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冷笑着看着镇宁，笑道：“怎么样，对于你救的这些人，有什么感受？你明明是想救他们，结果呢？结果却被他们反咬一口，说你是负心薄幸之人。这种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快乐，很不高兴？是不是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让他们不得超生？”
镇宁叹了口气，不错，他的心情确实不好，这种舍己为人却被反咬一口的感觉，任谁也不会觉得好受，可能就连别人都看不惯，更何况是当事人呢？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吗？”红玉冷笑道：“在这世间，不知好歹的人千千万万，又岂止只是眼前这几个？这世上，大多数人是不值得被救的。你费尽心机要救他们一命，可是他们却反过来想让我杀了你。你看，你的好心被人当做了驴肝肺，等你死了，别人也不会说你伟大什么的，只会说你是个傻子，是个憨批，别人只会说你活该，懂吗？你的付出不会被别人看见，而你的愚蠢却会被无限放大。懂吗？你如果现在改正，还来得及，毕竟要死的人，是他们，而不是你。看在你我从前的交情上，看在你也算我半个师父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你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了。”
村民们听到现在大概也明白了，这里哪有什么负心人，分明这个女魔头对这个世界的恨意并不来自于这个小伙子。大概是这个女魔头曾遇见过什么对她不公平的事，以至于她现在的心理都扭曲了，将这整个世界都当做了假想敌。以至于她开始疯狂报复这个世界。
天！
村民们心里虚了，他们刚才这样误会眼前这个小伙子，他会不会生气啊？他还会不会帮他们对付眼前这个女魔头啊？如果这个小伙子还护着他们，他们或许还能获得一线生机，可是万一这个小伙子寒了心，对他们不管不顾，那么他们就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了，他们在这个女魔头的手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看。”红玉继续说道：“你能猜到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吗？你看我猜的准不准吧。你看，他们刚刚才背叛过你，现在心里却还在想着你应该去保护他们，你敢不敢问问他们，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镇宁不敢答话，因为他心里知道，红玉说的是对的。即使这些人才刚刚想要用他的命去换他们的命，但他们现在任然期待着，他可以不计较刚才的恩怨，去就他们的性命。
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人呢？人比蝼蚁更偷生。不是有句名言这样说吗，宁可跪着生，也不站着死。
纵然还有轮回，纵然还有来世，也没有人愿意斩断现在的一切。那些更执着的人，甚至在奈何桥上，都不愿去喝孟婆汤。
这种活着的执念，其实已经是病态了。那是一种不愿意接受新的开始的病态，那是一种不愿意斩断过去的病态。这种病态，其实来自于他们内心所缺少一种叫做勇气的东西。
“你知道我现在很好奇吗？”红玉笑着对镇宁说道：“我现在很好奇，这些该死的人刚刚那么对你，你呢？你想怎么对他们呢？现在，我把他们的生死交在你的手上，你说让我杀了他们，我就杀了他们，你说让我放了他们，我就放了他们，怎么样。”
村民们哪里料到自己还面临着这样的反转？自己的命在那些强大的人的眼里，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在他们眼里，人命就像是个玩具一样。
可他们反抗不了，因为他们不是对手。或许有一天他们强大了，也会这样对待别人的生命，可是事实确实是他们并不强大，他们现在只有被选择的份，而没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们只能被别人定义生死。
村民们战战兢兢的看向镇宁，他会不会趁机报复他们？他们刚才误会他的时候，他会不会记仇？这个女魔头把自己的命都交到这个小伙子的手里，这个小伙子会让他们生？还是让他们死？
其中一个村民脑子一激灵，立刻跪在镇宁的面前，哭求到：“神尊，神尊，救救我们吧，我们是无辜的啊！”
有了这个人的带头，另一些村民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接二连三的跪在镇宁面前，哭着哀求他绕自己一条性命。
红玉抱着双臂站在一边，戏耍般看着镇宁，似乎等着看他的笑话，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倒要看看，他该如何收场。
红玉笑问道：“神尊大人，你呢，你准备怎么选择呢？这些人的生死，可全都在你的手里，只要你一句话，他们的生死，就尘埃落定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镇宁凝望着红玉的眼睛，认真问道：“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不骗我？”
“自然。红玉得意道：“这一点我还是能保证的，我虽然一节女流，说话也是一言九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岂能出尔反尔？”
“那就好。”镇宁放下心来，淡淡说道：“那我，让你放他们走。”
红玉挑挑眉，似乎对镇宁的话并不感到意外。或许是她已经很了解镇宁了，明知道即使他无论如何都会救下这些人的命，即使这些人不久之前才背叛过他。
虽然红玉没有什么太过于震惊的表情，但是那些村民却震惊了。稍纵即逝的震惊后，他们很快恢复了正常，似乎又认为这样的结果才是合情合理。似乎镇宁就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才对。
他们竟然忘记了对镇宁道谢，居然一个个互相扶着，拉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一道红光拦在众人面前，似乎一道警戒线，止住了他们逃跑的脚步。
村民们愣了，怎么，难道这个女魔头要反悔？
连镇宁也变了脸色，他不悦道：“怎么，难道你要反悔吗？你刚刚已经答应过我，只要我让你放他们走，你就放他们走。你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要出尔反尔吗？”
“别急呀。”红玉冷笑着白了镇宁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难道你不觉得，他们就这么走了，缺了点什么吗？”
