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静寂,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右翼大军在川口平地上整齐的向南行军,四周黝黑不远处可见最外侧的军士点着火把,激战了一天的宋军将士疲饿交加,但却没有人说话,上官说了,走路的时候盯紧前面人的后脑勺就行。
最后一排横阵,李现所在的87名刀斧手跟在前面的长枪手阵列之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左臂都疼麻了,不会留下后遗症吧?”一停止了厮杀,李现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战场上只能草草包扎一下,伤口一直在渗血,李现这会脑子里有点晕,怕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低血压了。
“唉,馨茹现在在干嘛呢?我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呢?…”李现连忙摇摇头驱赶了这些想法,自己老婆孩子不想,偏偏想起自己的学生,从男人角度来说也太渣了一点。
“我老婆这会应该在往南京赶路吧,一定要多讹点赔偿金,开卡宴的怎么也能敲出了一两百万,能还房贷了吧,哦,对了还有一份保险呢…希望他们能够衣食无忧吧…”李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后阵注意!”张都头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李现连忙收回思绪,果然从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西夏人果然不肯死心,又逼了上来…
马蹄声渐渐清晰,后阵气氛开始渐渐凝重,但各人脚步不停,听声音西夏骑兵还在数百步开外,可能只是疑兵之计,骚扰战阵妄图引起宋军混乱。
各部都已在刚才动员时对各种情况做好了一一应对之策,远距离骚扰不管,整个大阵虽惊不乱,依然向着南方大步向前。
李现回头朝右后方望去,已经走了半刻钟不到,地势已经出现各种起伏,不再像川口那般平整,离山区越来越近了,右后方一里左右依然火光冲天,中军还在顽强抵抗着西夏步兵的冲击,厮杀声依然惨烈,一路上偶有遇到两三溃兵都被驱赶,无法并入军阵。
这样也好,万一混入几个奸细,晚上趁乱鼓噪全军肯定溃散,李现心中喟叹,脚步不停随着大阵继续向南。
后方轰隆隆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了,不能再走了!
“西贼兵至,停止前进!”
“重整军阵!”
转眼间大阵停下,后阵转身向后,刀斧手排在第一排,长刀立于身体右侧,随阵的长枪手迅速排列整齐,丛丛长枪从两翼和刀斧手身后探出,身后弩兵号令连连,也已做好发射准备。
“儿郎们不要慌,应该是刚才被我们压下去的轻骑,听从号令,做好战斗准备!”张义的大嗓门有从身边响起,虽说天色黑沉看不到在哪里,但主将的声音逐渐让众人紧张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火把只能最多照亮前方二十多步,但是众人都是打老了仗的边军精锐和禁军,凭着马蹄声也大概判断西夏骑兵已经越过了150步,开始进入冲锋了,李现握紧了手中长刀,肾上腺素剧烈分泌,手上的左臂有感觉不到有多疼了。
“放箭~~~!”后阵此起彼伏的传来弩兵都头的号令声。
“嗡~嗡~嗡……”弓弦放松声中,一片破空之声从头顶上飞速掠过,对付西夏的轻甲骑兵,宋军弩箭的杀伤率绝对感人,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阵惨叫和马嘶…
破空声一阵接着一阵,十发连射!
北方黑暗中叽哩哇啦一阵胡语后,散乱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弟兄们听见了吗?都不用咱们动手,弩兵兄弟就让这帮西贼好看,弩军威武!”
“弩军威武!”“…威武!”
虽然不知道到底杀死了多少西夏骑兵,但是所有人心中的阴霾都一扫而空,多来几次的话,西夏骑兵不就被杀完了吗,都没有伤亡,谁都不用死多好…
“大阵转向!”
“继续前进!”
“轰轰”的脚步声中,右翼军又收齐军士,结成严整大阵继续向南快速走去。
“妹勒将军,刚刚500骑冲阵,被宋人弩军一阵射杀,再加上天黑自相踩踏,只有不到20骑逃回我军。”
“将逃兵枭首传阅各军,宋军无非是结成严整军阵而已,但是天色黑沉,我军作如下安排应可破阵!”
