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四日，江桥保卫战在泰来县江桥镇的哈尔戈江桥正式打响。这是中国军队第一次有组织有领导打响的抗击日寇的第一枪。
日军的炮弹一发接一发的落在了八连的阵地上，部分工事被炸毁。一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士兵不知如何躲避炮火，到处乱跑，没跑多远就丧生在炮火之下。
部分失控局面让程志始料未及，他的喊声早已被炮声吞没。他顾不了太多，只能把小土豆护在身边躲在炮火的死角。他从小土豆的挎包里掏出毛巾塞进他嘴里，抓住他的手捂在他的耳朵上，大声说：“堵住，不要动！”
小土豆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没听清什么，只是按程志的意图去做。这时一发炮弹落在了他们身后的沟沿上，虽然没有炸着他们，但身旁的一个士兵惨叫一声，捂着耳朵疼得满地打滚，顺着手指缝往外流血，他的耳膜被震穿了。
小土豆这才明白程志的意图，紧接着小土豆的肩上被人踩了一脚，那一脚就一直踩着小土豆的肩上不离开。小土豆很讨厌的甩了一下肩，没想是一条被炸断的腿从上面掉了下来，小土豆吓得两眼发直。
这时一个士兵奋力的从他们身后的沟沿上往下面爬，他只露出了头部和两只手，就爬不动了，看他的口形好象是在呼救。程志迅速起身抓住他的双手将他拉了下来，但拉下来的却只有半个人，那个士兵从腰部往下已经全部被炸没了。
小土豆再也憋不住了，拔掉嘴上的毛巾哇的就吐开了。程志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在他耳边大声说：“记着，不要闭嘴，捂住耳朵。”说话间炮火炸起的泥土就已经将那名士兵掩埋了……
炮火刚停，日军就压了上来。程志拔出驳壳枪大声喊到：“快！进入战斗位置！快！快！”
他看见身边一个被炸懵了的兵，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奋力往前一推：“快！进入阵地！”
程志刚往前刚跑了几步，又看见一个兵双手抱着头蹲坐在一个角落里，程志照样过去拎。可那个兵死死的蹲坐在角落里，一把没拎起来。程志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快！快他妈的上阵地！”那个兵还是死死不动。
这时迎面跑过来一个兵，差点把他撞倒，而后继续跑。程志冲他喊了一声：“站住！你干什么去？”
那个兵回头看了程志一眼，脚步都没停，继续跑。
程志看着这个逃兵，恨得他咬牙切齿，毫不犹豫，甩手一枪爆头。然后瞪圆了充满血丝的双眼把枪抵到蹲坐在地上那个兵的头上，怒吼到：“快他妈的给我上阵地！”
程志的举动惊吓到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其中包括冯连长。一向斯文的程志，瞬间就变得象一匹要吃人的饿狼，让人不寒而栗！这让有些不知所措的士兵都变得清醒起来，都迅速进入战斗位置，没人再敢迟疑。
进入战斗位置的士兵立刻开枪射击，顿时枪声大作，子弹象雨点一样互飞。程志跑到一个轻机枪手旁边指挥着他打，一梭子弹飞过来打中了机枪手。程志立刻接过机枪猛烈还击，但他这次没有象司令部门口那样胡乱打，而是有目标的准确射击。
一个士兵跑过来抱起那个机枪手就哭：“班长！班长……”
程志打完了一个弹匣，回身去机枪手身上取，一看这个兵还在哭，顺势给了他一耳光：“别他妈嚎了！有这工夫多打几个鬼子给你班长报仇！给我打！”随即转身上了弹匣继续射击。
那个兵用袖子猛擦了一下眼泪：“小鬼子！我和你们拼了！啊！”他一边狂吼着一边冲出战壕。
程志正全神贯注的向敌人射击，没注意那个兵突然冲出了战壕。他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兵刚冲上战壕就被一梭子弹撂了下来，胸口被打烂成一个碗大的坑，口里还在一咳一咳的喷血。
程志没回头也没停下手里的机枪，喊了一声：“小土豆！救他！”
小土豆根本不会救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有拿起毛巾往他胸口的弹坑上堵，这一下弄破了心脏的动脉血管，血一下穿了出来，喷了小土豆一脸，那个兵当即损命，小土豆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了。
程志又打完了一个弹匣，回身再拿弹匣时见小土豆一脸是血，坐在那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忙拍了拍小土豆的脸：“小土豆！你怎么了？”
小土豆被程志一拍，缓过神来。程志一见小土豆没事，立刻转身换弹匣继续射击。小土豆用袖子摸了一下脸上的血，操起枪就想打，可是他的个子小，根本不够高。
