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盛气凌人的眼神刺痛了我的眼,我甩手左右又给了她两巴掌,这一次不是她没躲,而是她没有想到,我还会出手打她。
“那我告诉你,你欠你家小姐的,不是一个巴掌就能还的了的。”我红着眼睛吼道。
记忆里,青绡死的何其凄惨,堪比凌迟,无论小锦当年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是背叛了主子,一个巴掌就想还了这份罪孽,可能吗?
我这两巴掌是下了狠手的,小锦的嘴角有血丝溢了出来,她哪会咽的下这口气,甩手便想来打我。
我没退,眼神瞄着她手里拽着的绳索,想趁着她分神之际,将绳索从她手里夺过来,放下王铁柱。
为了救人,挨一巴掌又有什么?
但是小锦的手还没落得下来,一阵劲风狠狠的将她扫了起来,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到了走廊对面的墙上。
嘟嘟收回翅膀,缓缓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当时心中感动,这小家伙虽然嘴毒性子傲,但也护短,她怼我可以,别人想打我,还得看她愿不愿意。
我趁着小锦还没爬起来的空档,赶紧将王铁柱放下来,王铁柱还没缓过劲来,两条腿是软的,只能将他拖进包间里,然后关上门。
小锦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阴笑着看着我:“你以为救了一个王铁柱就万事大吉了?白小茶,转了这么多世,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
她抬起双手拍了两下,立刻一群黑衣人押着十几个人出现在走廊里,每一个我都很熟悉,全都是蛟龙坡的寨民。
虽然曾经蛟龙坡的一些寨民对我并不友好,但到底是从小看着我长起来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能因为我就这么陨灭了。
“白小茶,不想这些寨民跟你陪葬,把东西交出来。”小锦朝我伸出了手,她的嘴角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青紫一片,但眼神却还是那么高傲。
她要的,无非就是那节尾椎骨,而嘟嘟刚刚的维护让我明白,她没背叛我,小锦向我出手,大多也是因为今天早上在轮回亭她没能完成任务,为了将功赎罪,这才拿蛟龙坡的人来威胁我。
我冷笑一声,从容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你……没那个资格从我手上拿,放了所有人,回去告诉摆渡人,想要那节尾椎骨,让他自己面对面的来跟我谈,否则,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那节尾椎骨在哪。”
小锦牙都要咬断了,她心里不服,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她可以威胁我,却不能彻底的激怒我,我要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后果也不是她能兜得住的。
“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明天下午这个时间,我在医学院后面的山上入口处等摆渡人,他如果不来,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
说完,我不管小锦作何感想,也不管她到底放不放那些寨民,只是转身从包间里将王铁柱拽出来,出了小肥羊,将他带回了富贵花园。
把他推进洗手间,又找了柳川南的衣服给他换,一直等将自己收拾好出来,他才缓过了神,没有采购,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只给他泡了一杯茶,他捧在手里,脸色通红。
“我……丢人了。”王铁柱不好意思道。
我摆摆手,让他放宽心:“无论是谁被那样虐待,生死关头,都不会表现的比你好,王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你别说这话,这事不能怪你,我们蛟龙坡比邻刀家寨,迟早是会被他们那边算计的,这与你无关。”王铁柱说道。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蛟龙坡不能回去了,最近那边会很乱。”我指了指客房,“待会我下去采购点生活用品回来,你安心住着,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寨子里面去。”
“不,我得回去,我不能丢下我父母和寨民们。”王铁柱赶紧拒绝。
“你不回去他们会更安全一点。”我说道,“在整个蛟龙坡,我与你关系最好,其他人跟我或多或少都有过节,对方不傻,明白拿谁最能威胁到我,这套房子周围有结界,整个小区外围还有人看守,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至少还能有人帮一帮我们。”
“你放心,要不了多长时间的,过了大年三十,一切就都有个说法了。”
“大年三十那天会很危险,对吗?”王铁柱紧张道。
“我们正在努力的将这个时间往前推移,或许就是明天、后天,甚至就在今夜也说不一定,沉住气,为了以后年年跟亲朋好友团员,安稳生活,这段时间就得熬。”
王铁柱点头,我的话他是听进去了,不由的唏嘘:“之前族长疑神疑鬼的,我总说他是多虑了,现在看来,他才是对的,刀家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终于要炸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的,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最早可以溯源到一千多年以前,我们……都是可怜的受害者罢了,而现在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这一切结束,不再往后代蔓延罢了。”
“一千多年前?”王铁柱拧紧了眉头,“你是说,族长发现的县志里面记载的传说是真的?”
