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数日魏军进抵广陵郡,曹丕自登基之后终日窝在宫里,难得出一趟远门,心中颇为烦闷。今番他认定天兵一到孙权即降,因此只是把出征当个名色,其实是来游山玩水泡美眉的。这日他到了广陵郡治所淮阴县,御辇甫到城门,曹丕抬头一看,只见城门上写着两个篆字:“淮阴”便叹道:“此地曾是汉初名将韩信封邑,听闻城内有韩信之庙,如今朕正用兵江南,不可不到庙内凭吊一番。”
众臣听皇帝放话了,哪敢不照着皇帝的口谕执行。当下军师蒋济便命大军驻扎于淮阴城外三十里处,又命吕虔先期入城准备。不多时吕虔来报,一切俱已准备停当,曹丕咳嗽两声,领着大小臣工来到韩信庙中,曹丕于神主前净手焚香,沥酒于地,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军事大家,保佑自己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所谓心诚则灵,他已诚心祷告,至于韩信有没有听到,听到之后肯不肯施法保佑,那就是韩信自己的事了。
吊祭已毕,曹丕诗性大发,当即提笔挥毫,写下汉赋一篇,众臣摇头晃脑的拜读之后,对其的文笔书法都大加赞赏,马屁连篇。曹丕听了这些不尽不实的言语,信以为真,认为自己文采书法如众臣所言,冠绝当世,震古烁今,哈哈大笑,令人将此赋刻于牌上,以供后人观瞻。华歆不敢怠慢,忙令高手匠人,起造石牌,立于最显眼处,以便世人一进庙来,便能看到曹丕的御制宏文。这其实也就和现今旅人在树上刻“某某到此一游”一个意思,只不过现今旅人要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而曹丕只要动动嘴,便有人替他完成而已。
当晚曹丕便驻陛于广陵太守为其准备美仑美奂的行宫之内,耳听看着江南美眉献上的歌舞,丧魂失魄,意乱情迷,心想攻打江南的这个决定果然是英明之极,光是这些秦淮美女便令人魂魄俱消,当真见到大小二乔,估计就得七孔流血了。想到此更对江东二乔心向往之,霎时神思便飞到千里之外的吴王宫中。,:阅读让您一目了然,同时享受阅读的乐趣!
此后一连十数日,曹丕都趴在淮阴城中泡美眉,不动地方。辛毗、刘晔、蒋济等大臣见此情景暗暗摇头,大着胆子,来到行宫中苦谏。众人对曹丕言道兵贵神速,如今既然到了江南便当一鼓作气杀到江边,若是迁延日久,令东吴有了防备,想要取胜可就难了。经合肥之役后,曹丕便没将东吴放在眼内,闻言之后颇不以为然,心想自己早到孙权早投降,晚到孙权晚投降,反正孙权早早晚晚都是要投降的,又何必急着进兵?若不乘机在淮阴好好游玩一番,岂不白来一趟了么?当下将众人训斥一顿,赶了出去,照旧东溜西逛,胡天胡地。如此又闹了十余日,曹丕将淮阴城里里外外逛了个遍,觉得腻烦了,这才施施然的领着大军南下,徐徐而行,沿途观赏秀丽的秦淮风景,一时观之不尽。
这日龙舟驶入山阳池中,泊于岸旁。船上建龙凤日月五色旌旗,仪銮簇拥,光耀射目。曹丕端坐舟中,遥望南岸,不见一人,长眉一轩,道:“此地为吴魏交界处,隔江与京城相望,为何竟见不到一名吴兵?”
华歆道:“必是吴人惧怕皇上天威,不敢抗拒,望风先遁了。”
曹丕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刘晔斜了华歆一眼,道:“兵法实实虚虚。吴人见大军至,如何不作准备?皇上未可造次,先锋曹子丹已到江边,若其探知吴兵虚实,自会来回复。皇上且在此稍待几日,再作区处。”
曹丕点了点头,便在这时,一只小舟驶来,泊于龙舟边上,一人上得船来,见到曹丕纳头便拜,山呼万岁,正是曹真。
曹丕道:“江岸边上共有多少兵马?”
曹真摇头道:“隔岸远望,并不见一人,亦无旌旗营寨。”
曹丕沉吟道:“哦,并无兵马……那吴兵现在何处?”
曹真道:“据哨探来报,吴兵仍驻于建业城中,不见动静。”
曹丕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其时曹真初临战阵,名声不显,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龙套,自然被人呼来唤去。曹真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曹丕回头瞧了蒋济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蒋济道:“此必有诡计,不可不防。皇上可遣一人前往建业挑战,观其动静,再定行止。”
曹丕道:“你说的正合朕意。朕正打算差一人前往建业劝降,不知有谁愿去?”
华歆道:“微臣愿往。”
曹丕道:“嗯,你原就是东吴官吏,熟悉那里的情形,由你去最好。”
华歆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建业城中,吕蒙召集众将议事,道:“听闻曹丕已到广陵,不知诸位有何妙计退敌?”
