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郁结着一口气,呼出了,这一次就过去了;呼不出,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莹儿呼出了,她活下来了。浑身绵软无力,头痛欲裂,她感觉十分难受。渐渐地,她缓过神来,她感觉下半身冰凉无比,心下一惊,却又发现腿部在轻轻摇摆,才知道自己正“半身是海”。
或许双脚浸泡太久,发胀且灌了铅般沉重,她无法动用下肢力量,只能靠上肢艰难地爬上岸。上岸后,一时半刻站不起来,她像尸体一样趴在地上休息。
她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获。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以前就听人说过人类会根据自己有利的方向随意修改记忆,而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难道说她潜意识抗拒着那段恐怖的回忆?
她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非得要用“恐怖”一词修饰不可。
感觉腰间恢复一点力量。莹儿用右手支撑着坐起来,左手捶打大腿,希望能加快速度恢复。
半刻钟后,她的脚还是没有任何冰凉以外的感觉,而她的支撑手却发麻得厉害,她都不敢换手,不然一旦得到解脱的它定然又会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酸爽。
右手渐渐失去知觉,而大腿则是开始又痛又麻。
大腿可以行动那已是一小时后的事,她的左手变得肿胀。而施力者如此,受力者就更不用说了。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一双红烧猪腿,但此刻并没有理会它的功夫,她用力甩着,那又紫又黑的右手。
简直就是中了剧毒一样。
身体刚恢复大致,莹儿的心又开始痛。她回想起天坑中发生的一切,还有逃脱时,那……
那是一条小河,她醒来时就在河边,想必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
顺流还是逆流?莹儿思考片刻后决定逆流而行。
小何不宽,目可穷尽,但却是很长,宛自天上流来。
就距她百丈左右的地方,她发现人影,躁动的心涌出一股莫名的欣喜。
然而,望而却步,淡淡的恐惧升起。
那人一动不动,就算是胸口也不见起伏。
“他死了?”莹儿满脸忧伤,苦着脸欲哭无泪。她快步走过去惊得一跳,然后瘫软在地。
她恼羞成怒,恶狠狠道:“活见鬼!没死你倒吱个声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怎知道我叫来的就一定是伙伴?”语调极不协调,就像是强憋着一口气说的一样。
“你怎样了?酱紫色的脸,很难看。”
“我现在浑身只剩胸口的痛感,你说我的脸色能好看吗?”
“这张嘴脸真够恶心,但算了,我们黑欢一族从来都不会拖欠别人东西,现在就当还你在水里帮我挡大石头的恩情好了。”
“还我恩情?不不不!”
“不要说施恩莫望报这样老掉牙的梗,有付出有收获才是再好不过。”
“不!我不要你救我!我只要你给我一百万金币!”……
何梅洋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莹儿帮忙接驳回去后休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但治疗后,他的脸色却较之前更难看,青灰色,和死人无异。
莹儿将岸边的浮木捆作一个简单木排,与不能移动的何梅洋坐上去然后顺流而下。沿途,二人见到一些生还者,只见他们都是心灰意冷坐在岸边,呆呆地看着木排飘过。
“顺着河流走!所有人都在那里集中!”
“真的吗?其他人都在下游?”何梅洋迫不及待问,胸口那是一阵剧痛,痛得他嘴都歪了。
“今天不在明天也会在,所有人只能顺着走到河流的尽头。”
小河的水速较慢,和饭后散步一般。这样莹儿也能有足够时间搜索四周,并且发出集结信号。但是,他们还会集结吗?毕竟不久前才发生那样的事情。
不行不行!莹儿使劲摇头,她一定要振作!她可是独一无二的后勤部部长!
刚如此下决心,她却遭遇滑铁卢--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到人影。
不得不感叹天意弄人。
小河流经树林,唯恐有埋伏,莹儿只能弃船绕道走。
“你看,你真的赚了。你帮我挡石头不过一瞬间的事,但我又帮你包扎又帮你找食物还要护送你,这几天几夜也完成不了,你真的大赚了一笔。”
“我才不要!你给我一百万金币比什么都来的实在。”
“老说一百万金币,一百万金币有什么用?”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说有什么用?”