“百分之六七十的还原度吧。”我回答道。
王铁柱倒抽一口凉气,转而问道:“那……你男朋友……”
“嗯。”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提到柳川南,我的心就跟着猎猎的痛,不想多谈,“一切都会过去的,牺牲会有,但是只要结局是好的,牺牲一点也是值得的。”
王铁柱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面带着怜悯,从小到大,他对我都特别好,这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大哥哥。
我俩都默了默,还是王铁柱先开了口:“那个,我知道我不该提,但是还是想问问,你哥哥他……还好吗?”
“走了。”我毫不回避,“这一次彻彻底底的离开,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也多了另一个亲哥哥。”
“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小茶,是不是?”
“是。”
……
王铁柱脖子上被勒得青紫一片,身体消耗也大,我逼他去床上躺一会,自己下楼去超市大采购,买了很多吃的用的,我是打算一次性储备够到年三十之前的所有需求用量的。
提着大包小包回富贵花园的时候,刚到门口,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那车我很熟悉,紧走几步上前,车里面的人也走了下来,不是墨白他们又是谁?
墨白也迎了上来,一把搂住我:“你脾气怎么总这么倔,一个人留在这边是想让我们担心死吗?贝贝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好不容易才哄住留在吴家,真是让人操透了心。”
听到姬贝贝没有跟过来,我立刻松了一口气,她如今肚子一天重似一天,滇南的形势又这么不稳,我真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我自己失去过一次孩子,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没有感受过胎动,尚且还那么痛苦,而姬贝贝的孩子已经成型,已经活蹦乱跳了,如果不小心没了,那她整个人估计都要跟着完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吴永康走了过来,揶揄道。
我赶紧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他的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便问道:“你内伤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他答道。
上次他伤得那么重,想要短时间完全复原是不可能的,有些担忧:“你别逞能,好好养着,我们人手够。”
“够个屁啊。”吴永康说道,“再多的人手也是不够的。”
墨白伸手拎过我手里的东西,说道:“别干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我将他们带上了楼,王铁柱睡得很沉,我将东西分门别类弄好,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墨白和吴永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准备冬眠吗?”吴永康问我。
“差不多吧。”我指了指客房,“他暂时不能离开这里,蛟龙坡已经被刀家寨控制住了,他们今天拿他来威胁我。”
“刀家寨太可恶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墨白道。
吴永康也点头:“到这个时候了,他们不做点什么,似乎才是不正常的。”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好像的确是这样。
墨白更敏感一些,立刻问道:“他们用王铁柱逼你,你……你能安稳的将王铁柱带出来,是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吗?”
“是啊,我怎么忽略了这个,没做交易,他们怎么可能放人?小茶,你又犯浑答应了人家什么?”吴永康后知后觉,反倒质问我。
我摇头:“没有,这次我占上风。”
“骗鬼吧?”吴永康根本不相信,我当时正在择菜,他一把将我手打开,逼我看着他,“说,你做什么了?”
“小茶,你答应对方什么了?我也不相信你没承诺什么,他们就能轻易的放过你。”墨白也问道。
我耸了耸肩,装着很无所谓道:“我约摆渡人明天下午见面。”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便是对我狂轰乱炸。
“我就说这丫头不弄出点事情来,她是不会安心的。”
“你胆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
“她脑子里面全是水,她以为摆渡人是那种能坐下来跟她喝茶聊天讲道理的人吗?”
