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与机辟,死于罔罟。
观众席,满目讥讽嘲笑。直观上看,云风就像一个小丑上蹿下跳,最后还落得一个剑毁落败的可笑下场。如此一来,遭云风戏耍的那股心中恶气也得以烟消云散。然输的人就真是云风吗?独孤剑宇眉头紧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得要死。
云风将断剑插回鞘中,利索挂在腰间,转身离去。然没等他走多远,独孤剑宇已是挡在前面,瑟瑟发抖的怒海直指着他。
“刚才那一击之下,你必成齑粉。我们间的比赛胜负已分。”
观众席笑声依旧。
独孤剑宇心中不禁冷笑。众人皆醉我独醒。他想在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云风刚才使出的那断剑一击--陨花飞雨。这必杀之剑也是独孤一族的启蒙招式之一,凡独孤族人无一不会,但由于使用条件过于苛刻--剑必须碎裂在剑鞘内,所以能在实战中施展出来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当然,处心积虑地带着装满一鞘铁碎的剑又另当别论。
“即使一剑封喉,但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你我的战斗就不会终结。”
“喂,不是胜负已分了吗?他俩怎的还这样?还有,嘴唇动动的,都说什么了?”
对于云风的落败,乐儿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是幸灾乐祸,谁叫他这是为其他女人而战?活该他被人虐成狗!但真奇怪为什么这两大男人又在那眉来眼去,一副欲拒还迎的暧昧。
其他人也见到,但不以为奇。毕竟这是公开制裁,不见血怎的也说不过去。而更有所谓精通唇语的高手,像模像样地帮人设计台词--都以为独孤剑宇正义愤填膺地控诉云风各大罪状。
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掏出武器的意思,云风就这样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独孤剑宇。
现实有时很奇怪,一个越是喜欢无视外界事物的人就越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无视。仿忽在他看来,无视只是他的特权,或是说四周一切对他来说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卑贱之物。
独孤剑宇就是这样的人。当即,无名之火迅速缭绕心头,他一个前冲就是要使出具有相当穿刺力的“狂怒突进”。
观众席再次开始呐喊助威,没有见血的旁观者似是杀红了眼,亢奋异常。
深知云风回避能力强横,只要还有少许客观意识,那人就不会对独孤剑宇这看起来颇具威力的一击抱有任何期待。
然,会场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至桑眼--怒海已与云风喉头咫尺之遥但却不见他移动丝毫,哪怕是一点迹象也没有!
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云风有被怒海架在脖子上也能全身而退的自信?
云风始终一动不动,来势汹汹的独孤剑宇却是停下来。
他无法平静,他嗤之以鼻,“怎样?这就躲不了了?”
云风不语,淡淡地目视前方,似乎看着独孤剑宇,但当独孤剑宇与他两眼相对时,呆了。
那双天蓝双瞳显得过分清澈空灵,它没有映出任何映像,但他却能从中看到一个无比真实,真实得有点可恶的自我。
多年以后,或许有人会半真半假地以此开玩笑,而他也会报以玩笑地回答--不是我目中无人,只是不想映入我眼帘中的映像过于巨大,以至于蒙蔽双眼。
举目见日,不见神坛。
“你的剑就和你的眼神一样迷惘。”
在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如出一辙的剧情,不过不同的是,那个人说话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则是一言不发。
此时无声胜有声!
时空也已随着独孤剑宇行动的停止而停滞,紧绷着神经,喉咙干燥难耐但却不敢吞一口口水,他们都期待着,那把锋利的长剑是否会再进一寸而要了变态的命。而与之水平未能看得真切的陆雅雪更是手心捏出汗来,暗地里不断急促地为怒海的前进加油。
好一会儿后,独孤剑宇的剑依旧未进丝毫。
而就在所有人如坐针毡时,云风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喷出一朵小血花,然后跌坐在地上,一脸狰狞的痛苦,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观众们恍然大悟。换位思考,如果云风这样十恶不赦的变态落在他们手上,他们也断然不会就这样便宜他,给他致命一剑,肯定是像一只足够淘气调皮的猫,将那只老鼠好好地折磨一番后再咬断其咽喉,饮食其血肉。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独孤剑宇一头雾水,苍天为证,而且大伙有目共睹,他可连云风的衣角也没有碰到,更别说将他打吐血了。但,事实上,他就真的吐血了,而且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所为,就像那把断剑。
观众席一角,漆黑勇士肩上的林海锐已坐不住,他想飞到场地上解救云风,但现实中,他就是要跳下光之影也觉无从着陆,于是像一只与母鸡走散的小鸡来回来去,并发出悲鸣--向身边的其他队友求救。
“这不合理。”名侦满脸狐疑,“以独孤剑宇的剑法压根伤不了云风。这刚才你们也见到了。”
“但现在能看到的是云风被打得吐血倒在地上!”