“好,我给你。”莹儿用力将木排往前一推,“你抱着一百万金币看小鸟能不能放过你。”
何梅洋大惊,要谴责莹儿的不道德行为,但提气就是钻心的痛,面色刷的一下子全白了。
本以为要羊入虎口,他都已闭目等死,但木排却是被一根绳拉着前进不行。
木排缓缓被拉回来,莹儿幸灾乐祸地看着何梅洋:“还好吧?”
“好得很。”
“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莹儿刚要放手,何梅洋立即缴械投降,央求道:“我错了,莹儿小姐,您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大赚了一笔。”
“你无端赚了这么多心里有没有愧疚感?”
“愧疚,相当愧疚。”
“那样我就勉为其难收你一百万金币好了,这样你的内心也好过一点。”
“哈?”感觉到木排的去势,何梅洋连忙应好。
“我家就差一个兽医,如果你没钱还就做我的仆人好了。不,就直接这样好了!”
择日不如撞日,莹儿从身上撕下一张布写好契约,然后让何梅洋画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梅洋无奈地只能接受不平等条约。拿着“卖身契”,莹儿兴奋举高看了又看,何梅洋则一脸苦笑、比哭还难看:“莹儿小姐,可以走了吗?”
“走起!你一个下人还要本小姐服侍,你上辈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
“是是。”何梅洋唯唯诺诺应道。心里却想,如果真的如此,那上天不就强迫他这辈子要做坏事了吗?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决定了,第一件坏事就从身边做起好了--撕毁条约。
莹儿听到有人叫她,她当即转身一看!
“乐儿!”这几天的忧郁一扫而空,莹儿三步作两步跑过去抱起乐儿:“太好了,你没事。”
“嗯,莹儿姐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喂!你们没事!我可有事了!”何梅洋飘向树林,莹儿见此立即就要上前阻止,但乐儿伸手把她拦下,示意她不用担心。
于是,二人继续温情问候。
何梅洋毫无办法。前世做这么多好事他今生却换来一纸卖身契,今生刚萌生做坏事的念头他却是马上前往地狱报到!这,老天爷也太坑了吧!
“愿伟大的光明神祝福你。”
“谁还相信那个混蛋!”何梅洋咆哮着,睁眼一看,那竟是脸色惨白的米雪儿。魔法袍本就宽大,此刻套在形容枯槁的米雪儿身上就像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很滑稽--
但他不会笑出来。
“米会长,他是我的伙伴,就交由我来照顾。”
“名侦?”
“嗯,是我啊,挚友。恭喜你,和我一样顽强地活了下来。”
“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何梅洋没说完,意识到什么的他立即闭嘴。
“不用这么拘谨,其他人也在。”
“那个人也在?”
“也在。”
“你……你可以帮我把我的手遮住我的眼吗?阳光有点刺眼。”
“有何不可?”
名侦拉着木排走,身后则是弱弱的啜泣声。他没有一点儿伤心,他很是欣慰--他知道这是喜极而泣。
……
“慕容医师,副会长他怎样了?”
“无大碍,但右手怕是不能再动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安慰一下他……”慕容婉儿不语,那人已走远。
跪在树前,萧湘灵一脸狰狞,她发疯似的拳击大树,大树轻轻摇晃着,有几片枯萎的树叶飘落在地。
“可恶!如果可以用机械战神就好了!如果可以用机械战神就好了!可恶!”
“这有什么值得懊恼的?不就不能使用机械人吗?”
萧湘灵快速看向身后,那竟是虞志南。
“不就不能使用机械人吗?说得可轻巧。也对,像你这样的庸才又怎能明白天才的想法?对!你妄想!妄想!”萧湘灵缓缓站起来,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最后又失声咆哮。
“他说你强?至少到目前为止,你一直没赢过他。对,一直。”那张黯然的笑脸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虞志南几声冷笑。
“天才?谁封你的?我们不是让小人物感觉我们厉害,而是让大人物承认我们的存在!”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萧湘灵大吼,然后一脸无奈,“如果连这个也没有了,我还有何用?”
“没有了又如何?你不是机械师,你是攻略师。”
“你成长了呢。”
如果说儿童和大人最大的区别是唯乐主义到唯实主义的转变,那毫无疑问,她正在感受着成长的阵痛。而--虞志南长叹一口气,嘟囔:“成长没有给我带来任何质变,非说有,那就是他将我引以为贵的想象力从我的灵魂中剥离出来。”
最后莞尔一笑:“拾人牙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