“不行,我们得赶紧走。”
墨白和吴永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先是指责,后是担心,到最后吴永康一把拉住我,要将我往外带,动静太大,把客房里的王铁柱都给吵醒了。
“你们在干什么?”王铁柱一脸懵逼道。
吴永康一愣,随即上前,将王铁柱也拉上:“快,你们俩连夜跟我去湘西。”
我用力的甩开吴永康,将王铁柱推给他:“你带着他走吧,我得留下来。”
“白小茶,求你别闹了,咱留着这条小命好好过日子行吗?”吴永康苦口婆心道。
墨白也是眉头紧锁,跟吴永康保持口径一致:“小茶,这几天湘西那边正在马不停蹄的部署,这两天就准备出动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咱再按捺一下,行吗?”
王铁柱竟然也跟着附和:“小茶,你势单力薄,我也不建议你单独跟刀家寨的人硬碰硬,正面交锋,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我们都不想你出事。”
“你们都别说了,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除非对方不敢来,否则,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敢主动邀他,就有勇气面对最终的结果。”
“本来我没有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来,但是既然来了,也正好跟你们商量好,明天如果摆渡人应约,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们全都留在这边等消息,谁也不准掺和进来。”
“不可能……”吴永康又激动了。
我做了个噤声动作:“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我缓了一缓,继续说道:“摆渡人想从我这里拿走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事实上早已经不存在了,明天我会跟摆渡人摊牌,结果可能会是两个极端,一,他可能接受这个现实,乖乖的夹起尾巴做人,当然,这一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二,他可能会激动,会疯,会大开杀戒,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联系吴家,围剿进来,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小茶……”墨白还想劝我,被我阻止。
“你们别这样。”我强颜欢笑,“你们总劝我说,面对这么大的事情,牺牲是必须的,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该有人站出来牺牲,以此换取最终的和平啊,难道就因为那个人是我,你们就不愿意了吗?”
“可是,必须是我啊,柳川南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下一步必定要我去完成,你们谁也替代不了,不是吗?”
“都想开一点,往最好的方向去想,说不定最终活下来的是我呢?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不是?”
我一边说,一边笑,我自己挺看得开的,但是他们仨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都是真心为我好,曾经也都为我拼过命,这辈子,我欠了很多人情,怕只有下辈子当牛做马才能还的完了。
“贝贝知道,又要急的跳脚了。”
“我妈知道,肯定也得疯。”
几个人唉声叹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们不这么郁闷,只能低头继续择菜做饭,一顿饭吃的很没气氛,吃完了之后,王铁柱主动去洗碗,墨白和吴永康两人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安排好他们睡觉的地方,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思想放空了,现在等着的,只是摆渡人那边的回应。
明天他来,我就跟他摊牌,他不来,我就去刀家寨找,别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在我的可控范围之类,我也不想自寻烦恼,想个不停。
我需要休息,躺下没多久,还真睡着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又开始做梦。
这一次做梦,不像是之前,连贯的,重现了一千两百年的一幕一幕,像是放电影一般,这一次是断断续续的,一个镜头不停的在脑海里面闪现,像梦,却又感觉不是梦。
那像是一段记忆碎片,就连自己都不怎么记得很清楚似的。
记忆碎片里,总闪现出一大片茶花林。
漫山遍野的茶花,五颜六色,大片大片的茶林里面,挖开一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土坑,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孩,手里捧着什么,慢慢的往那土坑里面送进去……
这一幕不断的在梦中闪现,我看不清女孩的脸,更看不清她手里面捧着的东西,永远像是隔着一层纱一般。
这个梦不长,也不惊险,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神秘色彩,等我好不容易从梦中挣扎出来,睁开眼,满目的黑。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夜色已经深了,虽然我能看得清楚黑夜中的一切,但还是习惯性的开了灯。
我感觉冷,那种冷是从心底里面散发出来的,好像只有亮起了灯光,才能驱走这冷意一般。
灯光亮起来,我翻了个身,回想着梦里的一切。
大片的茶花林、穿着嫁衣的女孩、林中挖开的土坑……
越想,这情景与蛟龙坡的茶花林重合度越高。
如果这一幕是我一千两百多年记忆中的一个碎片,那么,这段记忆应该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柳川南被扒皮抽筋削骨之后,国师求情,将柳川南的尸骨葬在了蛟龙坡的那一段。
穿着嫁衣的女孩,应该就是青绡了。
柳川南的尸骨下葬,青绡来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从她的动作来看,她应该是将自己的什么东西放进了柳川南的尸骨中,陪伴着柳川南永埋地下。
那东西,青绡能给死去的挚爱陪葬,那必定是她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对于青绡来说,什么东西是最珍贵的呢?
