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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至(1 / 1)

“噗”一声,感觉脸上溅上了点点温热,啊,原来再死一次的感觉就和遇鬼是一样的,果然人只能死一次啊,刀劈下去也就一阵风雨吧……李现继续心中悲叹,唉,不用被调查了,也许是好事,哪个孙子开的车,安全距离不知道吗,这会估计要悔死了吧,我老婆肯定讹死他,开个卡宴了不起啊……

正当胡思乱想之时,左臂传来的阵阵剧痛让脑子一瞬清醒,命都没了怎么还能感觉到痛……?

粗犷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李现!李现!你这厮死了没有?没死就起来,个娘老子的,起来杀贼!”

话音未落就觉得盔甲领后一股巨力传来,跟着一切都似乎活了起来,耳畔的喧嚣分明是一阵阵喊杀之声,粗犷的声音在左耳后再度炸响:

“刀斧手,有进无退!”——“霍……!有进无退”、“杀”……喊杀声,呼应声如夏夜暴雨般在身边陡然而起,李现头脑中还阵阵眩晕,晃晃脑袋不由睁开眼睛,我的天啊,修罗地狱啊!

左右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全是身着古装的士兵,奋力厮杀这,前方六七步远,一条钢铁组成的铠甲战线与对面貌似蛮族的士兵们互相砍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中人作呕的血腥味,这回李现又被吓得全身僵硬,脑子里一阵阵胀痛,瞬间各种念头涌出:

“我不会穿越了吧”

“这哪个朝代,别人穿越不都从深宅大院里出个孩子么?我怎么直接穿到了战场上,弄不好真要死两次了,这要是死了恐怕就真死了啊……”

“我滴妈呀,这么多血,看样子不像是盛世啊,我们这边明显人少啊,我…我…我怎么动不了了,妈妈啊……”只不过转瞬之间,后背传来一股大力,一面只在双眼和鼻口处开了缝的头盔从旁边弹了出来,随着甲缝中白汽呼出,又是那个声音从耳边炸起:

“我刚才以为你死了呢,哈哈哈,你看你左臂被戳了这么大一窟窿……还能打吗?!”

“我…我…啊!啊…!啊……!我的胳膊被捅穿了……”扔了右手的铁棍,紧紧抓住身边人,李先一边哆嗦一边恐惧的冲着身边人嘶喊着!

“轰”的一声,右脸颊隔着厚重的头盔传来一阵剧痛,身边人放下左拳捡起他丢弃的长兵冲他大吼:

“李现,把兵器捡起来,战阵中丢弃兵器形同逃兵,你想死不成,兄弟们还在前面顶着,你在这里哭丧啊!”李现被骂的一阵懵,僵硬的四肢仿佛被施了松绑咒,终于可以动了,只好用没有伤的右手扶起长兵,那人又吼道:

“西贼还在,兄弟们都在拼命,不杀光西贼谁都活不成,三川口只有咱们这一都刀斧手,不过你要是想死我做都头的就成全你如何!?”说完,透过头盔猛然爆发出一阵阵杀意,李现连忙忍痛扶正长兵,下意识的行了军礼道:

“不逃,我不逃,属下刚才受了伤,蒙了一阵子,我这就上去”此时李现四肢早已恢复如常,教历史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三川口”“西贼”这些词代表着什么,这是到了北宋康定元年正月(公元1040年2月)三川口战场了,这仗打下去后能不能活命真难说了,自己还是个穿越的文人,除了大学期间的军训,哪里会打仗。

公元11世纪初,新兴的西夏王权在李元昊手中蒸蒸日上。利用祖上两代人的不懈奋斗,西夏军队从一支基本上只能依靠轻骑兵出战的弱旅,成长为军种齐全的强军。他们很快就将目光从先前一直瞄准的西方,转向了军事实力日益衰微的东方。在三川口之战中,多年无大战的宋军将第一次领教新兴西夏军队的力量。可笑的是当时的北宋朝廷却对隔着700里大漠的恐怖的敌人一无所知,还认为西夏人是一群只会用轻骑兵四处偷袭的马贼,三川口之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西夏投入了最精锐的重骑兵——“铁鹞子”,全身身披冷锻技术打造的铁甲,连战马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宋军弓弩手在60米开外对西夏重骑兵毫无伤害,最终导致溃败,此战损兵失地,守君主将李士彬被俘与子同被处决,援军主将刘平、石元孙被俘,宋军共战损3万余人!

