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道:“话虽这么说,朕还是放心不下。”
贾仁禄半真半假地道:“皇上如此关心微臣,微臣为皇上赴汤蹈火,十万死百万死不辞!”顿了顿,道:“如果皇上真得放心不下,怕臣和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头,臣想请皇上替臣做件事。”
刘备道:“什么事?只管道来。”
贾仁禄道:“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臣想请皇上先稳住邓艾,发一道表章,封他一个大官。只要他不怀疑朝廷要动他,臣这里就好上下其手,搞七搞八了。”
刘备笑道:“这有何难?”来到案边,提笔写就圣旨一道,从怀里取出传国玺,呵了口气,使劲往下一摁,道:“这圣旨就由你带去宣读吧。”
贾仁禄低头一看,只见圣旨上是这么写的:“威远中郎将邓艾:耀威奋武,深入敌境,使僭号之主,畏罪**,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青徐。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擒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其以艾为兵部尚书,食邑任城一万五千户。”说道:“皇上真是大手笔,臣凑足一万户封邑,足足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皇上一下子就给这小子一万五千户,也太便宜他了。嗯,这下子他铁定不会怀疑老子要拿他开刀,不过这道圣旨,最好在臣到之前就交到他手里。”
刘备道:“这有何难,朕这就命人赶往临淄宣读。”
贾仁禄道:“这样臣就放心多了。”沉吟片刻,道:“对了,皇上再写一道圣旨。”
刘备提笔欲写,道:“什么内容?”
贾仁禄冷冷道:“自然是将这小子贬到云南吃糠喝稀了。他……这小子连老子的官都敢撤,这事总不能这样便算。”
刘备微微一笑,写了一道上谕,道:“这样做还算是太便宜他了,若依朕的意思,他就真得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贾仁禄道:“这家伙虽然骄傲自大,却也不是一无是处,杀了实在太可惜了。不如留他一条狗命,为大汉的统一大业添块砖加块瓦吧。”
刘备盖好了印,将圣旨交给贾仁禄道:“你一个人去,朕总是放心不下,让翼德陪你去吧。”
张飞一脸兴奋,叫道:“好啊,好啊。俺好久都没打架了,手正痒痒呢!拿到这厮,定要叫他吃我三百鞭子!”
贾仁禄对刘备说道:“皇上,你还打算让翼德陪我去么?”
刘备向张飞瞪了一眼,道:“你这家伙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竟给朕添乱。下邳地当冲要怎可无人把守,你还不赶快给朕滚回去!”
张飞一脸郁闷,道:“咱哥俩难得见一次面,你总不能这么快就赶我走吧。”
刘备一脸无奈,道:“朕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摊上你这么个兄弟。好吧,既然你要呆在这里,就要老老实实听朕的话,不然朕就不叫你回下邳了,而是直接让你回长安。”
张飞一听到要自己回长安,登时满脸堆笑,道:“听话,听话,臣一定听话。”
刘备、张飞走后,贾仁禄叫徐氏叫来,低声耳语几句。徐氏秀眉一蹙,道:“我将侍卫都带走了,这里就剩你一个人,这怎么能成?”
贾仁禄问道:“你认为邓艾会杀我么?”
徐氏道:“他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不过若他被逼急了,这事可就难说得很了。你也是有家有口,别动不动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这事把命赔上,真得不值。”
贾仁禄道:“你认为邓艾能杀得了我么?”
徐氏向他瞧了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呀,决定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好吧,就这样吧。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
贾仁禄伸手按住她的嘴道:“好了,老子不过是去临淄见见邓艾,别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徐氏知道他心如铁石,说什么也没有用,含情脉脉的向他瞧了一眼,道:“多多保重。”说着一把将他推开,扭头向外奔去。
次日一早,贾仁禄换上一套朴实无华的装束,看上去就像个农民。他离了司马懿为他准备的那间不太豪华府邸,直奔城东,在那雇了一辆马车,径出东门。
他只催车夫向前,车夫不知目的地是何方,越走心里越没底,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哪?”
