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秋天异常寒冷，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凉月和许亦珏最难熬的一个月。
11月21日，望希的生日。
白希乔进了精神病院之后，许亦珏便向洛家长辈请求让洛汐辰跟他住到一处。
洛汐辰虽然患上了失语症，但洛家大人很清楚，自己的女儿需要的不是他们那种安慰，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心爱男子的爱。便也就欣然应允。
对于上一辈的人而言，一切得失都是命。
他们不怪许亦珏招惹了祸端，反倒安慰他让他放宽心，从此世上再无白希乔。
洛汐辰经过这一劫之后，性子似是发生了360度大转变，不说话是因为无法开口，可一旦许亦珏没有与她说话，她便没日没夜地陷入怔忪，急得一干人不知如何是好。
“叮咚——”许亦珏家的门铃被按响，走出去开门一看，发现是凉月。
“汐辰今天怎么样？”凉月脱下外套顺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往客厅的方向看去。
洛汐辰见是她，突然站起来走向她。走近后拽着她往门外去，好似很焦急，却又没法开口。
“怎么了汐儿？你要去哪里？”许亦珏吓一跳，这是洛汐辰住在这里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大动作。
他看了看凉月，凉月也恰好回头看向他。
她今天会一大早就出现在许亦珏家，完全是因为今天的日期。
1121。很难说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洛汐辰却一刻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把凉月刚脱下的外套拿上，又拿了自己的外套，一股脑儿抱在怀里就往门外冲去。
“汐儿？你要去哪儿？”许亦珏拉住她，伸手递给她手机，“来，你打字，打下来告诉我们！”
洛汐辰回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手机，【凉月家。】
凉月诧异，“我家？去干嘛？家里没人啊。”
【桃树。】
凉月心下一凛，汐辰怎么会知道自己种了树，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种的是什么树？
难道……
她心念刚起，洛汐辰便摇头。
她不是望希。
“去找桃树做什么？”凉月虽不解，却依旧顺着她出了门。许亦珏担心地跟出来，洛汐辰却一回头把他推回了室内。
“不让你来的意思？”凉月挑眉，“放心吧，我开车回去一趟。”
凉月那日并未成功打消许亦珏对洛汐辰是望希的猜测，他现今对洛汐辰的称呼亦是不同。可凉月却觉得，望希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又替洛汐辰承受了那么痛苦的经历，也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车子在钟宅停下，凉月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收起来的钟尧和自己的头发，回来之后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汐辰，到了。”凉月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解下安全带，往房子里走去。
洛汐辰进了钟家之后没有犹疑，直奔院子里那棵半人高的树苗去。身边便有个小红铲，洛汐辰一蹲下就开始铲土，凉月锁车关门慢了她几步，一过来便被吓了一跳。
“汐辰！你在干什么！”抓住洛汐辰的手，慌乱地说。“你既然知道这里种了桃树，那这里面埋的是什么你必定也很清楚——”
洛汐辰抬头，目光幽幽，不起波澜。
凉月想起许亦珏那一招，把手机递给洛汐辰。
她挑眉，扔下红铲子，手指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字。
【阿珏的病，用这树根熬水熬得浓浓的，就可以治。】
凉月皱眉，“这是谁告诉你的？”又将洛汐辰一把拉起，“不是的，这病毒没有药治，四年前希就是——”
手机又被夺走，洛汐辰皱着眉急切地在屏幕上按着。
【她说这么做阿珏一定会好起来的！】
凉月手轻微颤了颤，“她是谁？”
洛汐辰微颦眉，错开了目光。
凉月却已经明白了，也知道洛汐辰这一回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然失去了自身原性的事情。
她放开洛汐辰，任她去挖那初初长成的树根，忽地忆起半年多前自己与许亦珏一行人回涅城时，在薇姨那里知晓的秘密。
她看了看洛汐辰颈间早已不再霓虹万丈的墨黑霓玉，手腕上的银镯随着她重重垂下的手颠起了两下。
带着桃树的树根回到许亦珏的公寓时，凉月又留了个心眼。可许亦珏身上并没有银器，难道望希与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许亦珏用湖蓝色的玻璃杯给凉月倒了一杯水，“她这是——”
