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这是...”
林娴儿的手半推着,她听出了虞七七话里的意思,可却仍未确定。
虞七七脸色一沉,“本宫回宫之前的事已被你查得一清二楚,此刻,就不必再跟本宫打哑谜了吧?”
“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嫔妾也不再绕弯子,娘娘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叫嫔妾去做,在这后宫之中,嫔妾也要为自己谋一处生存之地。”
虞七七将窗户纸捅破后,她讲出来的话十分露骨,直白。
“好,簪子先收到。”
她稍稍敛眸,看着林娴儿将她送的那些玉簪子收起来。
出了临照宫的门,阿笺担忧地问,“公主,若是将来她反咬我们一口,那怎么办?”
让林娴儿帮她们传信,也就等于自己有了把柄让她捏在手上,这于她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虞七七停下脚步,看向阿笺的双眼,“我等的,就是让她反咬一口。”
“阿笺不解。”阿笺皱眉,连摇好几下头。
“只有这样,才能激怒南宫琰,而且,他还不敢对卿哥哥他们下毒手。”想到南宫琰被激怒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一阵爽利。
阿笺敛下眉头,想了许久,脸上才现出一丝喜悦,“原来公主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到时候,林娴儿就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虞七七抬脚往前走,不再在临照宫外逗留。
皇后娘娘到临照宫里与林昭仪用午膳的事,被阿蕊撞见,她跑到边潇潇床前,与她告了密。
“这个小贱人,我就知道不能信,见着我落势,便想要去巴结皇后娘娘,以后见着她出现在本宫的水云宫里一次,本宫就赶她一次。”
边潇潇趴在软榻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煞是难看得紧。
不过,她话刚说完,林娴儿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她那抹碧绿色的衣裙,她直接抄起手里的软枕,朝她打去。
林娴儿眼前一黑,急忙往后退几步,好在那软枕没有打到她的脸,她看着地上躺着的软枕,心口上动荡不安,连连长舒几口气。
她的心神还未定下来,就听到边潇潇朝她喝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林娴儿站定,看着她那副挂满怒意的脸色,不解地问她。
边潇潇冷哼,“我一趴下你就去与皇后娘娘交好,竟还有脸问我?”
林娴儿又舒了一口气,让珠儿拾起地上的软枕,迈着轻盈地步子走到她床前,“原来姐姐气的是这个。”尔后,她看向一旁站着的阿蕊,“是阿蕊看到的吧?”
边潇潇又下不了床,能跟她通气的,也只有她的贴身宫女了。
阿蕊咬咬唇,不说话。
“是又如何?你心虚了不成?”边潇潇冷冷地说。
林娴儿笑了笑,倒是不把她这些斥责的话放在心上,只缓缓宽慰她,“姐姐莫要生气,妹妹跟姐姐绝对是同气连枝的,皇后娘娘到我的临照宫里,是有事要与我商议。”
闻言,边潇潇的嘴一撇,“她跟你能有事商议?”
“此事若是办成了,我们就能扳倒她,到时候你我二人在后宫里的日子可就快活了。”林娴儿神秘兮兮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
见她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边潇潇半信半疑。
林娴儿遣散屋里的宫女,压低声音说:“我让父亲查了查皇后娘娘回宫前的事,结果发现她与原来的南诏世子爷关系不浅,她肯安分守己地待在宫里,多半也是为了他。”
“怎么说?”边潇潇听得云里雾里。
“哎呀,皇上屠了皇后娘娘的族人,她如今还肯听皇上的,乖乖在宫里待着,你不觉得奇怪吗?”林娴儿的话里带了一丝焦急,嫌她不会变通。
“那照你这么说,皇上他是拿那位世子爷的命来拿捏皇后娘娘?”这下,她的脑袋才开窍。
“我猜是这样的。”
林娴儿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她还是决心试一试,她可不想沦落成边潇潇这副样子。
边潇潇的嘴一撇,“那皇后娘娘找你商议的事是何事?”
