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而一旦劳心者无能,劳力者也就无处用力。固有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一说。于是乎也就理所当然地促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虞志南不是第一次做头领,但骨枯协会是第一次有阶级。作为会长,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都不过泡影,他清楚,人生所谓的金字塔并非固若金汤,相反还千疮百孔,稍有不慎便会摔下来,而颠碰间究竟身往何方也不能自主,只有用功勋堆砌而成的王座才是坚固的。
攻陷黑色大地休要再提,每当想到那潜伏在人群里的神秘黑影虞志南就不寒而栗。何况好汉不提当年勇,既然重组队伍,应当放下过去从零开始,然……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极限谷的攻略还在进行,可下一颜色大地却羞于见人迟迟未到。死攥着“敌不动我不动”,可怜“敌动我先动”胎死腹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发制敌未免有点寻常;先觉不行,先知身旁倒有一个,却“半日仙”时灵时不灵。
虞志南趴在桌子上。作为骨枯协会的元老,他比一般修炼者更了解极限谷。其中尤为重要的信息就是贯穿攻略的隐藏线索。顺藤摸瓜,他完全可以预料下一颜色大地的基本属性。然而,不知何时起,他变得浅显。或说变得越发客观,只承认一目了然的事物。
虞志南紧皱眉头,使劲捂着心脏。若说儿童与大人的区别就是唯乐主义和唯实主义,那毫无疑问,他现在正感受着成长的阵痛。而成长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质变,非说有,那就是它将他引以为贵的想象力从他的灵魂中剥离出来。
虞志南确定他没有睡,只是大脑一片混沌。端坐头重脚轻,仰面靠着椅子,白光耀眼生花。尝试着整理极限谷的隐藏线索,却发现好像缺了什么,否则黑色大地不会对不上号。于极限谷这座高楼大厦,黑色大地俨然空中楼阁;建立在海市蜃楼之上,一切也就无从谈起。即便另起炉灶,对于黑色大地他也是所知甚少--尽管他是净化黑色大地的功臣之一。
虞志南决定去找大师。卜卦算命,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他不打算光顾水长东。子不语怪力乱神,众所周知,来自于科技为上的开化国度的他一直对此敬而远之。
虞志南敲门,好一会儿也没人回应,轻轻一推--开了!
一股有事发生的既视感。当是时虞志南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只知每移开一寸门手心便是多一分冷汗。多年以后,每当回想起橙色大地他都会心有余悸。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伪装,那令人防不胜防的偷袭--不可否认,如果当时橙色领主的目标是他,那你搜索的“虞志南”只能是另有他人了。而如果真是橙色大地,自黑色大地以来发生的所有奇闻怪事也就得到合理解释--无论是神秘人还是迟迟未交接的颜色大地。只不过这一次更彻底,直接毁尸灭迹罢了。
虞志南重新把门掩上。绕到金属屋后,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水长东正奋笔疾书。
略违和。他也试过这么浮夸--缓解尴尬的时候,还有掩饰。
虞志南敲窗户:“可认真了,我的总参谋。”
“会长见笑了。”水长东头也不抬,继续手上工作。
“大师,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会长言重了,请进。”
虞志南绕回大门,笑眯眯走进金属屋。
“不知会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想大师给我卜一卦。”
“惕号,莫夜有戎,勿恤。”
“大师如此敷衍了事,不太好吧?”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
“闲话少说,大师赶紧起卦。”
“这是我今天早上为自己卜的卦。”水长东微微一笑,“三天一卦,多则不灵,所以,抱歉。”
话音刚落,虞志南肃然起敬,身体微微前倾:“大师,刚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人与人间理应相互包容。”
“大师海涵。只是大师高深莫测,我实在想不明白卦象玄机,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会长言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属下的分内事。”水长东请虞志南坐下,“毕竟有橙色大地的前车之鉴,会长谨慎行事无可厚非。不过依愚之见,极限谷不会故技重施。”
“何以见得?”
“会长还记得贯穿极限谷攻略的两条线索?”
