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朱慈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腼腆地笑了起来,“呵呵,可惜了,原本本殿倒是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要取本殿的性命,可惜了……可惜了……”
罗光宗恭声道:“刑讯之地龌龊腌臜,殿下是万万去不得的……不过天罡逆党上半年刚剿了一批,如今才两个多月又来了一批……奴婢无能,零星巢穴虽然破了几个,可查了良久还是查不到主使何人,更是查不到老巢所在……”
朱慈烺一下子来了兴致,语气也变了:“孤在东宫时曾闻江南之地多山,偏僻之处多为匪类所占,或许……天罡逆贼藏在群山之中?”
吴孟明和罗光宗对视了一眼,回答道:“殿下英明!臣与罗公公也曾想到此节,非但组织各地指挥使司、卫所兵丁搜山查抄,而且不论巨细,挨个儿盘点各地人丁进出……可还是没什么线索……”
罗光宗补充道:“此行反贼动用军力千余,还勾结了数百妖孽,江南虽然富庶繁华,但想让这许多人不动声色潜入南京左近……这绝无可能……或许……”说到这里,罗光宗小心翼翼地看了刘泽深一眼,继续道:“或许反贼是海上而来,自长江直达南京……”
方涛这下忍不住了:“不对吧?长江上不是还有我的炮舰么?崇明……崇明岛上还有……”
“未必!”刘泽深微微颔首道:“长江水道未必只有崇明这一处可行,若是反贼从吴淞入内河走苏州河一线夜袭,也未尝不可。”
吴孟明不知就里,在他的潜意识里,闹倭寇那一阵,只要有条破船,倭寇就敢随时随地上岸,沿岸沿海的卫所兵没人敢放个屁,这事儿再正常不过了;可在方涛和罗光宗听来,这话绝对算是毛骨悚然。然而刘泽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方涛两条腿直打哆嗦了:“若是反贼绕开崇明岛东端的要塞,从西段登陆崇明,再从背后奔袭要塞……哼哼,这里头乐子可就大了!”
“殿下,事不宜迟,不如……允我先去崇明看看?”方涛立刻说道。
朱慈烺翻翻眼皮:“为什么本殿就不能去了?”
这一下,除了朱慈烺,所有人都脸色煞白。
……………………
夜色静谧,前田桃端坐在灯下奋笔疾书。
“毛笔啊毛笔,字是好看了,可速度就是不够快啊……”前田桃一边写着一边哀叹,“我怎么就这么笨呢,早知道应该准备鹅毛笔的啊……”
哀叹归哀叹,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完。房门吱呀一身被推开,金步摇端着木盘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对前田桃道:“新打的鱼,我见着喜欢就让厨下炖了一碗鱼汤,看见你又在熬夜,先给你端来了。”
前田桃看这木盘上的鱼汤,抚了抚肚皮笑道:“又要长膘了!”
金步摇把鱼汤方涛桌上,自己在前田桃身边坐了下来,伸头去看前田桃案头的那一沓纸张:“嗯?《军情系统架构》?《特工手册》?这都是什么东西?”
“还不是替涛哥儿准备的!”前田桃有些无奈道,“涛哥儿的想法虽然好,可不论是他还是那个叫黄巧娥的丫头,对这方面都是一窍不通,没个章程出来岂不是要瞎搞?”
金步摇微微叹息道:“你呀,就是个劳碌命!什么事儿都想着自己扛下,当心把你男人给惯坏了……”
“才不会呢!”前田桃笑了,“他如果是那样的人,第一个不放过他的恐怕就是阿姐你了!阿姐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阿弟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金步摇哼哼道:“那是当然!他要是敢学老三那样到处乱勾搭,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两个人一下子都轻轻笑了起来。窗外静谧的夜空突然气息一滞,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哨音。
“敌袭!”前田桃一下子蹿了起来,直接从墙上取下两截棍子一拼,两根棍子立时变成了一杆短枪,再从床底拖出随身的箱子背在身上转身就走。
“码头!”金步摇准确地判断出了声音的方向,随即跟着前田桃一起奔了出去。两个人跑到门口突然同时停住了脚步,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你先说……”金步摇笑吟吟道。
“你是阿姐,你先说!”前田桃笑呵呵地回应道。
“那我们俩都不说!”金步摇指了指码头,“你去码头,另一头我负责。”
前田桃摇摇头道:“你去码头!既然是调虎离山,你这只虎不出现,他们才不会发动呢!”