刘平失败了,但是他的失败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刘平以少量部队拖住了西夏军主力,此刻宋军州都教练使折继闵、柔远寨主张岊,袭破浪黄、党儿二族,斩军主敖保,并代钤辖王仲宝,以兵入贺兰谷,击败蕃将罗逋于长鸡岭,李元昊接到败报,焦头烂额,只好退兵,不少文章仅仅认为是天气下雪才使得退兵,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刘平和西夏会战,地上已经积雪很深,宋史记载“时平地雪数寸“可见当时天气就已经不好了,西夏退兵天气不过是其中一个次要原因罢了,即使是因为天气也正是刘平的自杀式战斗,才赢得了时间,促使包括天气在内的变数增多,从战术看三川口是失败了,但从战略上看,刘平达到了其目的,宋军的指挥部延州保全了,当然刘平应该说指挥上也有不少商榷之处,不过瑕不掩瑜,刘平,石元孙,郭遵,万俟政等被俘和牺牲的将领不愧为帝国英烈。

而我们的主人公李现就是穿越重生于黄昏三川口的战场上,此时为刘平率领的救援延州军马麾下一都刀斧手,说来也是巧,宋朝军制遵循“强干弱枝,内外相维”的原则,每隔数年,一部分精锐禁军都会轮换去边关驻扎,正好轮到李现这一都重步兵,手持刀斧与短刃,身披重重铠甲——“步人甲”,重达70斤,如有需要还可增加甲叶增至88斤左右。

收到延州知州范雍发来的求援,驻守在庆州的副总管刘平和石元孙得知消息,急忙集结部队前往延州。不过,他们也估计西夏凑不出太多人马,所以只带了1万多援军前往。这当中也有加快行军速度的考虑。为此,刘平不敢在军士质量上再打折扣,动用的全是军中精锐。尤其是有大量外族人撑起的骑兵部队,包含了不少吐蕃人和先前投靠来的党项人。他们在装备和战斗力上,都堪称是援军的天花板。这支宋军一路狂奔,却在黄河边的三川口被西夏军队挡住了去路,一场大战也就不可避免了。

上去可能会死,但是逃走肯定会死,看这会天色还是黄昏,还没到全盘崩溃的那一刻,再说此时宋军全线压上士气高昂,应该正在对渡河的西夏军队半渡而击,中军大旗却也在左侧数百步奋力向前,此时刘平应该正身先士卒,宋军即将迎来首场胜利,李现捏捏手上的长刀斧,瞬间本体记忆快进般的涌来,一名大宋普通的刀斧手,虽说前世的他只会曲意逢迎,一门心思在官场上奋力钻营,不代表自己是个没有血性的男人,此时此景也刺激的他热血沸腾,强忍伤痛斜举长刀斧,看到阵线上一名兄弟被对面西夏人一脚踢翻在地,嚎叫着冲了上去。

对面无数西夏人举着弯刀狰狞的扑来,在身后都头整齐划一的指挥下,每个刀斧手要做的就是整齐的挥动兵器,身边人看了补上位置的李现一眼就又将注意力投入到战场上,阵前厮杀可不比其他,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们是大宋最精锐的武力所在,后方弓弩阵毫不间断地向西夏兵后阵进行遮断阻击,由于刀斧手铠甲精良所以阵前倒下的基本上都是西夏人的尸体,刀斧手挥刀,沉重的长刀斧可以轻易的破开西夏步兵身上的皮甲和轻甲,只需一击,身前敌军就是断手断脚,甚至腰斩,腰斩之人一时不死,刀斧手也乐意让这些在叛逆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所以在刀斧手两层战阵的前方,党项人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李现已经在都头指挥下挥了五次,这副身体练得非常好,只是微微喘气,只是左臂都已经痛得发麻了,幸亏不是单打独斗,身边尽是顶盔戴甲的袍泽,刀斧手有死无生只需无畏挥刀向前,你的敌人就只会在你前方,要不然这左臂的伤势任来一个西夏兵,都够死几次的了。

又是一批西夏兵扑来,李现左右飞速看下身边战阵安下心来,身后突然传来吼声:

“杀!如墙而进!有进无退!”

“嚯!”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传来,空气仿佛在这整齐的呼应声中被劈裂开来,要推进了,挥刀,斜指残阳,鼓声陡然暴起,数百步外的中军大旗首先如通红的枪头,突破重重西夏人的防御缓缓向前,无数宋兵长枪手手持长枪随着战阵呐喊着奋力冲杀,西夏人终于顶不住了!