贾仁禄取出十两银子,道:“十两银子雇你十天,总够了吧?”
车夫大喜道:“十两银子雇一个月也够了。小的好好服侍老爷,老爷要行便行,要停便停。”
当晚停在东平陵郊外一处小镇,在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栈歇宿。贾仁禄抹身洗脚,吃了晚饭,倒在坑上便打起呼噜。睡至中夜,一道黑影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车夫。只见他四下瞧了一眼,从腰间拔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插入门缝,拨开门闩。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木门缓缓开了,车夫闪身而入,轻手轻脚的来到贾仁禄跟前,举起匕首便要戳下。
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屋顶上疾闪而至,抓住那车夫的后领,将他扔了出去。那车夫大叫一声,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车夫的大叫引来了客栈掌柜及一帮伙计,他们各执器械,凶神恶煞的站在那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不速之客的面前。原来这是一家彻彻底底的黑店,和《水浒传》里描写的也没有什么两样。那车夫和他们是一伙的,平时到处招览生意,一见到有钱人,就千方百计将他们拉到和自己有关连的客栈里。客栈掌柜则负责在酒饭里下药,将人麻翻,然后由车夫或伙计动手,结果那人性命,并将其开膛破肚,把他的肉一片片切下,把去做肉包子。
贾仁禄人长得很不起眼,穿的也很不起眼,原本不会引起车夫的注意,可他这一露财,足以使车夫起坏念头了,便将他带到这么一个毫不起眼客栈里开剥。这种下作的买卖,这车夫也不知做过多少回了,自是熟能生巧,哪知这次碰到了硬茬,这人没剥成,自己倒先倒着飞了出去。
那帮流氓和那黑衣人对峙了一盏茶的功夫,蓦地里客栈掌柜大叫一声,率众冲上。那黑衣人丝毫不惧,伸手入怀,手中多了五把飞刀。但见她右手轻轻一扬,冲在最前的五个壮汉,哼也没哼就倒在血泊之中。其余流氓对望一眼,发一声喊,四下乱窜。那黑衣人双手连挥,飞刀密如连珠般的从他手中飞出,不片时所有流氓均来不及逃走,中刀倒地屋前闹了这么大动静,贾仁禄依旧睡得死死地,呼噜之声震耳欲聋。
次晨醒转,他只觉头痛欲裂,双眼沉重,半天也睁不开来,四肢更是酸软无比,难以动弹便如在梦魇中一般。他想张口呼叫,却叫不出声,一张眼,却见床前坐着一人,正笑吟吟的瞧着他。贾仁禄大吃一惊,啊地一声叫了出声。那人笑道:“昨晚睡得还好吧?我没有吵到你吧?”正是祝融。
贾仁禄道:“你不是在长安么?怎么会来这里?”
祝融道:“哼,你每次出来都不带我,我气不过,就悄悄的跟着你。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我长得黑,不如甄宓姐姐、貂婵姐姐那样皮肤白晰,不愿见我。所以我也就隐藏起来,不让你看见,免得惹你讨厌。”
贾仁禄绷起脸来,道:“孩子话,你也跟老子这么多年了,老子心里怎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祝融笑靥如花,道:“那你为什么总不带我出来?”
贾仁禄道:“打战可是件十分危险的活计,这种大粪就该我们大老爷么来淘,你们这些娘们就该在后方好好享福,要不是老子有要用到甄宓、貂婵、徐氏她们的地方,老子也不会带她们出来的。再说了,谁说老子没带你出来的,上次不是带你出来过一次么?”
祝融撅起小嘴,道:“那哪里叫出来,只到了偃师就回去了。”说着便要流眼油。
贾仁禄道:“好了,好了。老子以后带你出来还不行么?”
祝融破涕为笑,道:“真的?你可不许耍赖。”
贾仁禄道:“反正老子不让你出来,你也会偷偷跟着出来,这样老子更不放心,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让你跟在老子边上呢。”向门外瞧了一眼,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个人,道:“看来老子的担心是多余的,母夜叉估计也就这水平,谁撞上了你,当真是前世不修。”
祝融气鼓鼓的道:“我救了你,你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说风凉话,快向我道歉!”
