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百岁和张大卫“逆行者”般顶着西北风首先来到梁山石家。他们家还没有吃完饭,见两位一前一后、边喷洒消毒液边往屋走,就让梁山石的心里起了嘀咕: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消毒开路,那个姓张的小医生怎么不像昨晚捂得那么严实了?徐芬这丫头到底是确诊了还是没确诊?
人未进屋,消毒先行。喷雾比包百岁提前一步进了屋,梁家的人都没说什么,特殊时期又摊上特殊的邻居,出了特殊的事儿,村医采取特殊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的。
梁山石的脸色非常难看,他问:包大夫,今天这么早来,是不是老徐家那边儿——定下来啦?
包百岁:没有,不用害怕,看把你吓那样儿。今天来得早,是因为要拉开和第二次测温的档儿,两次别挨得太近。老梁,那就先测你的吧,你是一家之主,带个头儿。
“好。”梁山石很配合地向前凑了凑。
张大卫刚要往前上,被包百岁使劲儿给拉住了,并给他使了个眼色。张大卫明白了,与梁山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伸直长手臂,举起了“枪”……
包百岁和张大卫之间的这个小动作,被细心的梁山石看得一清二楚。本来就疑惑重重的他,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梁家人挨个儿测量之后,张大卫记录完毕,说:一切正常。
包百岁就想速战速决,马上说:那就好。我们晚上再来。老梁,你们家的人还是不要出院门儿啊,这是冯元书记特意交待的。大卫,咱们走吧。
“等一等!”梁山石突然大声喊道。
包百岁和张大卫都是一惊。包百岁下意识地举起了消毒喷壶对准了梁山石,张大卫赶紧把长刘海往上拢了拢,好把对方看得清晰。
包百岁:什么事儿?
“包大夫,我想再重量一遍体温!”
“为什么啊?”包百岁尽量保持着语调的柔和。
“我感觉不舒服,浑身发热,不得劲儿。”
包百岁就是一皱眉,然后对张大卫说:小张医生,那就麻烦你再给量一次吧。
张大卫点点头,再次拿起了测温枪。测量的结果还是36.3摄氏度,正常。
包百岁:这回放心了吧?人的体温正常范围是36到37摄氏度之间,高于37.5摄氏度才属于发烧,你这个温度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行!”梁山石阴沉着脸说,“他太年轻,测得不准!包大夫,你来给我测一下。”
包百岁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也明白遇到这样的犟人多说也无益,赶紧满足老梁的要求好走。这才是第一家,还有一村子的人等着呢。于是,他从张大卫手里接过了测量枪。
包百岁给测量的结果和刚才的数值一样,便静静在看着梁山石,看他还怎么说。
梁家其他人都躲到了一边儿,一言不发。包括梁山石的媳妇鄂莉,当然,怕的程度不大,就是他们也觉得这家伙近两天不知抽的什么邪风,动不动就大发雷霆,家里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梁山石想了想,冒出这样一句话:你们这个东西不准。
“什么?这可是高科技的仪器,现在你花多少钱都买不着。你知道为了弄到这个测温枪,小张医生下了多大力气吗?你怎么能怀疑——”
“谁知道你们做没做手脚?这种电子产品不保准。就像那种电子秤,上我们家收苞米的小贩子就自己偷摸调了,明明显示是一百斤,其实都快有一百一十斤了。我吃过亏,我知道。你们这个也一样,来之前都调成三十多度,我们谁知道?”
包百岁气得直咬牙。
张大卫说:我们不能调,也不会调,更不敢调。防控疫情的重要时期,我们要是在体温数据上造假,那可是犯法的。再者说了,你们家各个人的体测都略有不同,也不全是36.3摄氏度,我们不可能一人一调吧?
“那我不管!反正我信不着这个东西!”
包百岁:老梁,那你说怎么办?让冯元书记来给你量啊?
梁山石还挺强硬,说:不用拿村领导来压我,咱不怕。我就是想让你用过去那种温度计——就是夹在胳肢窝底下的那种再给我量一次——
包百岁一摆手,说:得,你别说了,我明白。我不和你磨叽,咱这就开量。今天你家是全村第一份儿,我可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
张大卫帮着找出水银体温计,交给包百岁,由他给梁山石夹到腋下。然后,掐着时间等着。
谁都不说话,屋里静得有些吓人。
时间一到,包百岁立即查看温度计,梁山石也凑上前。
包百岁有些生气地问:你能看明白啊?
梁山石没答话,身子却往回收了收。包百岁冲着阳光仔细看了看,说:老梁,你的体温为36.4摄氏度,正常。
梁山石一听就喊上了:我说什么来着,不一样了吧?那个“枪”就是不好使!
包百岁气得直咧嘴,竟然一时答不上话来。
张大卫:我来解释一下,从医学专业上讲,人的体温是指人身体内部的温度。但是总不能把人解剖了测里面的体温吧?于是,临床上常以口腔、腋窝和直肠的温度来代表体温,为了方便快捷,有时也采用像额头、手腕等部位的直接测温。各个点的温度略有差异也很正常,甚至各个时间段的体温也会略的差异的。
这一解释也为包百岁打开了思路,他接过张大卫的话头儿说:口腔温度、腋窝温度、直肠温度和额头温度能完全相同吗?你笨想想。如果你还不放心,那么,我们再采取直肠测温,就是把这个温度计插在你的——
“可拉倒吧!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去别人家吧,我信了还不行吗?”梁山石一摆手,冷冷地说,说完就回到饭桌上大口地吃起饭来。
包百岁和张大卫相互无奈地笑了下,转身往外走。鄂莉把二人送了出来,并悄声地说着抱歉的话。
包百岁:没啥。我觉得你家老梁就是太紧张了,闲得没事儿是自己吓唬自己,你抽空儿应该好好劝劝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唉——让我们能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