“攻略未竟不敢忘。”
“两条线索分为一明一暗。其中明线最简单易懂,说的是领主的藏身之所。从地下到天上,从小隐到大隐,从看得见到看不见--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认为我们未能在黑色大地遇上领主甚至虾兵蟹将并非运气不佳,而是单纯的从始到终敌人就在我们的心里。”
“心魔作祟,难怪黑色大地里修炼者的表现都异于寻常。”
“按照极限谷随着颜色更迭难度倍增的规律,领主不可能再活蹦乱跳出现在我们面前。”
“物极必反,物盛而衰。如果领主依旧藏于心底,岂不无法和上一颜色大地区分?”
“会长别忘记,不是还有一条暗线吗?暗线增加难度不就符合规律了吗?”
“愿闻其详。”
对话戛然而止。在虞志南炽热的目光下,良久水长东才开口:“橙色大地以前的就不再啰嗦了,我们直接对黑色大地进行复盘吧。”
“黑色大地的攻略步骤有二:完成未完成的奇门遁甲和破阵。其中第一步在迷宫里已详细分析过,也就不再重复。第二步破阵,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老生常谈,要破解奇门遁甲,就必须先清楚它的运行规律。”水长东招呼虞志南过来,“这是我依照记忆画的迷宫地图。”
虞志南凑近一看,瞳孔扩张,心里一咯噔--按照人的记忆规律,或许他已记不太清暗黑迷宫的地图,但还不至于完全遗忘,至少他可以肯定密密麻麻的线路图没有一个碗大的洞!
“大师,这……”
“我只是突出关键点而已。在暗黑迷宫里我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八门排布,但逃脱后就不同了。逃脱后我们至少知道生门所在方位,再把它代入到地图里,就可以推演其他七门位置,八门既定,阵法也就明了。据我所知,此乃八门金锁阵。此阵甚是厉害,常人进去大都有去无回,即便通晓其中奥妙稍有不慎也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何况还有出奇不意的机关?好在八门虽布置整齐,但中间通欠主将。只要从东南角生门击入往正西景门出,就可破阵。”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虞志南没有亲身经历过还真的让水长东的轻描淡写糊弄了。然不得不说,水长东可以后知后觉也确实令人钦佩,当下由衷赞叹:“大师,佩服,佩服。”
“我只是脸皮比较厚了。”
虞志南还想就黑色大地之前“那些”唠叨一遍,只是水长东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本来衔接的圆环也就此断裂。喟然长叹:此刻纵使他深谙黑色大地又有何用?好比知道起始项是“一”就能总结规律,说出接下来的数字?不能!即使没有小数点,单数列和质数列也有着天渊之别。
一个不太准确的举例,一次不合时宜的谈话。虞志南想了想,颜色大地只与邻近的大地有暧昧,而只要隔了一个那就是形同陌路:紫色大地看起来就和蓝色大地毫无关系。
不过也不是束手无策。通过水长东对迷宫阵法的推演,他想到了一个倍科学的思考方法:代入法。
还是倒推法?谁管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意到满时一声吼:
颤抖吧!未知的颜色大地!跪倒在庞大的数据下吧!
虞志南信步而行,脑子飞快旋转着。
关于土褐大地、紫色大地、黄色大地和蓝色大地,明暗两线了然于胸,灰色大地磕磕碰碰还能说完,橙色大地则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由已知入手,把前四个颜色大地的关键词一一代入灰色大地和橙色大地:前面对了后面又有偏差,好不容易后面契合前面又跑偏。虞志南把能想到的悉数代入,顾此失彼,总不得要领。到绞尽脑汁前后对榫,那四个颜色大地却有点模糊。
盘根错节的一堆,以非常复杂的方式相互依存。七个颜色大地肯定有同一个关键词把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只是自己暂时还没想到罢了。虞志南使劲揉捏太阳穴,给浑浊的大脑注入一股清流,然后心里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天下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对!没有什么难题能困住认真起来的自己……对!他有的是手段,就看对手能否把他惹急。
“哟!我亲爱的会长,好久不见!”
“真巧啊。”
“巧~~吗?”名侦看了看周围,轻轻一笑,“相请不如偶遇,会长,我们进屋说。”
“不了,我还有事。”
“那我就不强留了,再见。”
“哎~~对了,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我刚从剑术协会回来。”
“那里的情况如何?还好吧?”
“一切安好。”见虞志南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名侦嚼了嚼舌头,“不过有一句话听起来倒挺有意思。”
“什么话?”虞志南急道。
“前人许多难以逃避的错误正是由于运用统一律而忽视了与此相反的分解律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