贾仁禄起身长长一揖,一本正经的道:“娘子大人在上,小生这厢给你赔你了。”
祝融笑得前仰后合,贾仁禄道:“好了,说正经的,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祝融道:“那车夫和这里的掌柜伙计是一伙的,他见你身上有很多钱,就把你引到这来,用药将你迷倒,然后车夫乘你熟睡之际,潜入房来打算谋财害命,幸好我及时赶到,出手阻止,不然你可真就再也起不来了。我见那车夫拿着一把匕首刺向你胸膛,吓得一颗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哼,我这么担心你,你非但不领情,还说我是母夜叉,真是没良心!”说着伸拳在他的胸口上乱捶。
贾仁禄绷着个脸道:“现在又不用打战了,用不着擂鼓了,再说老子又不是大鼓。”
当年贾仁禄一再将孟获释放,祝融实在气不过,也像今天这样猛捶他的胸口,发泄胸中郁闷,当时他就是说得这么一句话。现在祝融虽是他的夫人,不过由于他长年在外奔波,家里又有好几个老婆,一碗水总是很难端平的,甄宓、貂婵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常常给他很大的帮肋,他多陪陪她们倒也无可厚非,如此一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十分有限了。祝融时常独守空房,百无聊籁之际,她只好一遍遍回想过去的事情,来打发时间,是以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这几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得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又惊又喜,又甜又苦,百感俱至,泪水扑簌簌而下,道:“当年你就是说这些疯话,骗得我嫁给你。我到你家里终日见不到你,心里有多苦,你知道么?”
贾仁禄想想也觉得自己这些年对她太过冷淡了,不禁羞愧万分,起身来到案边,借用客栈的帛笔写下了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东平陵”。他将帛书折成了一个方胜,塞到了祝融的手里,说道:“老子这张嘴你是知道的,赌咒发誓的话那都是不作数的,所以老子也不说什么海誓山盟,豪言壮语。下次老子再冷落你的时候,你就拿这张字条给老子看。哪怕老子在其他女人的被窝里,见到这张字条,也会毅然绝然的离开,钻到你的被窝里!”
祝融小心翼翼的将字条揣入怀中,啐了他一口道:“流氓!”
贾仁禄嘿嘿一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路吧。”
祝融道:“我来替你赶车吧。”
贾仁禄点点头,道:“去赶车吧。”心里补上了一句:“母夜叉。”
由于车夫换成了飞刀之技天下无双无对的母夜叉祝融,一路太平无事,两人很快就到了临淄。祝融正要将车赶进城,贾仁禄却要她停车,他下了车,来到城门口,取出写有自己名讳的金牌,在守城小卒面前一晃,道:“叫邓艾以最快速度死到老子这来,否则后果自负!”
一名小卒看清楚金牌上的字,吓了一跳,颤声道:“大人且在此稍待,我这就去叫。”
过了一会,那小卒急匆匆的赶来,道:“尚书大人正忙着处理公务,没空见大人,请大人先到馆驿歇息……”
贾仁禄打断他说话,道:“这小子没当官的时候,一听说老子来了,没穿袜子就跑了出来。如今这官没当多大,这谱倒不小,居然要我一个一品大员去馆驿等他召见,就是皇上也不曾这样待我。老子不吃一套,你去告诉他,就算是天蹋下来的大事,也先给老子放在一边,赶紧来城门口见老子,否则老子可就走了,至于老子走后会出什么后果,老子可不敢保证了。”
邓艾将贾仁禄头顶上最有实权的一顶乌纱帽给摘了,把去安在一个已烧成焦炭的死人头上,这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小卒自然知道,眼见他面目狰狞,显是为这事来找邓艾麻烦,心想这事可大可小,万一闹大了整个临淄都要遭殃,自己若是跑慢了,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不禁心里暗暗叫苦,道:“大人再等等,我马上就把邓大人带到这来。”
又过了一会,邓艾和那小卒匆匆赶来。邓艾全身披挂,银盔银甲,对着贾仁禄浅浅一揖,道:“下官适在校场练……练兵,身披甲……甲胄,只能以军……军礼相见,望大人恕……恕罪。”
贾仁禄也不理会,问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邓艾道:“想来大人是为下……下官承制封曹丕为骠……骠骑将军一事来找下官理……理论。这事利弊下官在给大人的信……信中已说的很清楚了,要是大人心里仍想……想不通,请大大……人移步下官家中,下官为您慢慢分……分剖。”
贾仁禄道:“老子还有许多大事要处理,没空听你瞎扯淡!”控制一下情绪,又道:“我刚进历城,手头上的事情千头万绪,闹得我心烦意乱。你这边的事应该比我的更多更乱,想来你心里也一定很烦躁吧?”