林娴儿的眸光深了深,“我告诉皇后娘娘,帮她和那位世子爷传信,她答应了。到时候她若是将信交给我,我就自己留一份,将他们二人之间通传的信全都交给皇上,皇上龙颜大怒之下,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些。”一听到能治到虞七七,边潇潇的眼睛都亮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万不可再惹麻烦了,也不能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半分,知道了吗?”
末了,林娴儿叮嘱她一句。
“放心,这回我不会再给你添乱。”她连连点头。
此事,她们二人之间算是通了气,林娴儿匆匆退出她的水云宫,如今就等着虞七七乖乖上钩。
她凝着落在地上满路的玉兰花瓣,唇角噙出一抹冷笑。
昨夜虞七七回去后,南宫琰一直叫楚裴钰留意凤鸾宫里的状况,过了酉时,他与几位大臣处理完朝事之后,楚裴钰才走进去,告诉他虞七七那边没有什么大事,中午还去临照宫里与林娴儿一同用午膳,送了她一盒好礼。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到临照宫里用午膳去了?”南宫琰幽幽发问。
“好像是晨间林昭仪到凤鸾宫里去请安,皇后娘娘没有出去见她,心中有愧才特意去临照宫一趟。”
楚裴钰回想早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俱与他说清楚。
南宫琰的眸光沉了沉,“既然皇后没事,那就行了。”他还怕她昨夜回去之后,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来。
楚裴钰稍稍敛眸,退了下去。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凤鸾宫一趟,要到那时,他看到阿笺鬼鬼祟祟往临照宫去了。
收回眸光,南宫琰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味,楚裴钰拧了拧眉,“皇上,要不要卑职去看看?”
“不必了。”
南宫琰制止他,抬步往凤鸾宫里走去。
外殿里一阵空空荡荡,内殿里也没人。
方才只看到阿笺自己溜了出去,并未见到虞七七跟她在一块,昭娘也不见在凤鸾宫里,他问两个守在殿门外的宫女,“皇后娘娘到哪去了?”
那两个宫女皆摇着头,“回禀皇上,奴婢不知。”皇上娘娘的行踪,岂是她们那种小身份能够过问的。
“会不会是出去散心了?”楚裴钰望向凤鸾宫的院墙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玉兰花香。
方才走进虞七七的内殿里,里面的玉兰花香也很浓郁,南宫琰看到了插在花瓶中的玉兰花,敛下眼眸,从凤鸾宫里离开。
走到那一大片玉兰花园子外时,南宫琰没让楚裴钰继续跟上,自己走到园子里,走到园子深处,才听到虞七七和昭娘的对话声。
“娘娘,好了。”昭娘正蹲在地上,挖一株小的玉兰树,连根挖起后捧到虞七七的面前。
虞七七从她手里接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挖了这么久,总算是挖起来了。”她的衣裙上沾了泥土,身上也有好几处地方沾到了。
她捧着玉兰树,转过身去,见到南宫琰的身影,整个人愣了半晌,“你跑到这来做什么?”
他喜爱洁净,这种地方一般是不涉足的。
南宫琰伸手,指向她的脸,她方才也蹲下身子挖了玉兰树,此刻脸上还站着泥灰,十分滑稽。
虞七七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腾出手来抹了抹,没想到越抹越脏,南宫琰紧紧皱着眉头,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若是不喜欢看,你可以不看。”虞七七领会他的意思,直接训他一声。
半晌,他走到她面前,拿出锦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泥灰,“你要移到凤鸾宫去种植?”
他只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脸,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虞七七眨了眨眼睫,眸光微滞,“是啊。”她没好气地回一句,就算是他这般的温柔,也没让她喜悦半分。
“何必这么麻烦,叫宫人们拿上几株种到你的凤鸾宫里不就行了?”他想不明白,为何要自己这样劳心劳力。
“不,我就要自己来挖。”她倔强地回,有点像在跟他置气。
南宫琰笑了笑,半晌后回道:“好了。”
虞七七转转眼珠子,先他一步走出园子,昭娘将地上的土翻好后,也跟了上去。
楚裴钰见她一身狼狈地捧着一株玉兰树出来,眼中布满讶异,他憋了许久,才没有笑出声来。
为了避开宫道上宫人们的目光,虞七七捧着玉兰树加快脚步回凤鸾宫,楚裴钰在后头问南宫琰,“皇上,还要跟上去吗?”
