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福死后的第三天,老爷独自一人先回来了。老爷回来后,先仔仔细细问了姜福的事,听完管事的汇报完,又要去看姜福的尸首。
管事的很为难,天气炎热,姜福的尸首又残破不堪,怕冲撞了老爷。老爷却坚持要看,要送一送这个曾经忠义的仆人最后一程。
管事的很感动,给老爷准备了帕子和薄荷等物件,又再三向老爷说明了姜福的惨状,再小心翼翼地让人开了棺材,而后一心一意地盯着老爷,只怕老爷有个闪失,好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老爷。
出人意料的是,老爷没有晕倒,站在棺材旁看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管事的赶紧命人盖上棺材,撵上老爷后问道:“老爷,现在怎么办?”
老爷瞥了他一眼道:“姜福是忠仆,又没有家人,替他厚葬了吧。对了,这事不要闹得动静太大,给他买副好棺材就好,免得被人知道,说我梅园埋个仆人还这么大动静,太张狂。”
管事的啄米似地点头,又将自己的盘算知会老爷,老爷听了后点点头,又问管事的:“卿儿呢?”
管事地挠挠头道:“大少爷一向读书勤勉,大概去读书了吧。”
老爷略一点头,对管事的道:“去叫大少爷来,我有话说。”
管事的忙应下,去找梅念卿。
梅念卿失踪了。
梅园上上下下几十间房子都被抄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他。
管事的慌了,四处寻找梅念卿的贴身小厮焙茶,可是连焙茶也没了踪影。管事的急得一身汗,不敢去回话,却也不得不回话,站在老爷的屋门口,磨磨蹭蹭不敢进去。
我在旁边看得好笑,不由笑将起来,管事的听到我笑,骂了我一句道:“臭丫头,你笑什么笑!”
我歪着头问道:“我笑你像个大头陀。”
管事的很恼怒,却也懒得和我个小丫头啰嗦,只是不死心问了我句:“你知道大少爷去哪里了吗?”
我曼声道:“知道啊。”
管事的原不指望我能说的出大少爷的下落,问完我的话拔脚就走,听到我说知道,立即停下来,错愕地望着我道:“你说什么?”
我抬头道:“我知道梅念卿在哪里。”
管事的把我拎了起来:“你知道?”
我很不满意,捶了他两下,管事忙将我放下,“大少爷在哪里?你快点说!”
我嘟着嘴不理他,管事的见状忙哄我道:“雪儿乖,快告诉我,大少爷去哪里了?我给雪儿买糖吃。”
我伸出手递到他面前,他一愣:“什么?”
“钱,你不是说给我买糖吃吗?”我问道。
管事的眼睛瞪得老大,从衣袖里掏出了几枚铜钱给我:“现在能说了吧?”
我将铜钱贴身收在小荷包里,对管事的道,“他去找死人去了。”
管事的没听懂:“什么?找死人?”
我点点头道:“是的,死人,许多许多的死人。”
梅念卿回来时,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污泥,鞋子也掉了一只,满脸污渍。焙茶也不比他好多少,身上满是污泥不说,衣袖还撕了好大一块。
两个人偷偷摸摸从院子外面翻墙进来,却被管事逮个正着。焙茶听说老爷回来了,顿时面如死灰,抓着梅念卿哭丧着脸道:“大少爷,你可千万要救我,这可是你逼我的。”
梅念卿神色郑重道:“你放心,这事绝不赖你。”
老爷铁青着脸从院子里走出,“这事不赖他赖谁?来人,把焙茶带下去打三十板子,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焙茶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呼喊:“大少爷救我!”
梅念卿忙对老爷道:“父亲,这件事真的不关焙茶的事!”
老爷冷冷道:“他既是你的小厮,就关他的事!”
焙茶被带了下去,不一会梅园的上空回荡着他的惨叫声。
梅念卿面色苍白,胸口因为激动起伏不定,“父亲!你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
老爷冷冷道:“你心疼他了?你莫慌,一会你也去陪着他一起挨板子。”
梅念卿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春凳前趴了下来,大有力邀老爷打他板子的意思。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一根棍子重重打了他一下:“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打你?”
梅念卿挨了打,却不吭声,小小的身子趴在春凳上一言不发,只有我透过春凳细碎的缝隙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梅念卿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老爷那天发了重气,谁都没拉住,打得梅念卿险些昏了过去。我在旁看得害怕,蹲在地上一直哭。
老爷将棍子扔在地上,棍子在青石板上跳了几跳,滚到我面前。老爷道:“你哭什么?”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后躲,老爷又道:“你说说,大少爷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
老爷的面容狰狞,看着很吓人,他用力握着我纤细的胳膊,像铁箍一样箍得我生疼,我看到他的手腕里有一道白色的疤痕,长长得往袖子里延伸。
我哭得更厉害,娘亲闻声而来,见这个样子,惊慌失措地问老爷道:“老爷,雪儿她做了什么错事?”
老爷见娘亲来,将我放下,收了雷霆之怒,对娘亲温和道:“念卿做了些错事,雪儿知道内情,一时情急了些。”又对我温和道:“雪儿,你没事吧?老爷刚才有点着急。”
我扑在娘亲的怀中,哭得更凶,娘亲心疼地连声哄我,老爷见此情形也无奈,对娘亲说了两句软话,又着人把焙茶带过来问话。
焙茶被拖过来时,鬼哭狼嚎,打板子的人下了狠手,打得他的屁股后面血红一片。娘亲见状,怕我害怕,急忙抱着我走开。
离开院子的时候,我听到焙茶一边哭嚎一边出卖了梅念卿,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梅念卿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在山上找梅家的祖坟。
中元节后的第二天,梅念卿忽然着了魔一样,天天念叨着要去祖坟上坟,梅园上下的人都以为大少爷说笑,敷衍了几句就算了。岂料梅念卿当了真,按照梅园人指点的地方,准备了香烛等祭品去祭拜,可奇怪的是,找了一整天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