神色忧虑地看向一回来只在茶几边蹲了一小会儿让他检查便往厨房去的洛汐辰，许亦珏抿了抿下唇。
“放心，你会好起来，她也会的。”凉月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道。
她没记错的话，第一次见到许亦珏时，他便一直都用这个杯子给自己倒水。
“亦珏，这杯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凉月心神一松，问了出口。
许亦珏但笑不语。
凉月也没再问，却在许亦珏站起身的一瞬间被一道光晃了晃眼。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定睛看向许亦珏，手指，手腕，脖颈，却什么都没有。
许亦珏站起身走向洛汐辰，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洛汐辰依旧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清洗满是泥土的树根。
“你这是在做什么？”明知得不到回答却不死心地开了口，也只能悻悻地走回了凉月身边去问她。
可就在他重新坐下的那一瞬间，凉月终于看见他耳垂下的一点银色。
终究笑了。
许亦珏在凉月盯着他耳垂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了，摆摆手笑了笑，“原本是一对儿的，她贪玩丢了自己那只之后就耍赖不许我再拿下来，真是谁都没她霸道……”话音突然止住，看向那个玻璃杯。“玻璃杯是，她说过，凉月最喜湖蓝，以后家中一定要特别为你准备一套用具……”
是了，世上把冷情和热爱做到如此浑然一体的，只有望希了。
凉月举起杯子，“那就，谢谢你一直记着了。”
二人就这般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各自心里放不下的事情，竟半晌无话。
直到洛汐辰端着一大碗乌黑的液体走过来，凉月皱了皱眉，洛汐辰颈间的霓玉不见了。
她端到许亦珏跟前，然后一直盯着他。
“好好好，我喝，我喝行了吧……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许亦珏摆摆手，认命地接过碗捏着鼻子就灌。他甚至没问这是什么，也没问她们去了哪里买了什么，只是顺从地接过就这么喝了下去。
凉月看着许亦珏喝下桃树根水，心里又惦记着刚刚还挂在洛汐辰脖子上的霓玉，还有她说的许亦珏喝下之后就会好的话，心里莫名就发了毛。
今天，可是望希的生日呢。
可是许亦珏喝下了那碗水之后只是抱怨了一下气味难闻入口无味，却也没有什么不妥。
洛汐辰看着他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之后，露出了出事之后的第一个笑。
虽是无声的，许亦珏和凉月却已是狂喜。
“我喝了这奇怪的东西，你就那么高兴？”许亦珏站起身环住洛汐辰的腰，一时不知是笑还是哭好。
洛汐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手轻轻覆上了许亦珏的胃部。
许亦珏眼中现出惊异的神色，这一个多月，事实上没有人知道钟尧注射的病毒已经在他体内作用了。而他那天在城郊晕倒也根本不是因为脑部的伤，而是——
连黎子墨都没有察觉他的不妥，洛汐辰这个一个月不闻不问的人却知道，他的胃部已经到达了一个必须服用大量止痛药才能遏制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身上负着洛汐辰这个责任，许亦珏其实早已离开。
事实上，四年前他来到B城找钟尧，无非是想为望希的姐妹兼好友，也就是凉月，尽最后一点力。许亦珏，其实从来都存了追随望希而去的心。
只是他看到了那个肇事者之后才改变了主意，靠着钟尧进了钟氏，靠着白希乔打入高层，到如今。
被钟尧注射病毒的时候，他是笑着的。
谁料——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变故。他如今，有了责任，仇还未报，却真真要死了。
还真是不甘心啊——
许亦珏握住洛汐辰的手，扯出一抹笑，想要安慰她却又扯痛了自己。
又来了，那撕扯的疼痛——
洛汐辰突然走到他身后，双手箍住他的腹部，一下又一下地施力。他本就刚灌了一大碗水，被洛汐辰一抱，只觉得胃部翻滚，喉咙腥甜，忙拉住洛汐辰，边摆手边示意凉月他快吐了。
可是一切发生地太快，许亦珏一口黑血吐在面前碗里，随即昏了过去。
洛汐辰却抱着他倒在沙发上，满头大汗地笑了。
【亦珏家的茶几上的右下角，可以轻易粉碎你身上那块霓玉。你把玉粉与凉月种下的桃树树根放在一起熬水，逼出他体内的毒素，他就会好了。】
洛汐辰想到昨夜梦里的那个声音，虚无缥缈。她曾听过九十多日，她不会忘记。
…谢谢你。
拿一魂，换一命。
用自己永世魂飞魄散，换他一生喜乐平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题外话－－－－－－
洛汐辰还是洛汐辰，望希还是望希？
亦或，
洛汐辰是望希，望希是洛汐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