“不了,让她自己去折腾吧,有朕在她反倒不自在。”他拿好被虞七七弄脏的锦帕,不再跟上那道急匆匆的身影。
回过头,见那个人没有再跟上来,虞七七才长舒一口气。
一回到宫里,她便将玉兰树拿到事先挖好的土坑面前,放了进去,亲自给它掩埋好泥土。
这个地方,便是她拿来藏信的地方。等安顿好它,她才哼着轻快的调子走回内殿里。
这时,阿笺也回来了,替她换掉身上的衣衫,帮她梳洗干净。
“东西拿给她了吗?”虞七七坐在梳妆镜前,看向替她梳发的阿笺。
“已经给了,她说今夜就给我们送出去。奴婢在去的路上,还被皇上撞见了。”阿笺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回道。
虞七七眸光一怔,“楚裴钰就没跟过去看看?”
“没见跟上,想来皇上心里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阿笺勾起唇角,唇边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那个人的眼睛太过毒辣,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看来这回不用林昭仪去告状,他也会自己找过去的。”
手指尖拂过手里的簪子,虞七七的眸光里覆上一层深意。
昭娘不知晓她们在谋划着什么,可她们也不避讳着她,她铺好床褥后,退了出去。
到了夜里,林娴儿照着之前与虞七七承下的约定,将阿笺拿过来的书信遣给一位从府里找来的家丁,让他连夜送到徽州去。
家丁拿了信,便匆匆从临照宫里离开,她还留了个底信,信上的内容虽没什么问题,可虞七七一旦给晏世卿送信,便是罪无可赦。
她让珠儿将底信收好,见四下无人,才将殿门关上。
楚裴钰一直跟着家丁到燕京城外,见他走的方向,他心中便了然,带着消息回了南宫琰那儿。
“晏世卿?”
南宫琰冷嗤一声,眸底一片冷冽,他还真想知道,虞七七会跟他说什么。
“林昭仪那儿,留了底信。”楚裴钰补了一句。
“那好,朕就等她亲自送过来。”话虽这么说,可南宫琰的心里还是不得劲,虞七七摆明了是要仗着他不敢拿晏世卿怎么样来无法无天。
“皇上,徽州蔺宅里的那些人,卑职,卑职也不想让您动。”难得的,楚裴钰躬下身子向他提出请求之意。
“连你也来替他们求情?”南宫琰微眯起眸子。
“若是他们出事,卑职不敢想皇后娘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如今的虞七七,早已不用再顾及南诏的生死。
“不用你多嘴。”
这些话还用他说?南宫琰早就猜想到她的用意,只是这回,只怕林娴儿要用来当靶子了。
边潇潇有那个好运气,她可就没有了。自古以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的下场,一向都是很凄惨的。
信送到晏世卿手上时,他半信半疑地接到手里,展开信纸,见上面落下的真是虞七七的笔迹,这才全信。
家丁告诉他,若是他能写下回信,他可以送到虞七七手里。
“是何人?”
见晏世卿久久都没动静,蔺朝歌让素心扶着她走到宅子门口,她已身怀六甲,连走路都要让人扶着才能安心。
“是七公主的信。”晏世卿转过头,眸光里掠过一抹喜悦。
蔺朝歌的心像是被一个小石子击了一下,有点疼,又有些刺,她说不出其中的感觉,但就觉得心口上不舒服。
她以为,自此她都不用再听见‘虞七七’这三个字。
“是吗?七公主她说什么了?”可她还是笑了笑,掩去眸底的不快,走到晏世卿身旁,低头看着信上的内容。
“她说她在宫里过得很好,问我们在徽州如何了?”晏世卿连说出口的话都在颤抖,可能他自己还未察觉。
“我要给七公主回上一封信。”他没注意到蔺朝歌的神情,只想尽快给虞七七回个信,让眼前的家丁再送回去。
蔺朝歌却抓住他的手,“夫君,能不能不要给七公主回信?”
“怎么了?”