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看了看继续奋战的程志，就捡起一个弹匣守在程志身边。当程志再要换弹匣的时候，发现小土豆已经把弹匣递到了他旁边。程志接过弹匣立刻换上，边打边说：“小土豆！好样的！”
日军终于被打退了，程志也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累死老子了，这小鬼子还真他妈的难打。”
他看了一眼身边手里捧着弹匣的小土豆，笑了笑摸了他一头：“歇会吧，傻小子。干得不错，这么小，第一次上战场就知道该干什么。是个爷们，以后肯定有出息！”
小土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一枪都没打……太高了够不着。”
“谁说一枪没打就不行啊，炊事班的还一枪没打呢！他们不做饭，咱们喝西北风啊，没饭吃就没力气，怎么和小鬼子打啊！你虽然一枪没打，可你给我递弹药了，节省了不少时间。你看这机枪打的多快，你帮我节省一秒钟，就能多打死几个鬼子。”
小土豆笑了笑：“那我啥也没看见，啥也学不着啊！”
“要学的东西多了，既然看不见，就先从听学起。你听这枪声就得能听出哪些是手枪，哪些是步枪，哪些是机枪。能听出这些来，就能听出有多少敌人。”
小土豆眼睛一亮：“程长官你真厉害，难怪冯连长让我跟着你！”
程志淡淡的笑了一下，继续教：“光会听枪声还不行，还得会听炮声。还没等炮弹飞过来，就得知道往哪躲。比如说，你听那炮弹的声音是……”
程志刚说到这，就听见炮弹划过天空刺耳的声音，他立刻大喊一声：“隐蔽！防炮！”
日军又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又经过了几轮激烈的战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敌人暂时无力组织进攻，难得可以休整一段时间。程志坐在战壕高处在想着什么，就听见有个兵又哭又喊：“冯连长，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程志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士兵被捆绑着，两个士兵押着往这边走，冯连长跟在后面。
程志从上面跳了下来，让过了那几个兵，来到了冯连长身边：“冯连长，这是怎么回事？”
“逃兵，我正准备把全连集中起来当面毙了，杀一儆百！”
程志略微的想了一下：“一会能不能等一下，我有两句话要说。”
“哦？你该不是要给他讲情吧？我看你毙逃兵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然不是！我刚才还在想，有些话得和弟兄们说道说道，要不然总这样毙也不是事。”
“你有高招？”
“也没什么高招，就是和弟兄们说两句实话，要不然还得有人跑。八连的脸面没了是小，仗打败了是大。”
“好啊！你有文化，就你说吧！”
全连很快就集中了起来。程志站在高处对身边的那个逃兵说：“你告诉弟兄们，你为什么要跑！”
那个逃兵哭着说：“我不想死啊，我家里还有老娘呢，我就是想在部队混口饭吃……”
程志露出了即可怕又轻蔑的眼神：“你不想死啊？那你告诉我哪个弟兄想死？你家里有老娘！哪个弟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弟兄们都象你一样跑了，没人打鬼子，谁的老娘保得住！你看看身边战死的这些弟兄，他们没老娘吗？混饭混到部队来了，部队的饭那么好混吗！这他妈的不是猪圈！想混饭也得把脑袋捌在腰带上，打跑了小鬼子再说！你吃的饭哪来的？是你自己种的吗？是老百姓种的！庄稼没了，老百姓没了，不打跑小鬼子，你吃个狗屁！我不想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就说你对得起弟兄们吗？小土豆！”
“到！”
“你过来，你告诉弟兄们：你为什么跟着冯连长来部队？”
“我……我就是想吃饱饭……”看到这种情况，小土豆很难以启齿。
程志听了却显得更有底气：“那你为什么不跑？你不怕死吗？”
“我是怕死，可冯连长一直对我不错，冯连长都没跑，我也不能跑，我不能对不起冯连长。就是死，我也得和冯连长死一起。”
“好！实话！我就爱听实话！小土豆是咱们这最小的弟兄，他都明白的事，想跑的就不明白吗？冯连长平时对弟兄们怎么样？在生死关头扔下兄弟自己逃命，那还是人吗？猪狗不如！”
程志说完转过脸横着眼，冷冷的看着那个逃兵：“以后你不用再跑了，我直接送你走！”
说完一枪毙了那个逃兵。下面的士兵看着平时说话都不带脏字的程志，今天一反常态，个个心里没底。且不说他战场上的英勇，无人不服，就单是他现在一张无情的脸都让人心里发怵。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
