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你也好漂亮,不过还是我妈妈更漂亮……”旁边的白祈玉天真的说着。
“祈祈,没礼貌。”苏暖玉看了白祈玉一眼。
“苏大小姐,这是事实,小孩子不会说假话的。”林笛说着,脸上的笑意挽得很温和,仿佛对这些并不在意撄。
苏暖玉这才发现,林笛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虽然三四个月的大小几乎可以看不出来,但苏暖玉生过孩子,所以一眼就知道偿。
既然是韩千凌的妻子,她立马开口,“你是来给孩子挑玩具的吗?既然喜欢,刚才那个娃娃送给你吧?”
当年怄气没去他的婚礼,她还有些愧疚。毕竟那个男人,是她在这个世上,除白峻宁以外,唯一想过要在一起的人。
从她读大学到开办第一场展览会,韩千凌一直都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好几次,她都差一点点动摇。
现在他终于组建了家庭,她也是由衷为他高兴。
“不用了,我也是随便看看,而且……我也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林笛说。
“没有去查吗?”
“男孩和女孩都差不多,所以就没去查……白将军,白太太,你们不是还要逛吗,不用管我了,下次来上海我再请你们吃饭吧。”
“哦好,那再见了。”
“再见。”
苏暖玉说着就准备离开这里,然而还没迈出去几步,仿佛突然有了心电感应般,停在了原地。
可能是因为她当年怀孕的时候,白峻宁从来没有让她一个人落单逛过街,所以现在就有些好奇,
白峻宁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想阻止她发问,但一切已经晚了,
“韩千凌……他没有陪你来吗?”
华贵的灯光下,林笛温和的笑意突然僵在了嘴角,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手无意识的摸过肚子,良久,才哽声道,
“他得了脑癌,晚期
。”
………………
医院。
韩千凌得了脑癌,不过也就是一个月前发现的事。
他一直有头疼的毛病,所以到后来也没多在意。直到疼得实在难以忍受,查出来直接就是晚期。
韩千凌说,北京在这方面的医疗资源比上海要稍微丰富一些,所以化疗的全过程,都在北京执行。
苏暖玉推开病房的时候,刚好看见韩千凌背着她站在窗台前面剪盆栽。
祈祈和白峻宁站在门外,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阵风吹过,熟悉的香水味,韩千凌穿着休闲服的背影一僵,剪刀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回头,在玻璃窗上看着她静静站在那里的身影。
“暖玉?”
苏暖玉不知道怎么才压下去了心口那阵酸疼,深深的吸气,才勉强平静的说出两个字,“是我。”
……
多年不见,韩千凌还是那么英俊,成熟,内敛。
只是高贵如他,此时此刻,岁月还是在他脸上镌刻出了细微的痕迹。
他好像是累了,就连笑容里都有些疲惫,“暖玉,你还是这么漂亮,而我却老了。”
苏暖玉坐在沙发上,韩千凌坐在病床上,两个人就静静的聊天,这样的画面让她想起了在黄浦江边谈心的那一晚。
“没有,你跟以前没有区别。”苏暖玉并不违心。
她只是有些恍惚,为什么一场病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而韩千凌那么有钱,那么成功,为什么还要得这种病?