晏世卿回过头,不明所以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害怕,若是被南宫琰知道你们私下通信,蔺宅里的人,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被他害死的。”
她抓着他的手在颤抖,她这是在恳求他,不是在与他商议。
晏世卿怔了一刻,眸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她说的没错,南宫琰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如今的他已成家,行事早已不能太过自私。
“那好,我听你的。”他勾起唇角,将手置到她的手背上。
尔后,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家丁说道:“劳烦你帮我转告七公主一声,我们在徽州过得都很好,叫她不必担忧。”
家丁约莫是没料到他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颔首回道:“世子爷的话,小人会代为转告。”
他神态的反常,晏世卿也看出来了,可那封信上落下的确实是虞七七的笔迹,只要她在燕京的局势明朗,其他的他都可以放心。
还未等到他多想,蔺朝歌已经挽过他的手,携着他一起往宅院中走去。
家丁赶回到林娴儿面前,转告她晏世卿的话,她脸色顿时变了,“好好的事情怎么会办成这样?”
“那位世子爷原本是要给皇后娘娘回信的,可后来他的夫人走出来,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至于他们说什么,家丁没有听清楚。
“罢了,你先退下。”林娴儿人捏紧手里的丝帕,家丁口中的那位夫人,应该就是蔺朝歌,看来蔺朝歌思虑的比晏世卿要周全。
垂下眉头,她的眸底涌上一阵冷意。末了,她抬脚往凤鸾宫而去。
阿笺正在给虞七七移植回来的玉兰树浇水,见她走进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一脸喜悦地看着她,“林昭仪可是专门来给我们娘娘传信的?”她以为,晏世卿将回信传了回来,算一算日子也该到了。
“不,不是,阿笺姑娘,皇后娘娘可在里面?”她脸色犯难,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阿笺脸上的笑意立刻褪去一半。片刻后,才继续说道:“你跟我来吧。”
跟着她到内殿里,林娴儿便看到虞七七在描红,想来兴致不错,她走上前,朝她叩首。
“怎么样?卿哥哥给我回信了吗?”她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着她,故意说出卿哥哥这三个字,叫得亲热些。
林娴儿捏着手里的丝帕,佯装一副十分失落地样子,“世子爷原本是要给皇后娘娘回信的,可没曾想要提笔时,被他的夫人拦了下来,想来是怕世子爷与皇后娘娘有什么牵扯。”
她说完,眼角余光注视着虞七七的表情变化。
果然,一阵失落从她的脸上划过,她叹了声气,“无妨,朝歌妹妹有所担忧本宫不怪她。”
“娘娘,世子爷牵挂你,日后有了机会一定会给您回信的。”林娴儿好心好意劝慰她,一副诚恳模样。
“你能派人替本宫悄悄给卿哥哥带信,本宫已经很高兴了。”虞七七的语气里,也带了一阵失落感。
“娘娘不必客气,世子爷那边,我会让前去的家丁多通通气的。”她的心里,比虞七七还要期盼晏世卿能够给她回信。
“有劳你了。”
虞七七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诚挚。
林娴儿敛了敛眸,掩去眸底的心虚,“我既然答应帮娘娘办事,自然是会守口如瓶,只要娘娘以后能多照拂娴儿,娴儿便心满意足了。”
她也提出自己心中所愿,算是与她交换条件,让她放心自己会替她守口如瓶,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你放心,日后本宫都不会再为难你。”虞七七依旧假笑着。
林娴儿走后,阿笺倒是有些担忧起来,“公主,我们这样会不会害到世子爷?”也就是林娴儿提到蔺朝歌说的话,她才又想到这个。
“你别担心了。”
虞七七宽慰她一声,南宫琰的性子她已经摸透了,若他真想赶尽杀绝,就不会等到今日。