“传令,剩余5000骑分成三波,一千骑佯攻宋军后阵,另外各2000骑兵在后阵接敌后从宋军左右两翼齐齐杀出,各部首领都要控制好自己的人马,胆敢临阵退后者,斩,战后踏平此部落!”
身边各部落首领心中悚然一惊,但李元昊在西夏积威生甚久再加上刚才看到的人头,想想塔尔埋的下场,只能应声点头下来,赶忙开始安排起来。
偷袭两翼的骑兵先出发,一炷香后后路佯攻的骑兵也出发了,妹勒在宋军阵后1里多处吊着,看着远去的部落轻骑,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陛下果真聪慧,到时候大破宋军,这些不听政令的部落也元气大伤,事后肯定难逃被吞并的命运,一石二鸟啊。
又是半刻钟过去了,全军已经行军接近一半,此时从四面八方都隐隐传来马蹄声,西夏人终于想通了,骚扰后阵只能形成添油,唯有集中全力四面攻打,趁黑夜迅速接触形成混战方能击破宋军大阵。
“西夏那边指挥官换了!”李现心中一惊,连忙冲都头方向不管不顾的喊起来:
“张头,西夏人要拼命了,若我是西夏主将当佯攻后阵,两翼偷袭!”
“李现!你违抗静默军令,事后自领30军棍!”张义怒道,
“后阵接敌!停止前进!”张义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叫停军阵,
“后阵转向!儿郎们做好迎敌准备!”
李现刚才那几句话在夜里突兀非常,幸亏张义立马颁布军令,众人才立刻做好准备,长枪阵迅速准备就绪。
果然后阵刚刚听到西夏骑兵冲锋逼近的声音,猛然间百步外一声响箭直入夜空,两翼响起了比后阵雄厚的多的马蹄声,西夏人的最后一击终于到来了。
“放箭!”又是阵阵破空之声响起,不过比刚才已经薄弱了许多,毕竟按照战前军略,若两翼遭袭,弩兵要分出大部支援两翼。
游牧民族特有的嚎叫声、呼哨声从四面八方阵阵传来,西夏人拼命了,按照各部头领所说,如果放跑了右翼宋军,皇帝将会吞并他们所有的部落,到时候他们的女人都会成为别人的贱妾,幸存的男人和老人都会被杀死,他们的孩子都会成为奴隶,反正都是一死,如果成功击破宋军,妹勒将军会为他们向皇帝争取到应有的功勋和荣耀。
“杀光宋人!”带队的西夏人顾不得漫天弩箭,身体紧贴马背,也不管夜里是否会马失前蹄,冲左右大喝道,拼命打马向宋军大阵冲去,身边个个如着魔一般也是不顾身边伤亡疯狂的向前突进着。
终于弩箭开始稀疏,他们冲过了弩箭的火力网,前方二十余步就是在一排火把的映照下魑魅魍魉的宋军长枪阵。
领军的西夏将领可以放慢马速,待身边众人冲到前面去后在马上直起身体拼命喊道:
“勇士们,杀光宋人啊,杀!”
有样学样的冲过火力网的西夏骑兵前指弯刀和骑枪,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长枪,默念着心中神佛,带着不知是疯狂还是恐惧的神情,呐喊着冲入了宋军阵中……
“啪~”“咔嚓~”长枪折断声中,枪尖插入人体声中,马匹临死前疯狂的嘶叫声中,刚刚冲入的西夏骑兵如同洪水遇到了河堤一般硬生生被拦了下来,后阵长枪手和刀斧手接近一半被冲来的骑兵向后撞飞而去,喷出的鲜血如同在天空中下起了血雨,混合着大雪狂乱的落下,惨烈异常!
