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凉意袭人,鸿雁南飞,兰秀菊芳…
日子过得飞速,毫无停歇,好似天上难得一见的流星般,转瞬之间划过,不留半分痕迹,便已是贞观十六年的初秋之际。
贞观十六年八月初十,这天是高祖遗孀,晋王女太傅薛氏的华诞之日。因她生性孤傲,冷僻幽静,从入宫之日起,便请求高祖赐她独居一隅。平日里,她也懒于与后妃来往。认为,后宫中那些争芳斗艳,虚情假意的妃嫔不值得为友。在偌大的掖庭后宫,她没有任何朋友。
是以,进宫的前十五年,每逢芳诞之日,她只与伺候自己的宦官婢女一起安静地抚琴度过,直到六年前授命担任晋王的太傅以后…
俗话不俗,日久见人心。师生两人相处年长,在有了更深地了解,知晓彼此之间,是真心相待后,孤傲冷僻的薛氏终于肯为李治融化冰山一角,与之结下了深厚的母子般的亲情和师生之情。
是以,后来这六年的芳辰,她便独愿与李治度过。
这日卯时,李治在官邸院手功敛剑之后,早膳也不及用,便召唤侍女,伺候他穿上那件藏蓝色深衣。这件深衣对李治来说意义不凡。它是李治十五岁生日时,薛氏亲自动手为他裁制的寿礼。
唐朝人穿的深衣,除了不像春秋秦汉时那样包粽子似得,穿一圈一圈包裹下身的绕膝曲裾外,样式与汉代的深衣差别不大,都是交领右衽,广袖飘逸,腰系坤绅。低祍交领,以便露出里面所穿的重衣的领子。裳裾,或是轻便的襜褕,也就是直裾。或者是上衣下裳。
多重衣或者称为三重衣,说的是在深衣里面,穿三层或者多层的交领宽袖的中衣。颜色各异,交领露在深衣领外,令人看去十分美观,有着厚重的质感。深衣的裳裾前,系一条褐色纱制或锦缎做成的,依照身份地位的不同,绣各样花纹的蔽膝。天底下,唯有天子皇帝的蔽膝上绣有朱雀鸾鸟,诸侯藩王则是祥云苻生,列侯公卿则是象图花样。蔽膝的绣样不同,然看上去却是既美观又能显出身份的高贵。
在婢女的精心服侍下,李治穿好上衣下裳的深衣,系上玉带与配饰后,即刻显露出了他,作为嫡系藩王那通身的尊贵气派和日渐英武的体格,致使扶着大肚子,慢慢向他走来的通房姬妾**,痴恋地望着他,直到婢女换了声“娘子”她才慢慢地回过神儿,如梦初醒般地“哦”了声儿,转身从伺候在侧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条藏蓝色的,印着暗纹的缎带,踮起脚尖费劲地为他扎在发髻上。
每日卯时初刻,李治起床习武用的长剑,乃是越王李贞多年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如今,他还依稀记得,彼时赠剑,越王李贞说过的话,他说‘去年回京过年时,与你在官邸比剑,九弟的剑术武艺进步地让我惊喜不已。俗话不俗,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杰。是以,回到封国后,阿兄专门令东海最有名的铸剑师,为九弟铸就出这柄太阿剑,权当阿兄送你的新年礼物!这个铸剑师了不得,他的祖先是春秋越国人,曾不顾生死在深山为有复国之志的勾践铸剑千炳呢!’