“但愿世子爷他们都能没事。”阿笺默默念着。
虞七七往窗外望去,看向空中挂着的那轮皎洁的月光,心中也一顿感慨,阿笺所想的亦是她所想的。
只要晏世卿他们在徽州好好的,她便也放心了,如今的她,也就这点作用了。
第二日,边潇潇便撑着还没好全的身子,寻到林娴儿那儿去,“怎么样了?”她可听说,昨夜她派出去送信的家丁回来了。
“哎呀,你小声点。”林娴儿急忙示意身旁的珠儿一声,让她去将殿门关了。
边潇潇撇撇嘴,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解释道:“我也是一时心急,这才忘记要小心些。”
“那位世子爷没给皇后娘娘回信,都要紧要关口上,被他夫人给拦住了。”林娴儿神色恹恹地说道。
“不急,他想回信便说明他对皇后娘娘还是有情意的,保准他下次不会回信。”只要是有一丝能报复虞七七的机会,边潇潇都不放过。
她受的两顿刑罚,皆都是因为虞七七,心中早已对她恨之入骨。
“反正此事你记着不要声张出去就行,不然被皇上查到是我爹查了皇后娘娘回宫前的底细,他的官丢了不说,我们家都会没命的。”她进宫之前,林兆言对她的那番嘱咐,她还记在心上,所以才一直不敢像边潇潇那般冒尖。
“好,你放心。”
边潇潇宽慰她一声。
不过,林娴儿前脚刚从凤鸾宫里离开,楚裴钰后脚就进来了,他说南宫琰在后花园备了酒水,叫虞七七过去一趟。
他最近来找她勤,虞七七有些不太适应,可他叫她干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她都能够言听计从。
阿笺护着她,与楚裴钰一同往后花园走去,长长的宫道上,被月光铺上一层浅白的光,带着盈动。
南宫琰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背对着她,他向来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事,二人平日里就算是一同用膳,也只会在寝殿里,亦或是一些宫宴上,今夜的他,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笺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偏生要跟着她一起走到亭子外,方才止步,南宫琰已经喝下一杯清酒。
“皇后的眼神怎么如此怪异?”见她像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南宫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你摆的这道宴,让我觉得奇怪。”她提起繁冗的宫装,在他面前坐下,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喜欢与他独处。
“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南宫琰没接她的话,直接给她夹了一块她最爱的糕点,这些都是他从昭娘嘴里问出来的,让昭娘回到她身边,还有点用处。
虞七七倒是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夹起便塞入口中,两腮顿时变得鼓鼓的,嚼了许久,才将那块糕点完全咽下。
“朕今夜找你来,就是想跟你用顿晚膳,你不必多想。”见她的眼珠子一直在骨碌碌地转,用怀疑地眼光看着他,他只好补了一句。
“只怕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她讥讽一句。
此话一出,南宫琰的眸光暗了下去,他知道她心里有阴影,自从他利用她之后,所以他一直在尽力弥补。
吃着吃着,也不知为何,南宫琰没喝几杯酒,虞七七喝得倒是比他还多,她喝了几杯下肚,就开始胡言乱语,“你说说你,将我囚在这后宫里有意思吗?”她不高兴,每一日都不高兴。
“你喝醉了。”
南宫琰凝着她,浅声回她。
“喝醉了又如何?喝醉我也要说。绿吟死后,我一直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想让我让你的太子妃,甚至现在的皇后,我后来也想了无数次,等将来你退位之后,我们便离开这高墙碧瓦,去外面游山玩水,可是就在我还处在憧憬中时...”她伸手,指向南宫琰,“南宫琰,是你,是你亲手毁了我的梦!”