“什么？”镇宁蹙了蹙眉：“缺了什么？”
“你们难道就这么走了，难道连一声谢谢都不用说吗？”红玉冷眼打量这些村名，冷声问道。
村民们身体一震，是啊，他们怎么忘了跟镇宁道谢？毕竟，这个女魔头肯放过他们是因为镇宁说放过他们，女魔头才肯放过他们的。
一时间，村民们的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尴尬。一时间，各人脸上青黄不接，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使了个眼色，一众村名互相牵着，齐刷刷对镇宁跪了下来，感恩戴德道：“多谢神尊救命之恩，神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我们做牛做马，也要报神尊的大恩大德。”
“呵呵。”红玉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而又毫无诚意的道谢，虚伪，虚伪至极。
红玉摆了摆手，道：“你们谢两句便得了，非要说那些不咸不淡的所谓的感激的话，谁听不出来那是假的？既然你们那么喜欢虚伪，那我就让你们的虚伪变成现实吧。”
众人互相看着，不知道红玉所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但见红玉玉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化作星星点点落在了那些村民的身上。
那些村民忽然变了形状，他们的身体渐渐俯下，两只手贴在地上，两条腿变成了两个蹄子，两只胳膊变成了前腿。
他们的头也在变。
有些人的头上长出了犄角，有些人的头上长出来长耳朵。
“牟……”
“咝……”
镇宁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变成了牛，有些变成了马。
他们从两手两脚的人，变成了四只蹄子的畜生。
“你这是做什么？”镇宁怒道。
“呵，这不是很明白吗？”红玉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慢悠悠道：“既然他们想要做牛做马，我就成全他们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还需要我解释呢？”
“你！”镇宁气急败坏道：“他们是说他们为了报答我，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可是我又不需要他们为我做牛做马！你快些把他们变回来！”
“哼。”红玉不可思议的白了镇宁一眼，难以理解的说道：“看看你，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些人，本来都是将死之人，你救他们，他们非但不知感恩，甚至还想要用你的命来换他们自己的命，你终于还是不计前嫌的救了他们，可他们居然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假如说他们刚才在逃命之前哪怕向你道一句谢，可能我就已经放他们走了。可是呢，可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感恩之心。他们嘴上所说的道谢，不过是为了逃命罢了，根本就不是诚信感激你。可怜你还当了真。现在。我不过是对他们略施惩罚罢了，却把你心疼成这样，你自己不觉得实在是可笑吗？”
“我怎么可笑了？”镇宁反问道。
“难道不可笑吗？你口口声声说众生平等，悯爱众生，可你实际是这么做的吗？你看见他们变成了牛马，便觉得我是在惩罚他们，可是牛马难道就不是性命吗？牛马难道就不是众生吗？难道人，就一定比牛马高出一等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众生平等，但其实，却并不是平等的，在你的潜意识里，人就是众生之上的角色，就像你们神以为，神的地位，在人之上是一样的。”
“我……”红玉一席话说的镇宁哑口无言。
是的，红玉说的没错，在他的潜意识里，人就是比动物高一等，神就是比人高一等。
那些村民们变成的牛马在哀嚎嘶鸣，他们虽然变成了牛马，但他们并没有失去作为人的记忆，突然从人变成了牛马，任谁也是无法接受。在他们的潜意识里，确实也是人比动物高一等，神比人高一等。对于动物而言，人就是神，他们的生死，就掌握在人的手里。
不管是谁，只要掌握了生杀予夺，那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执掌生死的神明。
红玉冷笑后，拂袖一挥，那些村名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又摸着自己的脸，突然互相抱着痛哭流涕。虽然做人会有太多的苦难，太多的不得已，可是，做人还是要比做动物好。
好千倍万倍。
“现在。”红玉冷冷对镇宁说：“你看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吗？看清楚你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吗？你其实，和他们一样虚伪，只会说虚伪的话，只会表虚伪的情，但从头到尾，你就是虚伪。你要看清楚自己，因为作为人，都要有自知之明。”
镇宁蹙起眉心，原来，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他还一直自以为伟大。可其实在红玉的眼里，在别人的眼里，他的虚伪，竟然被人都看得透透的，只是可怜，他自己还不自知。
可怜不自知！
镇宁悲叹道。
虽然今日被红玉弄的屡次下不来台，可是最起码，他也算看清了自己，知道了自己原来存在着这样的虚伪之心。
看来，他只是自以为自己是个仁慈仁爱之人，但其实，他的内心却是存在着偏私的。
就像以前，如果在别人提醒他的时候他注意到，他内心确实是爱上了红玉，如果他能抛却儿女私情，公正的对待红玉身上的负能量将给这个世界会带来怎样的毁灭性打击，那么，他可能在最早的时候，就不会选择了错误的那一条路。或许，他就不会忤逆天帝，忤逆师尊，只为了保下红玉一条性命。
是他的错，是他一时被情乱了心智，是他一时被朦胧的爱冲昏了头脑，如果他可以冷静的分析一下，或者听了天帝的劝说，今日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都是他的错。
如果这一切还可以重新来过，他一定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那么今日的灾难也就不会出现了。
既然是他自己造成的这样的后果，那么他必须一力承担。
镇宁想着，眼底变得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