虽说,李治特别喜欢这柄宝剑…但是,在他行冠礼之前,是不能将它佩戴出门的。不然,会被众人嘲讽讥笑的。
一切就绪后,李治疾步走出寿安殿的内室。身后,**挺着足月的大肚子,一撅一撅地努力跟着他的步伐。她心里真是矛盾极了!既舍不得李治走,想要赶上拽住他,却又担心步子快了,会踩着裙尾摔着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怎么也跟不上他,急得她满头大汗。
好容易,拽住了他广袖的一角,娟秀年轻的脸上满是不舍道:“大王,您还没用早膳呢,这要去哪里?昨天薄太医过来给妾诊脉,说,说产期就要到了。大王,妾,妾想,想在生产时身边有您的陪伴。大王,妾想孩子一落草就能看到他的阿耶…”
她好一番的絮絮叨叨,罗里吧嗦的话语,搅得李治心里一阵儿烦乱。他紧抿嘴唇,额下两道浓淡相宜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李治停下疾步而走的双足,转过身来想要呵斥她一通,让她闭嘴。但,当他无意瞬到她圆滚滚,大如斗的肚子时,终是忍住了火气。
转身,他抬手抚上她颤抖的双肩,一双黑亮深邃,犹如浩瀚星空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她,耐心解释道:“爱妾,今日是寡人恩师薛太妃四十岁的华诞,寡人必须前往重华殿陪伴她,与她一起庆贺。你也是知道的,寡人十岁丧母,虽有陛下疼惜眷爱,但终是伴君如伴虎,半点差池不得!唯有薛氏,能为寡人排解心中忧伤,分享快乐,能让寡人毫无顾忌地说心里话。不是亲母,胜似亲母!传教授业和养育之恩,寡人如何能忘?爱妾要懂事!”
听罢,**轻轻地点了点头,却依然恋恋不舍地望着他,她似无心又似有意地,垂眸瞬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随之抬起一只手,将心底的甜蜜和幸福地附在了圆滚滚的腹上,话语中携着淡淡的哭腔道:“大王…这个道理,贱妾懂得。可是…可是孩子,孩子…”
“孩子…”李治呵呵笑了起来,揽臂将大着肚子的**,搂进自己宽广温暖的怀中,抬手,一下下地抚着她乌黑发亮的秀发,下颌挨着她的头顶,朗声笑着劝慰道:“哈哈,不会这么巧吧?阿慧,你放心,待你生产之日,寡人哪里都不去,就只陪着你!定然,让寡人的长子一出生,就能第一眼看到他的父王!”
听到“阿慧”两个字时,**姿色平平的脸庞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眸里,噙满了激动和幸福的泪花。她爱慕李治,除了他英俊的相貌外,更重要的则是出于她想要攀龙附凤之心!
**不是傻子!她知道李治并不喜欢她。
如果,李治在她眼中只是攀登权力的阶梯的话,他的冷漠只会让**感到失落,却不会伤心。很可惜的是,她心里是有他的…这样,伤心就在所难免了。若非今年正朔之时,耍了些宅门女人惯用的小手段将清白身子给了他,这个长子是决然不会生长在她刘氏肚子里的。
今日,他竟然主动唤了她的闺名阿慧,举止也比往日亲昵许多,还答应等她生产时陪在她身边…这怎叫**不受宠若惊,对自己的手段得意非常?嗯,这个冷傲孤高的晋王终于冰山溶解,对她动情了。
只是,她不解李治为什么会说“父王”这两个字。不是应该像北朝时期那样,称呼父亲阿耶,或者耶耶吗?怎么,怎么会…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李治说,“寡人觉得,阿耶没父王好听!寡人喜欢自己的孩子称呼父王!我们毕竟是汉人,还是按汉家的称呼吧!”这话,他说得干脆果断。说之时,他渐渐地,收住起了适才还算温柔和煦的笑容,英俊无俦的脸庞神情严肃。还未等**启口再说什么时,李治便扬声吩咐道:“来人,将娘子扶回寝殿歇息,好好伺候着。若有半分差池,寡人断不轻饶!”
言毕,在众侍女,宦官们齐声应“诺”后,李治走到玄关处,披上了斗篷,穿了黑色织锦翘头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的寝宫…
“大王…”**一手扶着折叠门的门框,一手扶着肚子,画着淡妆的脸上,毫无遮掩地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到她身后,体贴地将斗篷裹着她,小心地劝慰道:“娘子,秋风萧瑟,肃杀之气太重,您当心点身子…您肚子里,怀着的是大王的长子,若是出了差错,当如何了得?”
起初,还能望见李治背影时,**听这劝告,不耐地皱了下眉头,赌气没有回头。直到望不见了李治,她才缓缓地转过身,从善如流地披着斗篷,带着那名婢女回到自己的寝室。
………………………
坐着车辇去看望薛氏。若是循规蹈矩地,从正门进入太极宫,再往重华殿走,势必是最下策的。因为那样,既会耽误行程,又太过招摇。倘若从太极宫的西门行驶,前往重华殿就近的多了!
以李治的性格和处事作风,他定然是选择第二种方案的!
