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谈理想--吃饱了撑着的时候。
多年以后,当有人问他从那鼎鼎大名的“大师”朋友中学到什么的时候,他准会昂首挺胸不假思索:算命。
五行八卦、梅花易数--一窍不通。但他万分清楚:否定梦想的次数越多,他的命中率也就越高,这也是成为神算子的捷径--
这百无一用的知识!正如他通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他也明白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道理,但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倘若鱼或黄盖后悔了怎么办?
无题--名侦。
“……”
漆黑是一种平衡,他宁肯在暗无天日的臭水沟里腐烂死去也不愿像疯子那般手舞足蹈消失在黎明前夕。如是说道,然而,不能听命于自己,必将受命于别人,他像家猪一样无为,终赢来被屠夫用鞭子赶上砧板的时刻。
“起来,继续前进。”
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他想伸一个懒腰,然后不紧不慢撒娇,嗲嗲的,让人一听就浑身酥软:不嘛不嘛~~
不行的吧?人生如戏,谁叫他爱装,打从开始就塑造那百害而无一利的伟岸形象--
失笑。
“笑什么?”
“我在笑,这该死的路人甲还顶多台词!”
失笑。
“笑什么?”
“我庆幸,我的队友还没完全疯掉。”
咧开的嘴瞬间闭合--像拉链般,名侦脸色陡然黑如墨斗,一叶知秋,他想他已彻底理解漆黑迷宫的恐怖。
但又能怎样?悠悠中一声长叹:“大师,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
“可以。”
“你已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没有。”
“那你说什么可以?”
“如果告诉你全剧终时主角还是好好的那你还会为剧中的危险情节提心吊胆吗?所有的玩笑都不是玩笑,不要因故事的宏大而忘了最初的线索--我说过,你们都不是短命之人。”
名侦打着哈哈:“呵呵,大师的自信总是那么犀利。”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论好坏反正水长东是照单全收。你不知道,相比眼下的和谐,之前场面那是何等火爆,现如今说来还心有余悸--
二维和三维间岂止差“一”,顾此失彼就是名侦把平面地图转化为立体地图时的最好形容。如是二人走过无数结点,记忆无数通道也只能是白费力气。失败积累了经验,也积累了火气,终于在一结点处名侦爆发:“呸呸呸!什么大师,就是个屁!”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太极不是从无到有吗?连这也不懂,门外汉一个!活该做背景板!”
“阴阳阴阳,你知道为何阴在前阳在后?”
“不就是所谓阴奉阳违?”
“是先抑后扬!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无知,一种是愚蠢,我就是因为你的无知而显得愚蠢!”
那是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发火,还是那么的大,水长东以为两人已经做不成朋友了,也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着共同敌人的二人在一次通道逃亡中迅速重修于好,感情也似乎更胜从前--或许正如某君所说好友哪有隔夜仇,但漆黑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又怎知接下来是不是要验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益友有三:友直,友谅,友多闻;损友有三: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
如是说道。然事到如今他还能侃侃而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管不住屁股他还管不住脑袋?
黑暗里,叹息与数数一时齐发,如上通道数一无是处,但正如名侦所说,这就是一粒种子,万一春风到灵机一动生根发芽了呢?水长东呵呵一笑,与其把运气浪费在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倒不如寄托在给予领主的最后一击上。
“一,二,三……”并不是单纯的省略,而是无尽头的循环。他焦急,但惶恐胜于焦急。夏虫不可语冰,你不能逗他这是长期自然选择的结果--何况他早听说黑盲性精神错乱--失去了感觉,心智就会陷入胡思乱想,并产生心理失明--视野里非如常人一片漆黑,而是轮廓分明的墙体。
“请,这是第三次。”
“他该很不满……吧?”身体、神经没有任何不快,名侦认为这样的“认为”毫无根据。然习惯告诉他,眼前的人的确生气--至少不耐烦了。
“小心能驶万年船。”
“数好了?数好立即走。”
“好了,三通道,走起!”名侦兴高采烈地振臂高呼,然多情却被无情恼,水长东已走远。
名侦想把水长东叫住,但话语哽咽在喉咙里半天终究没有说出。
迷宫里目不能视,行走其间人只能如搏斗中的鸡狗毛发矗立,感应源自四方的压迫。名侦头皮发麻,若受惊的小鸟,浑身上上下下都触碰不得,于是乎只能战战兢兢紧随水长东身后。
“名侦,名侦……名侦!”
声调陡然上升,名侦急回应:“什么事什么事!”
“我才想问你……你没事?”
“好好的,我能有什么事?”
水长东一拍大腿,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很好,我们大事不妙。”
“这哪里话,我和你不是一队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时此刻你就在通道里!”
“所以呢……”中弹般的嚎叫,名侦醒悟:迷宫中不存在没有机关的通道,除非已经过开发。
他们在走回头路!这不紧要,要命的是浪费本就不多的弹药!
“我没走多远吧?”
