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没有回答,只是四下看了看,又走到房门口将脑袋探出去又看了看。金步摇见方涛举止异常,忍不住问道:“弦月被我爹抱去了,宝妹正上街买菜呢,你找什么?”
“阿姐我问你,你脸上的胎记……不,是印记,不是天生的,对不对?”
金步摇一怔,皱眉道:“你怎么知道的?大姐说的?”
方涛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
“她还说了什么?”金步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方涛平稳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激动:“她还说了这块印记的来源……您还真狠,拿自己试药……还百毒不侵哈……”
金步摇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
方涛冷静了下来,走到门口关好房门,又回到床边坐到床沿上,低声问金步摇:“阿姐,南京那一次喝的水,对我有效,对你无效,是不是?”
金步摇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过了半天才道:“你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累了累了,我先睡一会……”说罢,拉起被子就想往下躺。
方涛伸手抓住金步摇的肩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金步摇:“我记得那几包药刚刚到手的时候我跟胖子都闻过,但当场就觉着头晕,隔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了。可是你拿到这个药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对不对?”
“我真的累了,看和好一阵子书,眼睛酸得睁不开了……”金步摇挣扎了两下就要继续往下躺,“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较这个真干嘛……”
“阿姐!”方涛语气严肃了起来,“我不是要怪你!我现在只是想确认一个事实,这个事实就是当时你是不是清醒的!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金步摇怒了,一下子扯开被子,大声道:“没错,我当时就是清醒的!那种药对我来说根本就没用!但我从来不曾预谋过什么!你知不知道,当我发现你喝下那碗水的时候想要阻止你已经来不及了,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更清楚这种事发生了之后你会愧疚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也要喝,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欠我什么……”
“可是……可是……可是我打不过你,你完全可以制服我……然后……”方涛顿时语无伦次起来,“然后把我捆起来……”
“这不可能!”金步摇断然道,语气随之放缓,“当时已经没有太多的考虑时间……就在那一刻,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不是喜欢你……不过我清楚的是,这一辈子,真的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原本我以为只要那一次,就一次,我们生下孩子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惜……可惜后来我真的发现被人宠着的滋味真的是太好了……或许长这么大爹和大娘为了我好,从来不肯宠我的缘故……所以当有一天有这么一个男人宠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了。怀上弦月之后我真的觉得自己很自私,可越是这样想,我越觉得离不开你……”
方涛没有开口,只是握着金步摇的手静静地听着金步摇的解释,一言不发。
金步摇发泄够了,语气渐渐低沉:“对不起……伤害了你跟宝妹……”
方涛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站起身道:“谢谢!”
“谢我做什么?”金步摇有些奇怪地问道。
方涛转过身道:“事情发生之后,我心里一直不舒坦。总觉着是自己不该喝那碗水,如果没有那碗水,我就不会毁了你这一辈子……如今你这么说了,我心里反而舒坦了不少。至少当时的情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才是谁都不欠谁的。刚才懿安皇后问我到底喜欢你什么,这会儿我有答案了。”
金步摇也笑了:“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坦诚!”方涛微微笑道,“虽然在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娶你的心思,可当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之间早就如同骨肉至亲那样,根本不需用言语去解释太多。其实,就算那件事没有发生,我们之间也只不过就欠那道仪式而已,这已经不重要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许剑波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殿下到访,姑爷请到正厅。”
方涛这才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跟金步摇招呼了一下道:“我出去一下。”就往外走。金步摇靠在床沿嘱咐道:“殿下多半是要问你战事,可别蒙他太多。”
朱慈烺一路急匆匆赶来也是稍稍出了一身汗,方涛赶到的时候朱慈烺正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喝着茶。经年不见,朱慈烺已经摆脱了小屁孩的造型,举止也变得沉稳有度。看到方涛进来,朱慈烺放下茶杯道:“你这大个子,旁人家听说本殿来了,迎接的队伍恨不得排到街口去,你倒好,让本殿在这儿喝第二开茶水了……”
方涛笑呵呵地坐到朱慈烺下首道:“如今都是当爹的人了,不是袖子一甩就能走人的。殿下今日驾临有什么指教?”