孙韶大言不惭道:“我手下自有三千军马,更兼深知广陵路势,自愿前往江北,与曹丕决一死战。如不胜,甘当军令。”
徐盛瞪了孙韶一眼,也不说话。吕蒙微微一笑,道:“小将军且稍安勿躁,我自有重要差事,要用到小将军,还请小将军稍待数日。”
孙韶便是孙河之子,孙河前往劝说妫览、戴员时,孙韶代父镇守京城,时年一十七岁。其后孙权平定丹阳之乱,领兵前往芜湖追杀贾仁禄,听闻孙韶年纪轻轻便当此重任,欲试其才干,别领一支军马,连夜欺至京城城下,大声鼓躁,佯做攻城。孙韶闻报立时命将士登城防守,用箭射杀城下之人。孙权十分满意,令人前往城中传谕,孙韶这才下令停止攻击。孙权进城之后,赞不绝口,当即便拜孙韶为承烈校尉,统领孙河部曲,食曲阿、丹徒二县,可自置长吏。其后每有战事,孙权必令孙韶随行,让其冲锋陷阵,颇立战功,如今已官至扬威将军,建德侯。可见孙权对其十分宠幸,孙韶认为自己是烈士家属,加之孙权对其宠幸有加,便恃宠生骄,目中无人。
孙韶喜道:“将军此言果真?”
吕蒙道:“军中无戏言,我又怎会骗你?”
孙韶道:“末将听由将军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蒙道:“好!”问陆逊道:“你有何妙计?”
陆逊向吕蒙瞧了一眼,笑道:“将军已成竹在胸,就不用末将多嘴多舌了吧。”
吕蒙哈哈大笑,道:“知我着陆伯言也!我有一样差事,想劳烦伯言……”
陆逊道:“十日内勉强可以,超过十日,末将恐不胜其任。”
吕蒙微笑道:“好,就十日!”
陆逊道:“末将领命。”
孙韶道:“两位将军这是再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吕蒙道:“我军三攻合肥失败,魏主必认定我军怯弱无用,是以来伐。善战者当因势利导,好好利用这一有利形势,定可大获全胜!”
孙韶深以为然,问道:“那该如何因势利导呢?”
吕蒙道:“曹丕虽轻视吴兵,但其初次行兵,必然小心谨慎,如此一来我军众寡不敌,难以取胜。我若乘此机会,托病不出,由他人代我之任,使他人示曹丕以弱,声称愿降,以骄其心,介时我军别出奇计克敌,以锐击堕,不胜何为?”
孙韶、徐盛连连点头,道:“将军高见,末将不及。”
正说话间,小卒来报曹丕之使华歆在外求见。吕蒙目视陆逊,霍然起身,转入内堂。陆逊会意,来到正中坐好,道:“有请天使。”
那小卒转身退下,不多时华歆入殿,陆逊降阶相迎,待之与殊礼,言词十分谦卑。华歆被他捧了几句,面有德色,趾高气昂,摆出一副上国天使接见下邦小臣的架式,问道:“军中主将不是吕子明么,怎么换成你了?”
陆逊道:“吕子明领军行至建业,突染重医,便在城中就医,不能进兵。吴王命我暂代主帅之职。我年轻识浅,骤当大任,不胜惶恐。”
华歆暗暗叫好,心道孙权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差了,竟让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统领三军,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顿了顿,道:“孙权不识天命,屡次与我大魏为敌,如今皇上赫然震怒,亲统六军问罪江南,不知将军欲如何应敌?”
陆逊道:“我孺子,不知军旅之事,安敢与天子为敌?”
华歆笑道:“将军可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曩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横。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傕、汜继虐。袁术僭号于寿春,袁绍称雄于邺土。刘表占据荆州,吕布虎吞徐郡。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当今圣上,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舜禅,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阶下武将闻言皆有怒色,奋袖出臂,便上前欧人。陆逊颜**和,向徐盛使了一个眼色,挥手屏退左右,道:“我自幼饱读诗书,怎能不知天命?如今魏主上承天命,应运而生,天下间谁可与之争锋?必将一统天下。怎奈我主不识天命,听信刘备胡言乱语,不自量力,不听我谏,强行引兵争横中原,自取败辱。我言不见用,心中怏怏,欲降久矣!怎奈手下不少武将不明顺逆,未肯便降,如之奈何?还望天使教我。”
华歆向他瞧了一眼,觉得他不像作伪,便道:“将军既有心归降,便可速作准备,我回去禀明皇上,理应外合,大事可成。伯言若成此大功,他日受爵必在我等之上!”
陆逊摇头道:“我非为爵位,实是应天顺人。我受吴侯大恩,本不当怀有二心。可就今日之事来讲。荆州初定,民心未附,吴王所恃的仍是江东六郡之众。可江东六郡之众,如何当中原百万雄师?众寡不敌,如此不争的事实,海内共见。可笑吴王竟对如此明白的事实,视同不见,连年用兵,光合肥就打了三次,次次失利,损兵折将,致使军心涣散,百姓嗟怨。吴之不如魏,那是不待人言而后知。如今魏主赫然震怒,降下天罚,吴国百姓不堪其苦,皆愿归属大魏。我初当大任,骤遇强敌,惶恐不安,六神无主。心想力不能胜,智不能及,民心不附,不降何待?”