邓艾点点头,贾仁禄道:“皇上到了历城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了吧?我向皇上告了个假,出来散散心。我顺道经过临淄,便来约你一起出去走走。”
邓艾道:“这……下官公务繁……繁身,忙得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都没有,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大人另邀他……他人吧。”
贾仁禄道:“这一趟出游不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它和你的前途息息相关,你要是不想再往上升的话,就当我从来没来过。好啦,老子也不耽误你办公了,就此告辞。”说着上了祝融的马车。
邓艾听说这事以他的前程息息相关,心中一惊,蓦地里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过:“贾福最爱怕皇上马屁,在皇上面前阿谀奉承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才能升得这么快。如今他刚进历城,手头上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有迹象表明他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是什么使他放下手边堆积如山公务,心甘情愿的跑出来玩?嗯,一定是皇上想要微服出巡,命他随王伴驾,这一点也能解释为什么此行和我的前途息息相关了。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若是错过了,当真追悔莫及。”
贾仁禄右脚刚踏上马车,这个念头便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他满脸堆笑,抢上前去,道:“下官愿……愿随大人同去。”
贾仁禄回头瞧着他,道:“怎么,又不忙了?”
邓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嘿嘿傻笑。
贾仁禄道:“那就上车吧。”
邓艾上了马车,贾仁禄放下车帷。祝融扬鞭打马,催马向西北方向行去。
贾仁禄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邓艾见他面色不善,倒也不敢多言。行了十余里,邓艾再也忍不住了,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贾仁禄道:“去乐陵。”
邓艾道:“这么说皇……皇上在……在乐陵?”
贾仁禄笑道:“你小子真聪明,居然连这也猜到了。”
邓艾听贾仁禄称赞他,心里很高兴,笑得十分灿烂,道:“皇上去乐陵做什么?”
贾仁禄道:“还不就是为了求仙。皇上听说你在黄县附近海域发现了一个大岛,他猜测这个岛就是一直不为世人所知的蓬莱仙岛,所以叫你去询问一下有关情况。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到处乱喷,让地球人都知道,否则那个岛将会挤满各种各样的好事之徒,这可不是皇上叫你去初衷,所以来时我没对你说实话,请你谅解。”
邓艾心想求仙这种事虽是虚无缥缈,不过只要应对得宜,自己未来可真就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了,笑道:“大人实在太客气了。”
由于邓艾知道的此行的真实目的,心中仅有的一点疑虑也荡然无存,一路之上他心情十分愉快,谈锋甚健。贾仁禄显然还在为他将自己的官职给曹丕的事情生气,一路上显得闷闷不乐,对他的说话也是爱搭不理,往往在他说了十句话后,才短短的回了一句,略具意思而已。乐陵离临淄不远,第四日上,两人便到了邓艾造船的那个小渔村。邓艾下了车,却见周围冷冷清清没几个人,那个关系自己前途和命运的皇帝更不知身在何方。他大为纳闷,问道:“皇……皇……皇上在……在哪?”
贾仁禄向周围瞧了几眼,冷冷道:“你随我来。”说着沿着海滩向西北方向走去。
邓艾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怕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只听贾仁禄叫道:“好久没见到大海了!每次见到它总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说着脱下鞋袜,冲到海水中。冰凉海水没过他的膝盖,一股凉意直涌到心头,他大叫一声:“爽!”
