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沉默了片刻问道：“娘亲，这个苏少华是什么人啊？”
娘亲好笑道：“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在吗？都说了，是梅园的亲戚。”
我顿了顿问道：“娘亲，你说老爷会让他娶梅兆祥吗？”
娘亲愣了愣，望着我半天道：“这事轮不着我们知道，老爷他自有他的打算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信口胡说道：“娘亲，我想着姚家比不上苏家，如果他娶了梅兆祥，怕大太太又要欺负你。”
娘亲笑了笑道：“再欺负又能欺负到哪去？娘亲也不在乎，再说二小姐才是梅家唯一正统的血脉，就算要她联姻，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我们能这么多年受到姚家的照拂，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热水里的双脚发呆，双脚被烫的很红。
娘亲望着我，试探着问道：“雪儿，上次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愣了愣，陡然明白娘亲的意思，她上次和我提过一嘴，说是姚家提到有个远房的亲戚，家境殷实，家中有个独苗儿子，年纪与我相仿，想要给我们说媒。姚家的意思是，那家就一个儿子，我嫁过去不会吃苦头。
娘亲一向觉得自己欠了姚家很大的人情，故而不敢推脱，只说与我商议，第一次和我说时，我就断然拒绝了。娘亲试探着问我缘由时，我淡淡地说道：“我还小，我不想嫁人。”
娘亲叹了口气道：“雪儿，娘亲知道你孝顺，但是你不可能守在娘亲身旁一辈子的，迟早要嫁人。”
我坚决地摇头道：“反正我不想嫁。”
娘亲捧着我的脸又问：“是因为大少爷吗？”
我笑了起来：“娘亲，你胡说什么呢？”
娘亲的眼里掠过一抹忧伤，“大少爷这么些年对你，娘亲一直看在眼里，但是……”
她不说我也知道，我和梅念卿如今是梅园最奇怪的存在，梅念卿这个大少爷名不正言不顺，我这个三小姐更是遭人耻笑。
梅园的主人，终究要是梅园真正的血脉来继承，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老爷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一直没有再生孩子，随着我们的年纪渐渐长大，好多人都在惦记着二小姐梅兆祥的婚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老爷会招女婿入赘继承梅园。
娘亲的声音低低的：“趁着姚家的势力还在，娘亲想帮你把婚事先定下来，要不然过两年万一姚家不行了，或者老爷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候，娘亲自己都顾不上自己，你怎么办？”
我抬头看着娘亲问道：“娘亲，我以后会嫁出去，可是梅念卿怎么办呢？”
娘亲没有回答我，她无法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大少爷是个命苦的孩子。”
热气渐渐散去，泡得的温热的脚又变得冰凉，我靠在椅子上面发了许久的呆，擦干了脚盘着腿坐在椅子上，转头望了望窗外，澄黄的圆月挂在梧桐树上，漏下点点光芒，照不透人间的黑暗。
第二天天气难得放晴，天蓝胜洗，春日的阳光很软，照得人心情极好。我一早提着篮子去在梅园附近的山上挖野菜、竹笋之类，顺便采点野茶。
我在梅园里长大，附近的山都跑遍了，哪里有什么都知道。出了梅园，我就往林子里面钻，我喜欢山林，虽然道路崎岖难走，可是像一座大宝藏，里面藏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春日里的马齿苋，蕨菜，荠菜都是我喜欢的美味，还有下雨后的鲜美蘑菇。最喜欢的当属山花，东一朵西一朵，肆意开放在风里，丝毫不加掩饰。
每次进山，我都会编两个花环，一个给我，一个留给梅念卿，他一直都爱我做的花环。我送给他的每个花环他都小心翼翼地保留着，攒了一大箱，我让他扔了，他也不肯。
我的心情极好，边走边荒腔走板地乱哼唱，很快就挖了一篮子东西，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当中，很快，我的衣裳就汗湿了，脸上热得出汗。反正山间没有人，我解开了衣裳，挽起了衣袖，露出半截手臂，又光起了脚丫，坐在山涧旁吹着山风。
暖风吹得人软软的，树枝上还有鸟在叫，我吹起口哨学着鸟叫，鸟儿听到我的口哨声，又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向是在和我吵嘴一般。我听得好笑，又吹起口哨回应它们，就这样，我大约成了唯一一个和鸟吵嘴的人。
我乐不可支，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绑着辫子的头绳被旁边的树枝缠住了，待我好不容易揪下来，已经断做了两截，我悻悻地将头绳扔到一旁，又将另外一个辫子拆开，准备将头发扎在一起。
一低头看见水涧里的自己，头发卷曲着披下，散落在身后，颇有几分像看过的洋小姐的卷发。我陡然想起苏少华说的话，头发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吗？我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看的人，我只知道娘亲很漂亮，但是我和她长得并不像。我在梅园里长大，平日里深入简出，很少和外面的世界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今这世上什么样子的才算美。
我望着水里的自己，幸运的是烧花塔时并未留下疤痕，面容比起小时候多了一丝清冷的味道，但是不论怎么看，应该都只是个村姑的样子。我将双足放进微寒的水涧里，搅乱一池春水，自嘲地笑了笑，望向远方，漂亮又能怎么样呢？娘亲若不是长得漂亮，只怕今日我们过得不是这样的生活吧？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皓齿信难开，沉吟碧云间。”身后忽而传来苏少华的声音，唬得我一跳，转头一望，却果真是他！
我忙不迭从水中收回脚，瞪着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少华微微一笑道：“这真是巧合，我可不是跟踪狂。”又打量我道：“以前觉得中国的酸诗酸词最没意思，现在却觉得再无此比诗词更精准的描绘了，此情此景若是英文该是多么乏味无聊，可是李白的诗却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