华歆见陆逊面有俱色,认定他已惧怕魏国,真心归降,哈哈大笑,道:“伯言之见甚是,不知伯言何日出降,我这里好做准备。”
陆逊面有难色,道:“众谋不协,难以定期,待我劝服诸将,自会写就降表,送交魏主。”
华歆点了点头,问道:“子明何在?”
陆逊道:“正在后堂养病。”
华歆道:“我已子明有旧,不可不探,还请伯言引路。”
陆逊点了点头,引着华歆来见吕蒙,华歆进得屋来,只见吕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嘴里不住直喊冷。其时虽是八月,天气仍十分炎热,而吕蒙却盖着厚厚的被子,不住喊冷,看来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吕蒙见到华歆,有气无力地道:“子鱼为何到此,难道是弃明投明,复来归我东吴?”
华歆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奉皇上之命,特来请战。”
吕蒙咳嗽两声,道:“如今我病体沉重,不能理事,一切军旅之事,都由伯言作主……咳……咳,还请子鱼与伯言商议。”
华歆见他面色惨白,宛若死人,知其病的甚重,微微一笑,慰问两句之后,便退了出去。陆逊引着他复回正堂,二人又秘议了良久,华歆告辞,陆逊送出门外。他来时身负任务,匆匆而入,没有仔细查看。此时心情轻松,缓步而行,贼忒兮兮的拿眼四下乱瞄,只见巡哨兵士个个面黄肌瘦,脸带菜色,心想孙权三攻合肥失利,兵士连年征战,筋疲力尽,脸色能好看到哪去?不禁微微冷笑,拂袖而去。
陆逊送走华歆,转入内堂,却听刘蒙仍不住喊冷,笑道:“子鱼走了,你就不用再装了。”
吕蒙一掀锦被,翻身而起,叫道:“热死我了!没想到这病也不是这么好装的。”
陆逊笑道:“我看你装得挺象的。”
吕蒙笑道:“那是,这可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方法,子鱼便是切我的脉都看不出破绽来。只可惜他一时大意,竟没有号我的脉,害得我白遭这份罪了。”
陆逊道:“现在知道读书的好处了么?”
吕蒙嘿嘿一笑,道:“别光说我,你是怎么同子鱼说的?”
陆逊道:“按你的吩咐,言词十分谦卑。我还让文向出外布置,将军中老弱调入府中巡警。子鱼一一看在眼里,更加轻视我军。”
吕蒙道:“办得好!”说完便即下令点起三万军马,紧随华歆之后,赶往京城。
华歆对这一切茫然不知,哼着小调,施施然回转,没想到身后竟跟着一大串尾巴。这日华歆到了京城,听闻曹丕已率大军进抵岸边,心下欢喜,便即渡河而北,来见曹丕。
曹丕问道:“吴军情形如何?”
华歆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曹丕哈哈大笑道:“连上天都在帮朕,如今吕子明身患重病,孙权竟然黄口孺子陆逊挂帅,当真是天夺其魄!朕今翻必取东吴矣!”
蒋济道:“吴人多诈,皇上切莫大意。”
蒋济原本籍籍无名,只因出了一个无中生有的狗屁主意,便被曹丕提为军师,出入随行,宠幸无比。华歆心中不忿,正思出言阻其进用之路,便道:“微臣亲自探望过吕蒙,的确病的甚重。而且微臣反复套问陆逊,发现他确是一个书生,不知兵略。孙权用他为大将,吴兵早晚要败在他手里。”
曹丕本就看不起吴兵,一听孙权用陆逊为大将,更加不以为意,笑道:“子鱼办事缜密,所言怎会有假?朕意已决明日便即渡江,威逼京城!”
蒋济暗暗摇头,道:“还请皇上三思。”
曹丕斜了他一眼,道:“朕意已决,休要乱言!”
蒋济暗暗叹了一口气,不敢再说。次日一早曹丕大开江道,放龙舟渡江而来。先锋曹真领三万军马先发,渡江南来。魏兵多是北方人,不习水战,船只一晃,便觉头晕脑涨,将早上用过的早膳全给交待出来了。曹真坐在舟中,也觉天旋地转,当下强自克制,这才保持住光辉形象,没有上吐下泄。这三万大军边吐边行,好容易过了长江。众军鱼贯上岸,只觉脚步虚浮,身子似乎仍晃个不停,根本走不动路,于是便三三两两的聚在岸边,活动筋骨,稍适休息,再行进发。
忽听江边芦苇丛中喊声大震,金鼓乱鸣,一彪军马杀至,人人手执大棒一根,甫入魏阵,便没头没脑的乱打一气。魏兵在江中便已吐得面如白纸,险些连胆汁都吐将出来,此时已没有一丝力气,再加上从未见过如此怪异阵形,吓了一跳,无心抵抗,四下乱窜。曹真禁止不住,只住重新上船,仓皇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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