程志见人心开始有统一的趋势就继续说：“弟兄们，如果还有谁宁愿当畜牲也想跑，可以，但得先毙了冯连长！”
程志此话一出，全体一阵骚动，冯车长也懵了，不明白程志这是什么意思，但没有插话。
程志心里更有了底：“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跑了，就得打败仗，打了败仗，冯连长就得被枪毙。你们跑就等于让他去死，那还不如现在就毙了他算了！”说着把枪对准了冯连长。
小土豆一看急了，立刻子弹上膛把枪对准了程志：“你敢！你敢动冯连长一根汗毛，我现在就打死你！”
小土豆话就象命令一样，全体士兵呼啦一下全都端起了枪对着程志。
下面有个老兵说到：“姓程的，我知道你有本事，也敬你是个打鬼子的爷们！毙两个逃兵也毙得好，但你要敢碰我们连长，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筛子。”
其它士兵也异口同声的喊到：“对！把你打成筛子！”
冯连长看明白了程志的路数，所以没有什么动作也没说什么。
程志阴阳怪气的说：“我也不想打死冯连长啊，可有人总要跑啊，我替他先送冯连长上路啊！冯连长都得谢谢我！你说是不是啊冯连长？”
冯连长虽然不如果程志精明，但带兵的经验绝不比程志差。他现在完全明白了程志的意思，终于开了口：“程连副说得对嘛，反正早晚都得被上面枪毙，还不如现在就毙了我算了，你们都跑吧！死我一个不就完了吗？都能回家养老娘去了，这不挺好吗？也算我对得起弟兄们了！”
大家齐声回答：“连长我们不跑！”
程志立刻插话：“不对吧！我今天都毙了两个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啊？我不打死连长，也得有人逼连长死啊！”
小土豆朝天开了一枪：“谁敢再跑，我先毙了他！”
大家同声说到：“对！我们先毙了他！”
冯连长立刻接住话：“别呀，还是都跑了吧！来吧程连副，开枪打死我算了！早晚的事！”
大家急了：“连长！我们不跑！”
冯连长故意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跑吗？”
士兵们发自肺腑的大声答到“不跑！打死也不跑！”
程志收起了枪：“既然不跑，那还扯什么蛋，还拿我当靶子呢！”
……
冯连长拽着程志往远处走，程志估计到了冯连长的意图：“哎哎哎，冯连长行了，这说话方便了，别拽了。”
冯连长气乎乎的说：“你小子不要命了，要是有一个兵手抖一下，你就没命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好主意？”
程志毫不在意的说：“没什么可怕的，开始也没那么打算。因为我看弟兄们和你很有感情，刚好灵机一动，就顺势而为了。”
“那万一呢……！”
“那又怎样，既然上了战场，死是随时随地的事。只要能杜绝这种事再发生，我死也值了。枪毙自己的弟兄心里好受吗！”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回头就说他俩是战死的，为什么这么说，你心里明白。这事过去了，不说了。说点正事，我觉得咱们的人进入阵地后，开火太早，杀伤性小。你看这样，鬼子炮击以后，弟兄们进入战斗位置，先隐避。把鬼子放近了，进入五十米左右的范围后，统一开火。这样即使是枪法差的弟兄也能打着，也在手榴弹的投掷范围内，而且有很强的突然性，让鬼子防不胜防。当鬼子开始后撤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打他个反冲锋。”
冯连长这回是彻底服了：“好，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干！还有，以后别老一口一个冯连长的，就叫我老冯好了，我就叫你老程。”
“好！”
接下来的几天，日军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程志多次身先士卒，带着大家打反冲锋，逼得日军频频后退。就在大家情绪高涨，士气正旺的时候，日军调来装甲部队协同作战。
初次和日军的坦克打交道，让八连吃了不少亏，甚至参加过军阀混战的老兵也束手无策。程志虽然对坦克并不陌生，但也是第一次在实战中面对。那时并没有攻击坦克的有效武器，轻重机枪几乎不起作用。集束手榴弹破坏程度也不大，有些修一修还能继续作战，只有炸药包才相对有效。但每摧毁一辆坦克，都要牺牲很多士兵，杯水车薪。
程志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局面会越来越不利，于是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