她先是狠狠看着他,后来又开始笑,笑得肆无忌惮,阿笺瞧见她不对劲,立刻跑到她身旁,要扶着她走,她将她的手扯下,“阿笺,你松开我,给我把话说完。”
她对阿笺说话的时候,又十分温柔。
“好。”阿笺只好缓缓应声,尔后退步到亭子外面。
“还有什么要说的?”南宫琰知道她意犹未尽,正说到兴头上,反问她。
“你杀了我的阿爹阿娘,我的哥哥,我的族人们,还妄想我能留在你身边,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心早就死了,在你亲手毁了南诏的那一夜。”她站起身子,走到他面前,低下头哑着声音说:“被你亲手摔死的,摔得支离破碎。”
有一滴泪水,落到南宫琰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如同她此刻的心。
阿笺站在亭子外面,背对着他们,抹去眼角的泪。
南宫琰没有伸手擦去那滴泪水,任由它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流,虞七七定睛一看,又凑近了些,朝他怒斥,“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
顿了顿,她才发现那是自己的泪水,之后,便是一阵笑声,带着哽咽,“不对,没有资格哭的是我才对,我才是最没有资格哭的那个人。”
她的笑带着薄凉,和丝丝入扣的悲痛,让南宫琰听得难受得紧。
“不要这样。”他握住她捶打自己的手。
“你不要碰我!”虞七七最反感的,就是他碰自己,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带着一阵恶心反胃。
见她情绪激动,南宫琰只好松开手,好在她没有再捶打自己。虞七七坐回石凳上,拿起桌上的一杯清酒,再一次饮入喉中。
喉间一阵难受,带着火辣的疼,她拧了拧眉头,将那阵疼痛感硬生生咽回腹中,之后头一歪,人便倒在石桌边上。
这回,是真喝大了。
南宫琰伸手探一下她的额头,有些微烫,但不要紧,喝了醒酒汤应该就没事了,他将阿笺叫进来,让她扶着虞七七回去,他的话还没说,没曾想她就喝醉了,只能寻思着下回再找个机会同她说。
阿笺抬脚跑进亭子里,将虞七七从石凳上扶起来,又瞪了南宫琰一眼,这才将虞七七扶走。
她确实是喝醉了,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胡言乱语。一回到内殿里,阿笺便叫昭娘拿碗醒酒汤过来,喂着她喝下,她喝一半吐一半,简直要把阿笺折腾散架,她才给她灌完醒酒汤。
喝完醒酒汤,她的心神才慢慢安定下来,将手里的空碗扔给昭娘,阿笺连着咒骂了南宫琰好几句,若不是因为他设的这个什么宴,虞七七何至于会喝成这样?!
昭娘端着空碗,叹了声气后退了出去。
南宫琰要从后花园里离开时,沈非鸿突然进到宫里来,正跑到后花园里去找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说完,他才看到有两副碗筷,他撇撇嘴,看来不是一个人。
南宫琰睨着他,“有事吗?”三更半夜地跑到宫里来。
“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让我在南诏设的陵墓,已经弄好了,你要不要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沈非鸿特地这么晚了还赶到宫里来,就是想要跟他说这个。当初他将虞七七带回宫里后,便叫沈非鸿到南诏好好安葬翼水王和南诏皇后还有那几位皇子的尸身,南诏还在重建之中,所以做这个陵墓便花了不少时日,沈非鸿是等陵墓完工才赶回来的。
“这件事,朕会找个机会跟她说的。”方才他想跟她提的便是这件事,可没想到她喝醉得太快。
“你们二人的事,我原也不便多言,只盼你让我做的这些事,能给七七带去一点慰藉。”
沈非鸿是怎么看她都觉得可怜,以至于有时候看自己的这个外甥还觉得有些不太顺眼。
“有件事,还得让你跑一趟。”沉下眼眸,南宫琰放下手中的杯盏,抬起头看向他。
“什么事啊?”
沈非鸿的语气不太好,他又要给他跑腿了语气能好到哪里去。
“你去一趟徽州,跟晏世卿接个头,告诉他七七在宫里待得很好,也让他给七七回封信,说他们在徽州一直很安定,朕没有为难他们,让七七日后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他不想让他们二人之间再有任何关系往来,更不想让虞七七有把柄被林娴儿抓住,她到底是太史府的千金小姐,若是被轻易处置,只怕朝中会有替林兆言鸣不平,到时候又牵扯出虞七七和晏世卿的事,那才是最棘手的。
沈非鸿叹了声气,尔后才回他,“行,我就再替你跑一趟腿。”他回来都还没歇过腿,这又要干活了。
“多谢皇舅。”
南宫琰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沈非鸿心下一紧,他可是最怕见到南宫琰的笑意,他笑比不笑还要让他觉可怕,总让他觉得阴森森的,怕后面又有什么苦差事在等着他。
他稍稍点头,便向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逃离,南宫琰坐在石凳上,皱了皱眉头,至于这么怕他吗?