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吗。
“谢谢你能来看我,还有当年的事情,我一直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韩千凌说着,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暖玉,我希望你不再难过……”
他说的不是希望她原谅他,而是说的希望她不再难过。
苏暖玉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果然,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尤其是对噩耗的直觉
。
她突然觉得脊背爬上一阵凉,一下子跑了过去,
韩千凌过于苍白的脸已经浮现出青色,比刚才推开进门的时候不知道要虚弱多少,
苏暖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他变得这么虚弱,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几乎要摔倒在地,转身就准备出去叫医生,
突然,属于男人粗粝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但也足够把苏暖玉拉住。
就是这双手,曾经在她被冯媛和白峻宁伤害时,把她按回了座位,在她被音响砸伤的时候,把她抱进了医院。虽然接触过只有几次,但她还是心存感恩。
“别叫医生了,就这样吧……”
韩千凌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好像在北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她一面一样,
“以前你问过我,是不是因为她们都不合适,才会喜欢你,暖玉,不是……”
“上海比你适合我的女人,比比皆是。林笛很适合我,我也可以喜欢她们,但是作为一个人到中年的成功男性,喜不喜欢本来就可有可无。”
“是你,第一次让我觉得,好好谈一场恋爱也不错……”
“只可惜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做的一切,你都不喜欢……”
韩千凌说到最后,已经气息奄奄。原来他刚才在和苏暖玉聊天的时候背对着她喝过一次水,那水里有对他致命的药物。
苏暖玉慌了,一心想要去找医生。
“白峻宁对你很好,希望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包括在葬礼、墓园……”
说完,那只拉着她的手就彻底松了下去。
苏暖玉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想喊“不行”,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抓紧那只手,眼泪一滴一滴沿着下巴滂沱落下。
“多漂亮的眼睛啊……不要哭。”
……
他在这个世上,给她留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
多漂亮的眼睛,不要哭。
苏暖玉酩酊大醉了三天。
她忘不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她穿着黑裙在舞台上风华绝代,他在正对着的卡座下,雪茄青烟弥漫。
那晚,灯火绚烂,星光璀璨。
……
地产富豪韩千凌去世,现场只有苏暖玉一个人。
验尸结果是因为他服用了剧毒的药物,但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切,为了不让苏暖玉背负无谓的嫌疑,很早就让律师拟好了他是自杀身亡的证据。
苏暖玉可以说是不伤分毫
。
白祈玉不知道妈妈这几天为什么这么难过,但他能感觉到,妈妈这个样子,爸爸也不好过。
爸爸妈妈都不开心,他也不开心,所以晚上偷偷跑到了妈妈的房间。
小手轻轻旋开门的时候,他看见妈妈正背对着他坐在阳台上,看着泳池发呆。
“妈妈……”
苏暖玉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祈祈?”
“妈妈,爸爸说你这几天不开心,让祈祈来逗你开心。”
苏暖玉沉默了一会,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孩子解释,死亡这件事情,心情很复杂。
“妈妈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个很好的朋友离开了,妈妈很不舍得。”
“妈妈最好的朋友不是灼年干妈吗?”白祈玉顺势爬到苏暖玉的推上,抬起下巴,乌溜溜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她。
“是啊,可是妈妈还有一个好朋友。”
“那妈妈是担心那个好朋友走了,不能再来跟你玩了吗?”
苏暖玉寡淡的笑笑,“嗯……”
“妈妈不难过!”小白祈玉见状伸手去抱苏暖玉的头发,天真的说道,“妈妈还有灼年干妈,灼年干妈会陪你玩的!”
“嗯。”
“妈妈……”
白祈玉能感觉到她还是不开心,又说,“妈妈……你那个好朋友,永远不回来了吗?”
“是啊,再也见不到了。上次在医院,是妈妈见他最后一面……”
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坐在月光的下面。她的声音有些飘渺,黑色的头发柔顺芬芳。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她这些天心情不好,白峻宁也没有打扰,就这么静静的让她一个人呆着。
只是看她消瘦得厉害,担心她身体,所以今天叫儿子来先跟她说话。
“妈妈,爸爸来了……”白祈玉看到爸爸,很耿直的“暴-露”了。
苏暖玉抱着白祈玉的手臂一僵,然后就听到背后甘洌低沉男人的嗓音,
“祈祈,你可以回房间睡觉了。”
“哦,好。”
白祈玉向来怕爸爸,很乖的就从苏暖玉身上爬下来,小旋风一样的跑走了。
夜幕之下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峻宁走过去,顺手从床上拿了一张毯子,体贴的盖在苏暖玉身上,
“凉。”
“谢谢
。”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陌生。
什么时候,她需要对他说谢谢?
白峻宁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考虑到她心情不好,还是忍了下去。
“今晚还打算坐在这里发呆?”