邓艾急于见到刘备,升官发财,当然无如此雅性,追问道:“皇上呢?”
贾仁禄道:“皇上正向方士询问求仙的注意事项,你小子急什么?来,像老子这样浸浸海水,包你小子冷静下来。”
邓艾坐船失事后,邓艾在海水中泡了三天,才见到陆地,有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经历,他一见到海水就反胃。当下他连连摇头,再三声明自己还是在海滩上等好了。贾仁禄也不理他,自顾自和祝融在浅海里打水仗。那时的海滩没有经过人为破坏,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融入其中使人俗念尽消,一切烦恼也都被抛在脑后。只可惜那时没有比基尼,难免美中不足,不然祝融武装起来,肯定别有一番风味。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贾仁禄突然停了下来,道:“好啦,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走。”三人踏着松软沙子,来到了海边的一片小树林。邓艾本以为在树林中可以见到刘备,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树林中只见到一座新坟及数十名贾府亲随。
贾仁禄为什么要编这么一大片谎话将他骗到这里来,他当真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种忐忑水安的再一次浮上他的心头。他举目四望,只见那座坟上的泥土甚新,周围一株杂草也无,显是不久前刚刚堆就,坟头竖着一座石碑,上面空无一字。碑前一张长案,案上供着三牲五果等祭品,祭品前摆着一只青铜香炉,香炉上点着三根粗大的香,三股青烟袅袅升起。
一行人来到了坟前,贾仁禄指着正中的一个蒲团,道:“跪下!”
邓艾心想:“我现在好歹是兵部尚书,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皇上及父母,岂可轻易给他人下跪?何况这碑上又没有字,不知葬着那位孤魂野鬼,凭什么要我下跪?”
文钦见他迟疑,大叫道:“跪下!”众亲随齐声大叫道:“跪下!”
邓艾经历了这许多事,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点小阵势他自是看不在眼里,闻言反站得更直了。
文钦叫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走到他身后就要踢他的膝盖骨。
贾仁禄道:“且慢。你连老子的话也敢不听了?你能有今天,拜谁所赐?你难道忘了?”
邓艾道:“大丈夫从治……治命,不从乱……乱命。大人这道命令明显不……不合情理,下官有权不遵行。”
贾仁禄道:“老子既没有喝酒,又没有发神精,怎会下乱命?徐氏,你说说老子的命令算不算乱命?”
徐氏摇了摇头道:“不算。”
邓艾道:“徐夫人,难道连你也叫我……我……我下跪?”
徐氏点了点头,邓艾道:“今天你们不说清……清楚这坟里葬着谁,我坚……坚决不跪”
贾仁禄道:“你不跪,老子跪。”说着在右边的蒲团上跪倒,文钦取过一杯酒,恭敬递上,贾仁禄将酒沥地,道:“魏国已亡,你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安息了。”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当他直起身子时,眼眶里已满是泪水。
邓艾听他这么说,似有所悟,问道:“这……这……这……”
只听身后有人说道:“仁禄,有这么一个所在,你怎么不早告诉朕?害得朕没早来祭拜。”正是刘备到了。
众人忙上前行礼,礼毕,刘备来到案前恭恭敬敬的上香沥酒,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半晌,眼里流了一大堆眼泪,这才退在一旁。
贾仁禄对邓艾,道:“现在该你了,到底跪还是不跪,你自己看着办吧。”
邓艾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道:“你总要告诉我这么葬着谁吧?”
贾仁禄道:“这里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七千多个名字。”
邓艾大吃一惊,道:“名字?”