李现被撞飞后脑子里如同大钟巨响,一口鲜血在空中喷出迷了双眼,落地后恨不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眼前阵阵发黑,咬了咬舌尖硬挺起身低头一看,厚达一寸的胸甲如同被重锤敲打过一样深深陷入一个大坑,
“好痛啊…啊!”“咳咳…”“啊!…救我~”“爹~娘…”呼喊声、求救声、哭声、咯血声让李现如同身处修罗地狱,忍不住又是一口老血从嗓子眼里喷涌而出,往右一看自己的长刀静静躺在右侧一米多处。
“不能倒下,只要杀退这波西夏人,我们就安全了,我次奥,没力气站起来了…”李现只得爬过去捡起长刀,想撑着长刀站起来,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的他也看不到自己有多惨,全身盔甲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如果脱下头盔李现的双眼早已经通红一片,在刚才被骑兵的撞击下,估计全身的毛细血管全破了吧。
又试了试,沉重的盔甲和重伤让李现的起身变的困难无比,此时身后传来两股巨力,嗡嗡的耳畔响起了一阵急切的人声:
“兄弟好样的,俺们扶你起来,”原来是后面支援的弩兵中出来一部分人,帮着扶起了刚才被西夏人撞到后阵来的刀斧手和长枪兵们,“没事儿吧,吐了这么多血,还能打吗?”
“没事儿…老子还能杀贼,谢谢兄弟!”李现有气无力的回应着,说完深吸几口气,就向前冲去。
透过战阵,前方西夏骑兵早已失去的冲击的势头,在后续长枪兵和残余刀斧手的奋力拼杀下被一个个刺下马来,一个刀斧手在最前方势若疯虎,一把长刀挥的大开大合,身边的西夏骑兵都无法近身,不是张义还能是谁,一边杀敌一边大喊:
“儿郎们杀西贼啊,杀贼!”整条战线已经摇摇欲坠,众人被张义的勇猛所感染奋不顾身填补着被西夏人冲破的漏洞。
李现看到一个长枪手看准西夏骑兵格挡的空隙,从另外一边一枪刺入敌人肋下,惨叫声起,马上的西夏人痛得扔下兵器如龙虾般蜷起了身子,跌落下来,长枪手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把骑枪从黑暗中转瞬刺来,一个西夏骑兵从黑暗中冲出来,用手中骑枪串着这个宋兵冲入了后阵,后面跟着几骑转眼就要通过这个缺口冲开军阵了。
“弩箭手,放”宋军弩箭手还专门留有后备机动兵力,在都头指挥下瞄准这几骑敌军扣动扳机,瞬间射成刺猬,李现站稳后,抄起自己的长刀冲过去,迅速填补了这处空隙,身边身后一会又聚来几个长枪手一起向前杀敌。
来不及多想,一骑西夏人冲过,李现眼疾手快当头朝马头劈下,战马分尸,骑兵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温热的马血溅在脸上,又是两把骑枪一左一右从前方戳来,李现一个闪身躲过左边的骑枪,稍微蹲身,抡圆了长刀从右往左横劈过去,右边的骑枪从李现头盔上擦过带起一串火星,但是两骑敌军从腰部被这一刀——腰斩!
“嚎…啊…”剧烈的惨嚎声中,敌军跌落马下,李现本想留着这两个人惨嚎来扰乱西夏人军心,怎奈身后长枪手已经上去补上两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战场上怎能容忍分心?!
李现就转头看了一眼,结果回头之时就见一把西夏弯刀朝着自己的脑袋破空劈来,“啊!”李现只来得及抬起左手,右手长刀同时斜向上挥去。
“当”金铁之声传来,左手护臂被劈烂,弯刀在左手小臂上带起一刀口子,鲜血飞出,同时这个西夏人被李现右手的长刀带走了头颅。
“次奥,又是左边…”李现心中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不再管左臂上的剧痛,重新投入战场,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一溜操作,早已让身后和旁边的长枪手们敬若天神,这刀斧手,太特么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