我可以确定不是那节尾椎骨,因为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青绡还没被追杀,那会是什么呢?
这太难猜了,更何况,我不知道猜这个意义何在?
根本没有参照物,就算猜到了什么,也没人能够告诉我,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闭了闭眼,不想再去想这些,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只是一个无意义的梦罢了。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了,很快天便要亮起来,天亮之后,摆渡人应该就会给我回复吧?
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只有养足了精神,才能全神贯注的对付敌人。
闭着眼睛还没睡着,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用力的甩头,可是脑子里面那些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想法,激得我脑子都疼。
我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刚才那个梦,想着想着,我忽然就想到,青绡,她姓白。
她叫白青绡,是我不知道多少次轮回的前世,她跟我是一脉相承的。
我犹记得黑老三想要利用我重振五毒教的那天,假青绡出现在祠堂,自我介绍是‘白家蛇蛊第三代传人’。
五毒教结合的比较迟,但蛇蛊传人一代一代传下来,历史久远。
白青绡是蛇蛊传人的第三代,所以,她身体里面必定是有蛇蛊的,那是她的本命蛊。
但是我没有。
我是她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我为什么没有本命蛊蛇蛊?
这个问题之前我不止一次的想到过,但都无疾而终。
五毒蛊只可传承,不可转赠,也就是说,白家蛇蛊一代一代传下来,必定是传给蛇蛊继承人的,不可能给别人。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蛇蛊就不见了的呢?
我看过外婆用蛇蛊治病救人,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本命蛊。
如果不是呢?
大胆的猜测一下,蛇蛊从青绡那里就断了,那是因为什么断的?
因为柳川南吗?
所以梦中,青绡送进土坑里面的,会是她的本命蛊蛇蛊吗?
不,不对,如果是蛇蛊,她留给柳川南的尸身有什么用?没了本命蛊,她还怎么活?
越想,觉得越离谱,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青绡将尾椎骨吞下去之后,尾椎骨为什么会人间蒸发了?为什么身为白家蛇蛊传人,却没有本命蛊?
太多太多,所幸想不通也别想了,徒增烦恼罢了。
辗转反侧,后边几个小时,几乎就没怎么睡得着,一大早我就爬了起来,跑去滇南医学院后山入口处看了看,虽然明白能见到摆渡人的几率很小,但我依然没放弃。
我回头刚走到步行街那边,远远的就被人叫住,我冲着那边看去,就看到了小锦。
她站在那里,等着我走过去,依稀还能看到她脸上的伤。
“一大早在等我?”我笑着问道,笑得有点没脸没皮。
小锦冲我翻了个白眼,语气冷冷的:“摆渡人说了,想见他,就去刀家寨,他在那边等你。”
“不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就被吓破胆了吗?”我讥讽道。
小锦立刻就怒了:“我奉劝你说话别那么刻薄,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我刻薄你们的话应验?”我反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