能怪罪与他。
就这么想着,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毕竟有些事情,是不愿去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