楚裴钰看着他那个滑稽的样子,也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第二日一醒,虞七七便想起了自己在南宫琰喝醉酒的那一幕,她一下子坐起身来,问阿笺:“我昨夜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阿笺点点头,又摇摇头,“公主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反正都是骂皇上的话,多骂他您心里能舒坦些也好。”她十分爽利地说。
虞七七转念一想,她说的也对,她还恨不得多骂他几句,“对了,你去将林娴儿叫来。”
想起林娴儿,她以为昨夜南宫琰把她叫过去,是因为林娴儿帮她传信的事,没想到他一句话也没提。
他不提,她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些才好。
“嗯。”阿笺跑了出去。
等她将林娴儿带到虞七七身边时,昭娘刚给她梳洗完,见到林娴儿,虞七七将手里刚写好的信交到她手上,“你再叫人帮本宫跑一趟。”
“是。”林娴儿乖巧地将信接下,看起来十分和善。
可一出凤鸾宫的门,便将信看了个遍,留下底信后交到家丁手里,交代他这回务必要让晏世卿写封回信。
家丁只连连点头,能不能办到,她的心还悬着一半。
沈非鸿按着南宫琰的吩咐,赶到徽州里,那时候晏世卿刚和蔺朝歌从街市上买完东西,他要扶着蔺朝歌上马车时,见到了人群中朝他走来的沈非鸿,眸光一沉,他想要蔺朝歌先上马车离开,前面却传来了沈非鸿的声音,“世子爷,你曾经救过老夫一命,老夫自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来。”
当初在燕京城下,若不是因为晏世卿,他这条命只怕早就没了,所以他会在南宫琰面前几次三番求他放过晏世卿,不单单是为了虞七七,也是因为感怀当初他的救命之恩。
“不是南宫琰派你来的?”晏世卿的脸上写满警惕,眼神中也没有了当初的和善,整个南诏的仇横亘在他们中间,他没有办法对他表露出善意来。
“是他派我来的,可我这回来,是因为皇后娘娘和整座蔺宅里的性命。”沈非鸿沉沉说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
晏世卿挑眉看向他,脸上现出几分愠色。
“夫君。”蔺朝歌握紧他的手,小声唤了他一句,手下意识地覆在小腹上。
“不用怕。”
晏世卿回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沈非鸿眸光一沉,看向蔺朝歌,“晏夫人有身孕了。”
见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晏世卿的心里更是不放心,还是让蔺朝歌先上了马车。
“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长剑。
“皇上让我来转告你一声,皇后娘娘在宫里过得很好,让你不要惦念她。她若是传了信过来,你只需回给她说你们在蔺宅中过得也很好,皇上并没有为难你们,让她日后不要再给蔺宅送信了。”
沈非鸿将南宫琰嘱咐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
“他会这么好心?”晏世卿冷嘲一句,在他的眼里,南宫琰一向是残暴无度的,还会特地让沈非鸿过来提醒他?
“皇上是为了皇后娘娘和你们好,你若是想要蔺宅里的人这一辈子都过得平安顺遂,就按他说的去办,我想不会是什么难事。”沈非鸿的话里,透露出一丝关切,他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晏世卿拧紧眉头,手里紧握着长剑,眸光依旧死死盯着他,过了许久他才松口,“好,我会记下,希望他也能说到做到。”
他说完,抬脚上了马车,马车自沈非鸿身旁驶过。
沈非鸿收回眸光,隐没入人群里,从徽州离开。
晏世卿的马车刚回到蔺宅门口,便见到上次来送信家丁已经在门口候着他,他的脸上划过一阵惊诧,南宫琰必定是知道了这件事。
这一回,他没有任何犹豫,便给虞七七写了封回信,信上的内容与沈非鸿提醒他的无异。
蔺朝歌有些不高兴,他上次明明答应了她的。晏世卿走到她面前,与她解释信上的内容,又同她说了沈非鸿的那些话,她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
家丁拿到回信,只满脸喜悦地将回信带到林娴儿面前,林娴儿立刻将信扣下,连着虞七七之前给她的那些,送到南宫琰面前。
南宫琰看了那些信,让身边的内侍去将虞七七叫过来与她对质。
内侍颔首,去到凤鸾宫里,虞七七一听是林娴儿到南宫琰那里告的状,二话不说直接随着内侍去了他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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