果然,从侧西门进宫,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太极宫中最偏僻的重华殿大门口。随行而来的宦官陈延年,翻身跃下马背,快步走到车辇前面躬身请示道:“大王,重华殿到了!要奴臣去叩门吗?”
“嗯,去吧!”坐在车厢内的李治,声线沉稳地吩咐道。
陈延年恭敬地应了声儿“诺”,走上五层青石台阶,来到暗红色大门前抬起长长的手臂,手勾着门上的兽环“咣咣咣”地扣了几下。
不多会儿,便可清晰地听见门里一阵细碎而极快的脚步声儿,由远及近。“嘎”地,双扇暗红色的大门朝里打开了。开门的,依然是那位常见的宦官。所不同的是,他明显地老了,身体变得矮胖,脊背也略微有些鸵了。眼角下垂,生出了细小的皱纹。下巴也变得双重。
开门儿,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宦官礼服的陈延年。这小子是晋王李治身边的得意宦官,贴身随行。他到此,必定是随他的君上晋王李治而来的。晋王李治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地英俊倜傥、气度不凡。难得是他仁慈宽厚,是皇宫中难得讨人欢喜的人物。
他也算是看着晋王长大的,是以,对这位年少的藩王感情颇深。他弯起眉眼,咧开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笑容道:“哦,是大王来了,这么早啊!”话还未落,人就已将手上的白毛拂尘夹在一侧臂弯,手提着裳裾努力快步地走下台阶,来到晋王的车辇前,跪拜下来道:“奴臣参见大王,愿您长乐未央,延年永驻。”
李治赶忙从车内走出,跳下车辕,快步来到重华殿宦官面前,弯腰下双手将他扶起,剑眉微蹙道:“楚公,快起来!”
那位被他称之为楚公的宦官,抬起头来望着他,弯着眉眼,笑意盎然地说道:“大王,您许久没来了,老奴心里十分想您呢!”
李治呵呵一笑道:“是嘛!寡人也时常想念楚公您呢!”
楚公公望着他,心里激动高兴溢于言表。弯着眉眼,咧着嘴,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他身子微微斜站,伸出的手,掌心朝上,做出一副恭敬的“请”姿势道:“大王,我们太妃也盼着您过来呢!”
李治道了声“好”遂吩咐伺候自己的一干人等,在门外守候,自己与谢公,以及重华殿的内侍、婢女走进了宫苑大门。
薛氏性子冷清孤僻,品质高洁幽静,不喜奢华富贵却独爱兰草青竹,傲雪红梅。是以,她所居住的宫苑与众不同。前院种植着成林的竹子,后院则栽了红白皆有的梅花。质朴却又脱俗,雅致。
竹子、松叶和梅花被称之为岁寒三友。
是以,深秋之际,也不见竹子调破残落之景。欲要进入薛氏的殿宇,必得穿过竹林。故而,李治等人一进大门儿,便绕到雨花石铺就的竹林小道上。漫步在竹林中,嗅着竹叶的清香,委实令人感到心旷神怡。微风吹过,竹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独有的乐声般动听…
穿过竹林,走上九曲回廊。回廊的两边台子上,齐整地摆放着小盆儿的兰菊抗寒之花,十分漂亮优雅。李治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地跨上通往重华殿的一层层台阶。常年的习武,练就了他一身健硕强壮的体魄,步履也快得类似点足轻功一般,让人怎么也赶不上他的脚步。
“太妃,大王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女秋香,打远儿地瞧见李治朝殿宇走来,扯开清脆的嗓音,利落而欢喜地往里面喊了声儿。
不过眨眼的功夫,薛氏走了出殿,准备迎接他的到来。
“恩师,学生愿您芳华永驻,体健康泰,长乐重华!”
李治拱手,深深地朝着薛氏作揖,送上了衷心的祝愿。
薛氏一如既往,还是一袭月白色的广袖、开襟的外衫,米黄色的坠地抹胸长裙。乌黑发亮的头发一半披散在肩上,另一半梳成漂亮的流云髻。发髻上,没有金簪步摇,只插了根墨绿色的翡翠头钗。她眉眸清冷,只是在见到李治时,方才露出难得的嫣然浅笑。
到这年,她已年满四十,标准的中年妇人的年纪。却因保养有方,看上去竟好似刚过而立之年的少妇般,眼角额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她连忙扶起李治道:“谢谢你,这么些年你还没有忘记妾。”
李治抬起脸来,望着薛氏的一双眼眸中,漾着感激的波荡,瞳子黑如点墨。他启口,话中充满恩谢,感性地说道:“您言重了。传教授业之恩,寡人没齿不忘!恩师对于李治来说,不仅仅是太傅,更如母亲一般亲切慈爱。若无您的培养和教导,岂有今日的李治?”
