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新拉了拉口罩,对刘大荣说道:
“这位刘大哥,你听我解释啊,你不是无家可归,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无家可归的。只是吧,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啊,为了你个人、还有你家人的健康,我们只是奉劝你不要回村。”
“看来,你们这是真把村子给封啦。里不出、外不进,难道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四处流浪啊?”刘大荣有了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架式。
李中新还是笑呵呵地说:刘大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这不是封,是严加管理。因为河兴村的徐芬是从江承市回来的,那地方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是重疫区,所以徐芬和她家人都被医学隔离了。如果徐芬没被感染,那是万幸,如果被传上了呢?村子里是不是很危险?
刘大荣不吱声了。
“刘大哥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嫂子和孩子考虑考虑吧?看你女儿,长得多可爱,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李中新往孩子身边凑了凑,说,“上几年级了?”
“上三年级了。”孩子回答。
“好好学习,将来争取考上医科大学,当个医生救死扶伤,多光荣啊。”李中新又转向对刘大荣,说,“你要回家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当然不会让你去四处流浪,因为这几天你不在岳父家呆得好好的吗?姑爷子进门,小鸡儿断魂。大肉吃着、小酒喝着,还不用出去干活儿,多美啊?”
刘大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相比于你们要回村的,那在村里想要出去的人们是啥心情?他们顶着多大的压力?他们又做出了多大的牺牲?相信你也能体会得到的。我就把话往实里说,现在看来,河兴村里的潜在的风险要比村外更大。你实在要回去,我们也不好强制阻拦,但你们要是进了村,再要往出走,估计就会更——麻烦了。刘大哥,你说呢?”
刘大荣一肚子火气,只能暗自憋着。他也是聪明人,自然清楚李中新说得有道理,而且话里有话,柔中带刚。他回头问车上的媳妇:你说咋办吧?
“还是问你闺女吧。”
刘大荣的目光盯着女儿,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悄声说:爸,我在姥姥家还没呆够呢……
李中新一听就乐了,竖起大拇指说:这小姑娘,肯定有出息。李大哥,那就再住几天老丈人家吧,不把他家的肉都吃完,千万别回村啊。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大荣冲李中新点点头,深情地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村庄,说了句“盲人掉井里,哪儿不背风啊”,赶紧调转车头开走了。
刘大荣边开车边在心里骂: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举报人,我要是让你过消停,我这刘字就倒着写!
再次回到岳父家,刘大荣就开始电话远程遥控,在外围进行煽风点火……
…………
帮着大姑拎了一回猪食桶,算是张大卫干了一次力气活儿了。他又躲到屋里鼓捣电脑去了。
张沐坐在一旁,有怨气不好发,有怨言也不好说,只得拿出自己的手机,查看有关疫情的消息。对儿子的“堕落行径”算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张大卫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下,这才对老爸说:我通过红楼市区里的朋友,淘弄到了一个电子体温枪,但怎么往这边儿捎过来,我们没有联系到人。他刚回的信息。
“真的?”张沐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显得有些激动。
张大卫看了看老爸,没有吱声。他是对这种不信任的语气很不受用。
张沐看出了儿子的不清单,马上讨好似的说:太好了。这下村里人测量体温的问题就好解决了。行,运输这个任务我来完成,我马上就给你大哥打电话,他总往外跑,认识这方面的出租车,肯定有办法捎过来。
张大卫:对啊。我怎么把我大哥给忘了呢?还有啊,你的降压药是不是没了?
张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说:还剩一天的量了,来时没多想,没有多带。
“降压药不能断,特别是你这些天大鱼大肉的,这家伙上顿小酒、下顿大酒的——这么喝酒,那降压药就算白吃——那啥,我也让我那朋友把你吃的那两种药又买了些,和体温枪一起捎过来。”
张沐嘟哝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
张沐的血压一直靠吃药维持着,来河兴村时他真没打算长住,觉得能住上一宿就心满意足了,如果商量好了儿子最多是两宿,再就无法突破了,所以药也就没带那么多。药快没了他也不好意思说,怕大家担心,只能是自己做好了硬挺的准备。没想到儿子还为自己想着,这让他很是感动。
这个时候,最难弄的测温枪都搞到了,必须及时运到河兴村来。张沐马上打电话,王宇强更是非常高兴,立即与平时跑出租认识的哥们儿联系。对方二话没说满口应承道:宇强,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防疫的事儿都是大事儿,是每个人分内的事儿!哥们儿要是差一点儿,你掰我手指盖儿!
…………
张淑琴本来是想和王广海问一问,张沐打举报电话的事儿是他怎么传出去的。但等王广海一回来,光顾着“教训”他在广播喇叭里说话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问题,把这茬儿给忘了。
晚饭时,王广海又把酒拿了上来,张沐因为儿子大卫办的事儿让自己高兴,更想喝上两杯。
吕笛雅一把抢过酒瓶子,说:不能再喝了,中午喝、晚上还喝,你的血压不管啦?
张沐笑眯眯地说:大过年的……
吕笛雅:别拿大过年的说事儿啊。大过年的更应该注意身体健康。
“笛雅,别这样,我盯着他们,不让多喝。再说了,不喝点儿酒也没意思嘛。”张淑琴说着从吕笛雅手里拿过来酒瓶。
张沐:就是。要不喝两口儿都白瞎大姐——还有你做的这么好的菜了,铁锅?大鹅,外加面乎乎的土豆,老好吃了。
吕笛雅:别和我嘻皮笑脸的啊。你的血压啥样你自己没个啥数吗?
张沐:放心吧,我的血压我儿子管着呢。谁让他是学医的呢,要是连自己老爸的血压都管不住,那不白学啦?
四人都瞅向了张大卫,他却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埋头吃着鹅肉,仿佛要解心头之恨一样——让你惊扰了我的回笼觉,不吃你吃谁?
张淑琴指点着张沐,示意他别乱说话。
王广海抢过酒瓶,边倒边说:早晨喝二两,牛哄一头晌儿;中午喝半斤,牛哄到黄昏;晚上喝八两,一觉睡到大天亮。哈哈,酒是好东西啊,粮**,越喝越年轻啊。
“还越年轻?我看是越喝越神经!今天都少喝啊,不然我就把酒瓶子摔喽。”
吕笛雅:还是我大姐,办事儿就是有力度。对了,不等宇强啊?
王广海:不用等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不起啦。来,张沐,整一口儿……
“大姐,那鹅肉我已经单独给宇强盛出一大碗留起来了。他要回来晚,热一下就行。”吕笛雅想事很周全。
张淑琴答应了一声,王广海笑着说:你们啊,还像惯小孩儿似的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