贾仁禄道:“嗯,皇上为出海求仙,要造大海船。这些人原是军中精锐,被老子选来造船,船成后他们自告奋勇试船,结果全部一去不回,连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为免他们成了游魂野鬼,老子便将他们的名字写在一长条帛书上,放入棺木中,葬在这里。”
邓艾又是一惊,道:“这……这……这……”说着便要站起,他瞧了刘备一眼,终于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刘备冷冷地道:“你心里一定认为,这些人为了取悦朕而死,当真死有余辜吧。”
邓艾点了点头,刘备道:“仁禄,是该把真相告诉他了。”
贾仁禄道:“好,那我从头说起。皇上有心灭魏,可魏国以重兵守住历城、下邳扼我之喉,使我不能进。皇上苦思良久,未有良法,找我问计,我想了三天,终于想到一个法子。敌人既然用重兵守住险要,想要克敌制胜就要另辟蹊径,从海道偷袭……”
邓艾一直以为跨海偷袭这个主意,是他最先想出来的,他还因此认为贾仁禄徒有其表,没想到贾仁禄竟先于自己想到了这个主意,更难得的是他竟然到这个时候才说出来,不禁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什么,你……你……你……”
刘备接口道:“对的,这个法子仁禄早就想到了。”
邓艾心中一凛,不敢再说。
只听贾仁禄接着道:“要想要海道偷袭就要有大海船,可造船动静甚大,难免被敌人查觉,预作准备,所以这个瞒天过海的计划能否实现,关键就在‘保密’二字。为了做到万无一失,皇上想到一个借口,那就是对外宣称造船是为了供皇上出海求仙,这样敌人自然就掉以轻心。可这样做是对皇上英名的极大污辱,我当时不主张这么做,毕竟船难造,这借口却很找。可皇上却认为只要能成,自己损失点名声又算什么,坚持要如此施为。你听听,为了万民福祉,甘愿被人骂成桀纣,这样皇上上哪找去?”
邓艾默不作声的听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贾仁禄道:“为了这么一个堂冕堂皇的借口,造船进行的十分顺利,敌人也丝毫没有怀疑。可汉人毕竟不擅于造海船,这新造海船若没有经过试验,那肯定是不能乘坐的。要试验就要有人牺牲,这些人明明知道试航会有什么后果,却都抢着去,没抢到了还觉得十分的惋惜,可见他们的品格有多么高尚。他们都是老子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精锐,年纪也都不大,有的甚至还没有成家。他们都是大汉未来的栋梁,可为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他们却心甘情愿葬身鱼腹,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你说我在这里替他修一座坟,纪念他们的丰功伟绩,难道不应该么?”
邓艾默然半响,吐出了两个字:“应该。”
贾仁禄道:“没有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那张海船图样,你能顺顺利利攻进临淄么?老子让你给他们下跪,这样的要求难道过分了?”
邓艾向那无字石碑瞧了一眼,仿佛透过坟墓看到了帛书上的一个个名字,眼眶不由的湿润了,道:“不过分。大人,你……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贾仁禄道:“老子现在有点后悔了,你小子根本不配给他们下跪!瞧你到了临淄之后都做了些啥?他们舍命助你成事,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临淄城里作威作福?你认为攻进临淄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尾巴翘到天上去。要是没有他们,你能在临淄城里翘脚丫子?你把老子和翼德的功劳都给抹了,老子不来怪你,你把他们的功劳也给抹了,那就不行!你自己说说你那样做对得起他们,对得起那些在风暴中牺牲的将士们么?”
邓艾泪如雨下,道:“大人我知道错了,你别再说了。”
贾仁禄道:“知道错了,对我说没用,你对他们说!”
邓艾跪在墓前,低头忏悔。
过了良久良久,贾仁禄道:“老子曾说过他日你发达了,若是翻脸不认得人,可别怪老子让你从哪来,回哪去。老子说到做到,文钦!”
文钦应道:“在!”
贾仁禄道:“宣读皇上圣旨。”
文钦取出圣旨,抑扬顿挫,大声念颂。邓艾见圣旨上将自己贬为云南郡青蛉县尉,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对着墓牌,他自惭形秽,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呆了好一会,方颤颤巍巍的接过圣旨。
刘备向他瞧了一眼,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扬长而去。
刘备走后,众人也随之离去,只剩下邓艾一个跪在墓前,良久良久也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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