一滴,两滴,薛氏的眼眸中沁出了泪水,滑落腮边。喜极而泣!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多愁善感的一面,不禁微微一怔。
晋王李治不同于别人!停止给他授课已过去两年,我早已不是他的太傅。他竟这般不忘师生之情!非但不忘,还将我视为母亲!
倘若,他将来真的坐上了太极殿的御榻,必定是位仁善之君!
李治面带笑容,伸手为她抹去泪水道:“恩师虽是女子,却一向内心坚强。这么多年了,寡人这还是头次看到恩师落泪。”
“你啊,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薛氏宠溺地嗔了他一眼道。
随之,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李治带入殿宇,入了席。两人坐在一张席面上,共用一张食案。食案上,摆放着各色菜肴和一瓶桂花酒。
薛氏左手端起食案上的蓝田玉酒樽,道了声:“釂”李治会意地点了点头,也端起了面前的绿玉酒樽,双手捧着与薛氏酒樽相碰,微笑着道了声:“谢谢您,釂”两人相视一笑,以袖遮面饮了一口樽中佳酿,齐齐地又将三足绿玉酒樽放回原位。
釂,《汉书,郭解传》中记载,‘解姊子负解之势,与人饮,使之釂,非其任,强灌之。’古字沿用无别,意思是,饮尽杯中之酒。
望着李治,薛氏嘴唇一抿,勾勒出一抹浅笑,“用过早膳了吗?”
一向在人前或假作软弱乖巧迷惑他人,或稳健持重,城府颇深心思计谋缜密,深受法家思想熏陶在家中恩威并施的李治,唯独在面对薛氏,这个从小抚养他长大,教授他学问、本领的养母兼恩师时,才会卸下一切伪装和架子,从里到外完全放松自己。
他咧嘴弯眼,俊朗英气的脸庞,露出了罕见的孩子气,诙谐地一笑道:“没呢,早知恩师这里的糕点做得精巧,哪还有胃口在家吃?”
“你呀…赶快用吧,别饿坏了!”薛氏宠溺地斜睨了他一眼,笑嗔着,抬起一只手拿起李治的筷子,给他碗中添菜。一面感叹道:“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啊!想当初,你刚来重华殿跟我念书时,才不过是个十岁的总角小儿。一晃眼,你都已将近十七岁,就要做父亲了!”言毕,薛氏补充了一句问道:“**怀的是你的长子吧?”
李治应了声:“诺”也拿起薛氏的筷著,忙不选地将各色的菜肴和糕点放进她的盌中,讪然一笑道:“是长子!”
“哦?那孩子的母亲,是你宠爱的姬妾吧?”薛氏笑着问道。
李治诚实地摇了摇头道:“**嘛,您是见过的!不论长相还是才华,都不算上乘的。在我诸多姬妾中,根本不算得宠,可偏偏是她怀上了我的第一个孩子…为了孩子,我也得给她些许温柔和恩宠。”
“原来是这样。那姬妾中,你可有真心相宜的?”薛氏问道。
闻言,李治眸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冷幽幽地启口说道:“真心相依的,一个都没有,我也不需要她们与我真心相宜!恩师,我记得您曾说过,作为君主是不能随意爱女人的。要想做一个大有作为,开创千秋帝业的君主,心里爱的只能是江山社稷,而不是漂亮的女人!”
闻此,薛氏微微地一怔,心里顿感五味杂陈,不知其味。她蹙起了额下两道新月般的长眉,紧抿下唇,内心长叹。她委实不知,是该为李治愈来愈有帝王风范,对男女之情这般冷酷无心,将来必不会为情所困而感到欣喜安慰?还是该为他,将来走上帝王之路后,因冷酷薄情而丧失灵魂伴侣,终生孤绝寂寞感到心疼和悲悯。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这样的教导他。
如果,没有她的那番引导,他对那些姬妾或许还会有些真情,真爱,拥有了,也许会让他将来的帝王生涯,不那么孤绝寂寥吧!