朱慈烺表情微微滞了一下,勉强道:“本殿要大婚了……”
方涛点头道:“这消息京师已经传开了,说太子妃乃是陕西宁家湾人氏,身家清白,品貌……”
“巧娥最近如何?”朱慈烺没等方涛说完突兀地问道。
“恩?”方涛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朱慈烺。
“巧娥最近如何?她在不在京师?”朱慈烺再一次问道。
方涛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朱慈烺身边道:“小屁孩儿,咱们得好好谈谈……”
……………………
大明王朝崇祯十五年,方涛在辽南的那一场胜利没有在朝会上正式公开,只是在内阁议事的时候在阁臣们之间进行了简单的交流。这种处置方式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方涛不可能被放在一个公平的位置上被看待。内阁商议的结果有些古怪:崇明卫千户方涛未经宣调直接出兵,有擅启边衅的嫌疑,然而考虑到大明与女真不是“国与国”的关系,所以“边衅”二字就无从说起。不过无旨出兵这个罪过是免不掉的,按律如同谋反。考虑到方涛的战果辉煌,故而有了戴罪立功的情节在内。但这个“功”免不掉形同谋反的大罪,所以,对方涛的处置是“开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认为太子殿下即将大婚,大婚的同时要大赦,所以对方涛的处置就轻了一些,锦衣卫的世袭百户不动,这一头是大明另一套系统,文官们没法插手;但卫所千户这边在“崇明卫千户”前面加了一个“权”字,从正式千户变成了代理千户。
真要这么处理也就罢了。问题是到了文官系统这一边的时候味道就彻底反了过来。御史们的弹劾奏疏如同雪片一般,无数官员因为松山之败而落马。这都不算奇怪,最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人因为方涛的辽南之战而拿下了“运筹之功”,升官儿了,跟着提拔的也是一大票人。身处风眼的方涛反而风平浪静,丝毫不为这股席卷大明官场的风暴所动,一心一意地在刘府带孩子。
按说方涛拿到处理结果之后应该启程回崇明了,但还是有御史上疏要求等南京兵部核查了崇明卫实际情况之后再方形。方涛明白,这是有人要将自己扣在京师,然后到崇明去制造自己谋反的证据。不过方涛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这种套路在方家和刘家两套情报系统的眼中简直就是小儿科,有些“指示”尚未出京就已经先送到了刘府,方涛则是匆匆看一眼就直接丢进火盆,连应对之策都懒得发,他相信黄巧娥一定能处理妥当。
很快,几个御史“收钱发帖”的事实被曝光,写成公揭满京师乱贴;紧接着,鞑子在京师的情报系统即奸细们一夜之间被起底,而那些被鞑子奸细收买的官僚也跟着落马。此时的方涛依旧在刘府闭门不出,但所有人都明白,方涛跟文官系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有人都在等待崇明的消息。崇明现在是招财在主持,以招财的性格,再清廉的官员到崇明去调查也能被招财拉下水。
被南京兵部委任彻查的是史可法,跟方涛算是老交情。但史可法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得了委任之后亲自出马,自己到崇明岛上实地核查。在崇明岛主持事务的招财看到史可法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犯怵,反正方家的兵丁虽然多,但多数都已经在各条航线上效力。本着藏兵于民的思路,方家的战力实际上都隐藏在各处庄子的青壮里头,眼下正是开春农忙的时候,方家青壮的训练要为农忙让路。史可法能看到的不过是训练场上几百个常备兵力在操练,偶尔会有轮训的庄丁在田间道路上负重奔跑训练体能。这在史可法看来非但不逾制,反而是一件为朝廷着想的好事:看看,人家能打就是操练出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