“嗯。要不再走两步?”
“还是算了吧。”
不约而同--一声长叹。
一个崭新的难题摆在二人面前:继续装疯卖傻还是投石问路。
前者按着固有的做法继续前进,等到弹尽粮绝时再,再……投石问路。
如是说,投石问路是必然的,但倘若现在就投石问路,那岂不浪费大好的弹药?
“看来还得靠我的本事。”名侦心里暗喜,揣在怀里的弹珠呼之欲出,而就在这时候水长东却义无反顾往另一边通道跑去。
“喂!你不要命了!”
“怎么可能,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你干嘛进通道?”
“难道你之前不是这样?”
名侦想反驳,奈何水长东一脸率真。是啊!在高科技出现前水长东等不懂机关暗器的其他人的确是“以身犯险”--暗器前来,打道回府;暗器后来,勇往直前。
原封不动把弹珠放回去--奔跑吧!骨枯协会!
迷宫攻略节奏变快,几次逃亡已让人气喘如牛,然偏偏水长东信奉一鼓作气再而衰,像牛角尖一直钻下去,最后在迎面而来的破风声下止步。
暗器前行--打道回府。名侦轻呼一口气,佯装淡定若无其事把手伸进怀里……
“轰!”狂风扫过,片甲不留。
“走!”
挠挠痒,名侦立正--有气无力:“是……”
水长东自诩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但倘若非中头奖不可这也未免有点为难幸运女神。带着名侦横冲直撞,二人多次遇上安全通道,俨然深陷鬼打墙,抑或说迷宫其实并非想象中的大?
“咱们会不会着了迷宫的道?”
“这不是很显然吗?”水长东蹲下休息,“死路并不恐怖,大不了折回;恐怖的是弯路,让你一直走下去,与正确的道路渐行渐远。”
“你的视力如何?”
“那就是一个好!视力不好我能命中千米开外的目标吗?视力不好我能几秒就把那么复杂的地图记得一清二楚吗?”
“所以我们才会走得这么艰难。”水长东毫不留情,“眼睛亮了,心就盲了。有时候依赖并非一目了然,那是因为我们已习以为常。”
“对,正因为太过于向往光明,所以那一抹亮色才会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你想到办法?!”
“你知道我的老本行。”
“利西南不利东北?”
“就算是我也知道因地制宜的道理。”水长东手中的筷子互撞几下,“全看它了。”
若问当时名侦心情如何,他只能说慕容冷清不太冷--至少还有他作伴。
也罢,穷则变,变则通,把手里的余粮挥霍精光再说吧!
走几步,名侦又退回来,苦瓜脸:“大师,这是不是有点草率?”
“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那就按我说的做!”
水长东大步流星往前走,可一下子被名侦拉回原点:“你这是饮鸩止渴!”
“喝就慢慢死,不喝就马上死,你挑!”把名侦呛得哑口无言,水长东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温和,“我和你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还有,这办法之前已经试过,十分好用。”
此一时彼一时,成功不能复制--原来他不懂--名侦暗道。可静下心来,这又怎能怪他呢?一叶障目不见天下,换做是自己也肯定会死揪着不放,尽可能还原当时的一切-即使是迷信,他也是给人良好心理暗示的积极、善良的迷信!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他就喜欢说冷笑话……
除了复杂、困难,地图不能给名侦带来更多信息。设计者在布置迷宫时绝对下了一番苦心--至少目前看来还没有人随机传送到八门周边。能和死物耗下去的只有死物,刚开始还饶有兴趣玩筷子的水长东渐渐心烦,在到达某一结点时直接把筷子放进嘴里嚼起来。
“如果记住地图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鸟样。”
“地图我没忘记,可没用。”
“垃圾地图,我现在看来这地图除了干扰人的思维外就没有其他用途!”
“是啊,说不定云风就是因为早看穿了黑色大地的骗局才会对这所谓关键信息置若罔闻。”
已经没法好好聊天了。水长东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风变成了黯然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每每聊起他时总会有那么多的垂头丧气。
水长东使劲摇头--像拨浪鼓般,而事后你倘若问起他缘由时他会一脸惘然--有吗?
“我喜欢机关,我开始计算距离成为机关大师我究竟差了什么。起初我以为是平台。但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什么都没差,我只是千万之一普普通通的机关同好者而已。”
“谁允许你胡言乱语?不出谋划策就算了,还在这里扰乱军心!”水长东训斥道,名侦苦笑着正要道歉,耳边忽然传来“啪”的一记玻璃碎裂声,连忙问:“什么情况!”
“没事,走吧。”
“我还不至于出现幻听!刚明明是……”
“没事!”水长东一字一顿,“我们走!”见名侦好一会没反应,水长东再重复:“我们走!”
“走走走!可是,我们该往哪走?”
“还用说吗?利西南不利东北!”
脚下是一条安全通道--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水长东摇头叹息:
“所谓的理想就是毒品,你不经意地尝试了一点后就从此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