思之,薛氏袖管下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幽幽地,有些歉意地望着李治,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这番心思和细微的动作,无心者不会有丝毫察觉。然而,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而是李治!
李治最是个心思缜密,城府如海,眸光犀锐的人。他敏锐的洞察力,从小培养成形更是无人出其右。就他那双黑亮深邃,浩瀚亮泽地,犹如星光闪耀夜空般的眼眸而言,就好似具有超强的穿透力,微微一瞬,便能看透旁人的心思,或事物和事情的本质!是以,薛氏适才的一举一动,心中所想所思,是断然逃不掉他的眼睛。
“恩师,您不必为此后悔!”李治洞察了然地一笑,声线醇厚,带着些许磁性。他以劝慰的口吻说道:“天下最寂寞者,莫过于帝王!若熬不住寂寞,如何当得起皇帝?对我来说,女人,若有一个值得爱的也不错,适时地带来些许快活。没有,也无所谓!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即使再重要的人和事物,都必须在江山社稷面前低头!”
“是啊,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
“用膳吧,恩师。”李治灿然一笑,薛氏接下去想要说的话,他是了然于胸的,也是打心底感激她这般疼爱他。然而,他,想这样的事有待以后再说吧!现下,他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无聊地说下去。
薛氏叹了口气,无奈地停住了话语,应了声“好”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师生二人将所有功夫都用在了享用精美可口的早膳上,一句话也没有再说。不是冷漠,而是习惯!
古代贵族,皇室人员用餐规矩颇多,比如吃粟米麦饭时,不准把米粒子掉在食案上;喝汤时,不准将汤勺碰着汤锅,发出不雅的声音;再比如说,吃饭时,必须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吞咽要快;嘴里有饭时,不许喝水以免呛着,把饭喷出令人作呕。
还有,一项便是用膳禁语!不多时,早膳就已完毕。
侍女、宦官们进来,将食案和碗筷,小碟子都撤了下去。又有两位侍女端来痰盂和洗手的银盆、帛巾过来,伺候他们漱口、净手。
侍女秋香奉命,将薛氏的那柄伏羲式的七弦古琴,从墙上拘了下来,摆放时宽头朝右,窄头朝左,以最细的一根弦,对向弹者放在案几上。薛氏笑问道:“能弹奏一首你喜欢的曲子给我听吗?”
“好,恩师想听哪一首?”李治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
薛氏思索之后,笑语嫣然道:“就华胥调吧!”
李治道了声“好”之后,走到琴前就席盘膝而坐,抬起两只手腕,广袖随之上凑,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七弦古琴。他先用食指和中指挑动琴弦,“铮铮”地调试了几下。而后,便以抹、挑、勾、剔、打、摘、擘托等令人应接不暇的手法拨动琴弦,娴熟地弹奏起华胥调。
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欢快,时而高亢,节奏大气中不失温婉,柔和中又时而霸气。虽是他一人的演奏,却有着千人合奏的大气磅礴。
华美、壮丽,音调高亢,大气磅礴。
彼时,薛氏仅将此曲弹奏了一遍,在旁聆听的李治,便将曲谱记在了心里。他说,他非常喜欢华胥调弹奏起来的感觉。
恰在这时,从殿外跑进一个宦官,气喘如牛地唤道:“大王!”随之,“铛”地声儿,李治抚琴的手,涣然停了下来。他抬起脸,定睛一瞧,才知是自己的贴身宦官陈延年。他蹙着眉宇,脸上挂着不满之色,不耐地问道:“何事,值得你这般惊慌失措的!”
陈延年却是满脸的欢喜,激动地说道:“大王,适才官邸派来了传信的人说,说,一刻前刘娘子,刘娘子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真的!”李治激动地,人早已从席子上窜了起来,三两步离开了弹琴的案几,来到陈延年面前。虽然,这个孩子并非是他心爱之人为他诞下的,但,终归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第一个儿子。
薛氏呵呵笑道:“快回去吧!”
“恩师,那我回去了!改天一定给您补过这次寿宴!”
李治满脸欣喜,激动地说话声调都发颤儿。在与薛氏作别后,飞一般地冲出了重华殿,足尖一点以轻功之势越过宫苑,坐上车辇。
“走,回府!”李治迫不及待地喊了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