“没有,”苏暖玉有些心虚,“今晚回屋睡觉,我好累。”
“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白峻宁没有纠缠,就这么转身回到浴室里,把浴缸里放好水,顺便给她调了喜欢的精油。
刚想准备出去叫她,起身的一瞬间,腰间就被抱住了。
他的余光可以看到,镜子里苏暖玉的脸贴着他的后背,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因为贴着他的身体因此说话有些模糊,
“你累吗,我们一起洗吧……”
苏暖玉不是为了纠结一个洗澡的问题,她只是觉得,她这些天为了韩千凌伤心,冷落了自己的儿子,冷落了自己的丈夫,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么自私——这么忽视白峻宁的感受。
毕竟现在,他们是夫妻。而他才是她真正爱过的人。
她想试图化解这一片陌生。
可是男人拒绝了,“不用,你一个人好好洗。”
苏暖玉,“……”
她突然觉得好疲惫。
韩千凌死了,她不想再让白峻宁难过。
想到这里,她又紧了紧腰间的手,“我和他只是朋友,虽然我跟你闹分手,有几次跟他走得很近……但我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个。
哪怕她现在说话的语气疲惫不堪,但听在男人的耳朵里,还是那样,动情。
她很少说过爱他,甚至从来没有。搜遍所有记忆,也是好几年前,米灼年被乔承铭逼着结婚的那段时间,她从大溪地坐飞机回来,飞机起飞之前,给他发过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爱你的,白峻宁。你应该明白,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有多难。]
男人沉默,就在苏暖玉觉得他要厌恶的把她推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浑身一暖。
纤瘦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就像羽毛一样。男人冰凉菲薄的嘴唇就这么印了下来,起初只是温柔爱抚的吮吻,然后不断深入,深入到喉咙深处……
苏暖玉整个人的力量,都靠在了腰后的盥洗池旁。她很快就失去了自己的呼吸,任凭鱼儿被海浪送到海天尽头。
最后,他温柔的帮她脱下衣物,抱进浴缸里面。
水是热的,水蒸气也是热的,身上的体温更是绵热
。男人身上还穿着西装,也不顾被花洒弄得浑身透湿,与她接吻的动作一直没有停顿。
渐渐的,他加大了力道。好几次都咬疼了她,惩罚的意味越来越明显。
他手里的动作也很重,苏暖玉差点痛出眼泪。
她知道,他在怪她。
但他不说,他只是在这种时候让她稍微吃点苦头。
苏暖玉不生气,抱着他的脖子,回应起来很温柔。
别墅花园的草坪上放着一首影视金曲,透着白色的窗帘慢慢透了进来,慵懒的女声,无奈喃喃的重复着自语,
当我青春不再,容颜已老,你是否还会爱我
当我一无所有,只留悲伤,你是否还会爱我
我知道你会,你会,
你会的。
………………
第二天,苏暖玉和灼年约好在一家她们常去的造型沙龙。
夏天的天气很热,除了米灼年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剩下两个宝贝都送到了苏向北那里。苏向北今年退伍了,在承德避暑山庄度假。
没了孩子,两个女人的生活就会轻松很多,苏暖玉想把头发染回茶色,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打量,
“灼年,给咱宝贝儿子想好名字没?”
米灼年在翻一本财经杂志,“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能有什么主意……唔,你说我做这个头发好不好看……”
有了朋友的陪伴,原本枯燥的美发过程,也变得没那么漫长。做完头发,她们又去做水疗,一切结束后,天色已经沉下来了。
苏暖玉去前台拿回两个人寄存的包包。
她轻车熟路的报出一串号码,然后等了一会,那个前台依然没有找到。
苏暖玉皱了皱眉,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柜台上扣着,“找不到吗?”
“不……不是,苏大小姐,奇怪,这个包就是放在这个柜子里的呀。”
“佳佳!佳佳,你过来一下,你有没有看到刚才放在这里的包……”
陈佳佳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苏暖玉有一瞬间的意外。她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只是这个名字,在她记忆里还留着雪泥鸿爪的印记。
陈佳佳在看到苏暖玉的一瞬,也有掩盖不住的不自然。
时隔多年,虽然她只是在大学跟她同窗了短短一个月,这张脸,她却是毕生都忘不了的。
但是她并没有跟苏暖玉打招呼的意思,而是低头翻找了起来,最后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