这边争执不定,独孤剑宇那边已得出答案。从云风身上,他看到那人以万物为刍狗的感觉,因而,接下来的吐血什么的大概类似反话,是专门对他的嘲笑!
在众人眼中,云风是小丑,但毫无疑问,在云风眼中,在明眼人眼中,他就是小丑。
士可杀不可辱!独孤剑宇气得肺都要爆炸,高举怒海就是手起刀落要将云风分尸其间。
独孤剑宇这愤怒一剑全无技术可言,全能学院有很多人都能回避,但是身为逃跑专家的云风却依旧没有任何回避迹象。是真躲不开还是又想复制不久前的经典?若真的就这样成为剑下游魂,云风都是死有余辜。不同的是前者死于实力而后者则是智力。要知,冲动是魔鬼,一时上火错手杀人的案例不胜枚举!
除非云风会遁地,不然就当下这态势已完全没有回避可能。如此一来,即使名侦等人再怎样怀疑也不可能不相信云风是真受伤了。
但这一刻,他们能做的只有见证队友流血三尺,至于后悔懊恼那也是后话。
若真的会后悔或懊恼的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层致密的空气膜恰如其分地将云风与怒海隔开,怒海斩在空气膜上,那是如玻璃的裂纹与碎裂声并存。
独孤剑宇刚才一击不过怒火促使,所以是一鼓作气并没有多大后劲,渐渐地便是能看到空气膜的裂痕愈合,最后气势汹汹的怒海前进不成反倒折回一尺有余。
馨香扑鼻,使人心宁静,一个穿着标志性雪白魔法袍浑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美少女已然出现在云风身旁。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同为身穿魔法袍的俊俏少年。
观众席惊呼鹊起,这两人就是魔法协会会长米雪儿和副会长光亮。
说起来,云风曾与二人并肩作战过,也算是战友。但说起后续关系,应该是那种除非他们主动和自己说话,否则云风绝不会搭理的程度--他是挺怕热脸贴冷屁股的。
“人生于世难免犯错,所以希望独孤同学能给云风同学一个改错的机会。”
见米雪儿来为自己求情,云风心里有说不上的感激,但说回来,他实在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他这人一没偷二没抢,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但就是不知何以至此。
要真说,他只是告白次数多一点而已,但男未婚女未嫁,告白又有什么不妥?骚扰?一而再再而三地死缠烂打也就罢了,可他有很多次都是还未等那女的回答就拔腿就跑,至于再折回“锲而不舍”地告白实在没有。因此,也不算骚扰吧。
于是云风半感激半迷惘看着米雪儿,也真心希望独孤剑宇能买魔法协会会长一个面子。
“这是我和他的事,其他人回避。”
“伟大的光明神教导我们,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赎罪人的机会。”
至圣仁人,米雪儿无论何时都能站在一个道德最高点说话,然而这无关痛痒的语言又有何用?光亮曾跟随神殿的年长的魔法师去传道过,而哪一次传道不是像耍猴一样先亮出自己的真本事?在这片无道大陆上,除强者为尊这至理名言和弱肉强食这永恒法则外,其他所谓的名言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随着巅峰者的意愿而朝秦暮楚。
“战斗胜负已分。”光亮冰冷地看向独孤剑宇,“若你还想再战,就换我来做你的对手好了。”
“副会长,我们不应以武力解决问题。”
“伟大的光明神赐予我们使用神圣魔法的能力不是为了强身健体,而是能让他虔诚的信徒能更好地帮助有困难的人。”
“伟大的光明神传道我们不仅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人,更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都能沐浴在伟大的圣恩里。”
喧宾夺主。武斗倏忽间变成文斗,之前大出风头的二人此刻竟成了魔法师辩论的背景板。
二人都不以这次事件为基础,就这样高谈阔论,所以也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观众都是鸭子听驴,呆呆的,似被忽悠不轻。
云风一脸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他可没有将二人说的哪怕是一句话听进耳里,在继续做了几个小动作见并没有人留意他后,利索地站起来就是往参赛者通道走去。而独孤剑宇的怒火也被这二人不着边际的辩论消磨殆尽,回复平静后,他也感觉此地气氛不对,真要找云风算帐那只唯有另找一个时间。
“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我们之间必有一战。”
云风走过独孤剑宇身边,头也不回径直往通道而去。期间,有人注意到他,但却赶紧撇过脸去故作不识。或许这帮乌合之众并不是来捧他或独孤剑宇二人的场,只是单纯地来凑热闹而已。
若真如此,在另一意义上,这群人也是挺可爱的。
背对着光,云风迈向那漆黑通道的深处,长舒一口气,舌尖的痛意令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与此同时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徐徐而来。
虚空处,幽灵般的声音轻轻荡漾。
“看吧,在看台上无动于衷的人就是你舍命去救的伙伴。”
“我救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我不想让自己的心堕落。”
漆黑无法掩盖那双清澈空灵的宝石蓝瞳,但却永远隐藏了此刻天知地知还有唯他自知的那一脸虚弱与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