西夏人本来就是被半渡而击,再加上刘平安排麾下神位都头卢政帅200强弩手伏兵杀出,本来战阵就已经紧绷的如同一根笔直的细线一般,预备队的杀出宣告了渡河而来的西夏兵的结局。

在鼓点和都头的指挥声中,李现也不知道到底挥了多少下,只知道和身边的袍泽保持战阵,如墙而进的观点已经深深的刻在刀斧手的骨子里,北宋因为辽国和西夏的双重威胁,再加上缺乏养马地,所以将步兵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后来金兵侵宋的时候,王牌重骑兵“铁浮屠”竟然被岳飞的重甲步兵所制,真正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终于眼前突然开阔,地面也松软了很多,前方已经没有站立的西夏人了,残存的西夏步兵正涉水逃往对岸的中军大阵,李现松了口气暗道一声侥幸,终于赢了!

“大宋威武!”

“威武…”“威武…”“万胜…”欢呼声不绝于耳,更有很多宋兵已经开始砍起西夏步兵的头颅来了,毕竟战前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曾许诺,斩一级赏钱一贯,不少都头、指挥都让自己麾下的亲兵带着敌首去中军要赏钱了。

望着渐渐黑沉下去的天色和一片喧闹如同庙会般的战场,李现顾不得身份低微,匆匆冲着都头张义行礼到:“张头,卑职有话分说。”

“说。”张义虽然没有直接冲在最前,但是从战阵间隙的漏网之鱼都需自己和几个亲兵处理,也是全身血淋淋的如同从修罗场上回魂的杀神一般,身为刀斧手无需自己去砍敌军头颅,谁也不敢短了大宋超级精锐步兵的功劳,所以正坐在两具尸体堆成的喘气。

“张头,”李现抱着长刀蹲到张义身边低声说道,“天要黑了,周边全是山头,对岸西夏大阵未乱,我军骑兵刚才突击是伤亡不小,这要是西贼安排了伏兵趁夜杀出来,凶多吉少啊!”

“这一群群的割头当割菜去卖钱了,连军阵都乱了,张头这仗还没赢呢…”

张义斜了李现一眼,心想这小子刚才那怂样,这会逼逼叨的什么劲,相公们难道不知道这道理?

宋代武人地位低下,以粗鄙为荣,很多基层军官只知杀敌,在军略上一窍不通,再加上大的战役都是没有军事经验的文人总指挥,所以想要宋朝的军事胜利从太宗后就已经屈指可数了,就像三川口战役,宋军此时军势本已经占优,硬生生被坑成一场惨败。

“就你能,逼逼叨逼逼叨的,怎么,退兵就如你所愿了吗,相公们不知道接着怎么打?西夏人是比我们多,可我们的甲好、兵器好,你自己看看周围这些个西贼都穿的什么?”张义没有说错,周边的西夏尸体绝大部分只有轻甲和皮甲,就算有铁甲也是简陋,再看看自己…李现知道想要说服别人相信西夏人有重骑兵很难,再加上前世已经做了很久的领导,只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狗吃了,浑身像吃了苍蝇般难受,脸上一阵阵红白,奈何自己还是个小兵,都头要是拿捏之前自己犯浑的事儿,当场斩了自己都有可能。

可是自己明明知道接下来的悲剧即将发生,纠结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张义挺觉得暗暗得意,他也并不是故意如此,只是之前李现的反应惹了自己不快,真要是刀斧手临阵而逃,等回了汴梁还不被身边的同僚耻笑,所以有心想要再鞭笞鞭笞李现,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马蹄声从左方中军处传来,转瞬一个亲兵打扮的传令兵策马喊道:

“天色已黑,各部兵马重整军阵,谨防西夏伏兵,各部所得首级无需送往中军,待战后一一记功封赏……”

李现心中一安,张义脸上一滞,看了看身边的李现,站起身来扯起嗓门吼道:

“重整军阵!”转瞬间同样的吼声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巨大的军阵又如同机器一般缓缓齐整起来…

西南处三里外一处山坳,范围一里多阔,俱是西夏人兵甲,三千余骑西夏骑兵顶盔披甲,连战马都被冷锻铁甲包裹的严严实实,打头一名将领打扮的西夏骑兵扣下头盔,高举骑枪用晦涩难懂的鸟语哇哇几声,身后黑压压骑兵连声呼应斜举骑枪,整个骑阵如同一块移动的黑色铁块起伏移动起来,转眼间就已冲出山坳,这就是西夏步兵渡河时迂回侧后的西夏精锐重骑兵——铁鹞子!

残阳带着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了地平线上,三川口的万余宋军尤不知情,等听到隆隆马蹄声从侧后响起时,所有人都被惊得讶然无声,命运的车轮载着死亡和绝望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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