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凤家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因而我自小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老太太因为大小姐的事情,身边没了女儿,便自小疼我。直至我八岁那年,夙家来了一个妇人,自称是夙家大小姐的奶娘。我虽然年纪小,却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凤家原本是有个大小姐的,深得老太太喜欢,却不知怎么得嫁给了夙府的侯爷,此后便和凤家断了联系。
老太太曾经提过,大小姐会嫁于夙家,那是太老爷亲口许下的婚事,至于为何与凤家断了联系,却成了凤家的禁忌,谁都说不得。
那妇人一来,老太太便遣人将她带进了里屋独自交谈,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那会儿我正和太太身边的丫鬟学针线,母亲便将我带到了老太太的身边。那妇人却被母亲带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我,那眉目之间却含了泪水:“我本将你当成孙辈,打算抚养在身边,等及笄的时候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可是这会儿子夙家却来了人,瑶儿去了。却留下了一个五岁大的姑娘,遣了身边的亲信跟我要人去伺候她。我原本想着从身边挑个丫鬟过去也有个判断。但仔细想想那夙家还有这么些个妾侍,定然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派了一个丫鬟过去反而起了疑心,那小丫头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想了想,终究是你最为合适,我那女儿原本就是个心善的人,想来孙女也不会太差。这些年虽说与夙家断了联系,终究还是有些消息的,那夙家的魏夫人最是不好惹的,你要处处提点着小姐。别的我也不多说,你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我跟着那奶娘去了夙府,那时候的小姐虽然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但眉目之间却没有孩子该有的天真,懂事的叫人有些心疼。
我一到了夙府,之前去凤府请人的奶娘便被魏夫人支去了别院,我原以为只是那魏氏见不得小姐好,才会支开奶娘。因着我是凤家来的丫鬟,他们并不敢多得罪与我。
我细细观察了那侯爷对小姐的态度,却发现连一般的先生对学生的态度也不如,若说学业之类的自然是关心的,但是生活起居却一概不过问,都是由着魏氏打点的,因而小姐身边除了我一人伺候,便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夙府除了小姐,还有一位庶出的小姐,是魏夫人所生,因着大小姐死后没多久,魏夫人便被扶正,因而那位庶出的小姐也便成了嫡出。别人看着都觉得高兴,我却看不惯夙府的作风,大家族之中素来讲究的是嫡庶分的清明,即便是没了正房,也不该拉了偏房扶正。且不说这夙府在外面的名声会变得如何,但是以后对小姐选夫家也是有影响的。
那位庶出的小姐虽然小了小姐二三岁,却也不是个干净的人,隔三差五的便来给小姐制造些麻烦。偏生的小姐心善,只觉得对方是个小孩子,理应容忍。
直至小姐十岁那年,本是在亭子里好好练字的,却不知为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只当是小姐乏了,便想着给小姐揉揉,谁知小姐竟然迷惘的吐出一句:“今昔是何年?”
自那一刻起,我便发现了小姐的改变,第二日,宫中来了旨意,说是要给小姐赐婚太子。我本也不觉得什么,论凤家在天朝之中的地位,小姐身份配太子是足够的,虽然凤家不入朝,这婚事无疑却是好的,可是小姐居然抗旨拒婚了。一回到后院便拉着我离开了。
原本小姐最忌讳的是我与她说小心魏氏之类的话,可那一日,小姐竟然自己问我侯爷待她如何,我怕小姐生气,疏离我,身边再没了贴心的人,便想胡乱搪塞过去。
谁知道小姐如同知道我的心事一般,便要我说真话。
我说了之后,小姐非但不生气,反而向我解释起了她抗旨拒婚的缘由。
小姐渐渐的改变,我是看在眼中,也觉得高兴,这样子的小姐虽然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却无疑多了几分神采,最主要的是懂得了自我保护。
我原本也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的,然而我却遇上了他。
初见的时候,他躺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周身的白雪,看着着实吓人,我因之前救过容少主,自然也不会对此觉得害怕,便托人将他带回了郡主府中,救治好了他。
他醒了之后说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要留在小姐身边做事。我原本也是没有想过什么的,见他言辞诚恳,便将也求着小姐将他留了下来。
往后的日子有了他的陪伴倒觉得更加欢乐了。
小姐似乎瞧出了些什么,笑着说要将我配给他。与他本就存了那样子的心思,只是比起他,我心中倒觉得小姐更为重要,这事情也便这样子放下了。
直到了三国逼近,小姐在前线粮草吃急。
小姐身为主帅,是断断不能离开战场的,但是君少主为了保护小姐,硬是不愿离开,容少主早些时候便被小姐派去了连塑协助五皇子夺得皇位。便只剩下了我与他,小姐自然不愿让我独自一人前去求助。
想着他与我之间的感情,便派了他保护与我。
若是我知道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当初决然不会在那雪地之中救他的。但是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我与他躲过了敌人的重重包围,眼见得便要到了边城,然而身边的他却叫住了我。
我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把利剑,我认得它,这把剑正是当初小姐赐给了我,我赠送给他的。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泪水迷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我也知道那粮草对于小姐的重要,便只能跪下,对着他哀求,希望他能让我先去给小姐求得粮草。
他说,青颜,对不起。
他说,他是单叶的死士,只能遵从命令。
他说,他爱我。
他爱我……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把利剑却已经刺穿了我的心脏,神情迷离之间,我恍惚看到了自己躺在雪地之中,鲜血匀染了周边的白雪,一如我与他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