“可你那里是它们的总攻方向,太危险了……”金步摇迟疑了一下道,“而且那一边的军力过半都是你们方家的庄丁,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若是没撑到码头的援军,后果堪忧……”
前田桃笑道:“怕什么,方家的庄子早在规划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到了敌袭的情况,实在不能硬抗,我就引它们进庄,那里可是有好东西等着它们呢……更何况……”说道这里,前田桃往手心吐了几口唾沫,再伸手往鞋底反复擦了擦,最后往又半边脸一抹,立刻变成了一团乌黑的胎记。“夜里也算能乱真,诈唬两下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是再算上成祖皇帝的法器,不谈胜券在握,最起码不至于轻易落败。”
“好!”金步摇见前田桃心意已决,当即点头道:“西侧防卫就交给你了。事先说明,援军可不是说到就到,即便是码头偷袭之敌被我摆平了我也不会立刻出现,从战局出发,我只会选择最有利的时间。”
“我懂!”前田桃认真的回答道,“阿姐你就放心吧!”说罢,直接向西面跑了过去。
青甸镇的崇明的军港设计确实是东强西弱。当初的设计本来是想着港口西面没多远就是崇明县,有城有池,算是天然依仗。但这种依仗仅仅是相对人类而言,如果对手的吸血鬼或者狼人,那就是一条漏洞百出的防线。
前田桃一路狂奔一路分析局势,她首先思考的一点就是:对方为什么来偷袭、偷袭的主要目的又是什么?
第一种可能是为了破坏。崇明岛正好处于长江入海口的位置,算是长江水道的咽喉。进,可掐断漕运,退,可回到大海。对大明来说,这是一块海防必守之地,尽管大明官僚们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暂时由青甸镇代为镇守。若是这片军港被破坏,那么至少有两三年的功夫不能让这里发挥应有的海防效应。
但是问题随之而来。仅仅是破坏的话,大不了青甸镇的舰队全都撤走,主力还在,威慑力也就还在,虽然没了军港,可只要砸下足够的银子,完全可以先征用民用、商用码头为驻地。那么邪教破坏港口的目的非但没有完全达到,而且白白暴露了实力。
第二种可能就简单多了,纯掠夺。不过以邪教的一贯作风而言,目前火枪和火炮的威力虽然初具规模,可与天生就能玩命的吸血鬼和狼人相比,成本还是太高。抢了港内的枪炮,不划算。
第三种情况就是为了杀人,至于杀什么人,那就是想都不用想了。
更或者,邪教此行的目的就是第一种与第三种目的的结合体。只要它们成功了,那么半年之内邪教必定会在江南有所动作,届时青甸镇的手够不着,朝廷有没能力管,整个江南一片糜烂。
“天杀的,它们倒是都向着鞑子……”前田桃有些愤愤地想道,“又想着改朝换代了?”
到了军港西侧的时,沿途的灯光已经变得寥落。这里本来就是在军港中工作的工匠们的生活区域,换句话说,除了少数警卫之外,其他都是非战斗人员。
“战备!战备!赶快鸣钟示警!”前田桃一边狂奔一边冲着沿途的哨塔高呼。哨塔上值夜的警卫立刻醒悟,揪住绳子就开始疯狂地敲钟。青甸镇出身的巡夜警卫听到几个方向的哨塔同时传来钟声,也都立刻吹响了竹哨,挨家挨户地拍门。
摆在前田桃面前的一个难题就是,这片居住区和方家的庄子还有一段不算太近的距离。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分身出去同时指挥两边的战斗,而不论是从居住区撤往庄子还是从庄子调遣庄丁,都有可能在半路遇上伏击。
“二小……方夫人!”一路跑过来的卫队长看到前田桃之后立刻敬礼,“人都齐了,工匠两千四百三十一名,警卫一百二十名,一个不少!”
前田桃没有迟疑立刻吩咐道:“警卫在外围!工匠们只要能拿武器的都自己抄家伙!菜刀也行!老弱妇孺在最中间,往西边庄子里撤!东西都不要了,保护好工匠!工匠之中若是有退伍的老兵,不论伤残与否,一概任命为工匠队的队正,负责传授迎敌技巧、指挥居所本条闾巷中所有工匠应战!”
“是!”卫队长立刻敬了个礼,撒腿就准备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