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完全能理解风控言辞间的顾虑。
君上在接手他的皮囊之后,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将新古时代带入全民修真时代,二则是夺权的同时因势利导果断分权。
目前起步之初,君上确实纵览全局,联合执政的框架也已经搭起来了,一旦修真时代进入正轨,他完全可以退居幕后,让上层朝着星际联邦的模式发展。
这个过程中,君上一直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他对外的身份至今只是修真大学校长。
须知道圣人寿数无尽,谢茂和衣飞石都不可能陨落。若君上坚持不肯分权,一直牢牢把握着世间的更迭轮转,直至六千年后,星际修真联邦就会不可抑止地变成星际修真帝国,依然和谢朝一样是谢茂的一言堂。君上一直都在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现在谢茂非要大张旗鼓搞一个政治意图十分明确的结婚周年庆祝,就是非常明确的□□信号。
——我不管你们现在有几派势力、分了几块蛋糕,我要扶谁上位,谁就得上位。
“你知道六千年时间有多长么?”谢茂反问。
他很希望星际修真时代能存在,他也承认风控所说的一切很可能会发生,但是时间长河中变数太多了,今天我做一件事就让未来走向发生了改变,明天我也可以让他再拐回正道啊。
“就算我今天霸蛮了一次,三五百年之后再退隐二线不也一样?不要小看时空的纠错能力。”
总而言之,取消周年纪念是不可能的。
这不是单纯秀恩爱的事情。目前里里外外都认为衣飞石好欺负,是人都想来踩一脚,他又不能让衣飞石去找几个不长眼的杀人立威,不杀人又止不住这奇葩歪风,只能走更温和的路线。
风控担心的六千年后,谢茂认为他若不加引导,不到六十年就会出问题。
风控接到的命令就是保证六千年后的星际修真存在,无论如何要完成这个任务。
他知道说服谢茂非常困难。往日他能够隐在暗处施加影响,目前谢茂与衣飞石都已恢复圣人修为,再不是从前被肆意搓圆捏扁的小修士,想要让衣飞石改变想法,他只能劝说。
“君上不曾想过,为何目前掌权的只有您名下的三位嫡传弟子么?”风控问。
谢茂又不是政治白痴,他当然明白君上的打算。
君上很可能是对宿贞无感,但从他对刘叙恩的容忍程度来看,刘奕不应该被权力边缘化。
现实是除了君上嫡传的三位弟子,其余势力一概皆无。不管是隐盟世家、特事办、旧体系内的一切势力,全部需要在谢茂的三位嫡传弟子中寻找代言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许上桌。
为何如此安排呢?
因为,名分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不管他和衣飞石是不是结婚,是不是一家人,他的徒弟和衣飞石的徒弟就是两支不同的法脉。
他和衣飞石可以亲密无间,容舜和刘奕也能相处良好,容舜背后的势力和刘奕背后的势力也能如此不分你我,宁愿我吃点亏,让一让你吗?
容舜、花锦天、徐宝妍三人,同在谢圣人门下,谁先掀起战争谁就得先出局。
一旦衣飞石一系的势力加入进来,格局瞬间就会被打破。
就算他们关系再好,在外人眼中,依然是两支法脉,代表着两股截然不同的势力。两支法脉之间发生的内耗与同门之间发生的内耗,绝不是一个等量级。这种二元相争的分裂比□□更可怕。
这种分裂在真实世界就无法被阻止,谢茂的声望越高崇、地位越尊贵,裂痕就越深重。
“你说来说去就是个执政问题。”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制度,因为负责执行制度的全都是人。”
“要容舜、小花、宝妍三个在台前假装分权制衡,实际上还得要我在二线给执政力量做背书,还不能准许别人掺和起来,保证这个假制衡的纯洁性。”
“我理解你们这群木头脑瓜子的局限性,你就不能对我多一点信心?”
谢茂挥挥手,很不耐烦地告诉风控:“等我把天庭外挂做好了,一个管天,一个管地,一个管六千年后的这个世界,不用人去执掌制度,不存在任何人治,你管我要不要跟小衣办周年庆?说得好像谁很爱当皇帝一样。”
这世上之所以不存在完美的制度,是因为所有的制度都与人相关,都得接受人性的考验。谢茂把天庭外挂抛出来,天庭的事都解决了,解决不了区区一个物质界的执政难题?
风控顿时被怼了个哑口无言。
“行了你能开门放我出去了吗?耽搁我多长时间了?”谢茂问。
风控犹豫再三,想起谢茂手里有时间轴。
就算谢茂改变了君上的路线使得未来无法到来,到时候应该也可能往前回拨几千年,重新对未来进行影响?他倒是不怀疑谢茂的用心。那个世界是君上送给衣圣人的礼物,眼前这位君上一定会让它存在。
警告失败之后,风控施礼就要离开。
“你等等。”谢茂眼瞅着和自己身形相似的风控,“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风控镇定地摇头。
他一直跟的是铠铠。这也不算撒谎。
下一秒,一道紫光倏地约束在风控身上,捆得结结实实。
谢茂从来都是不肯让人的脾气。在君上面前吃瘪,那是因为君上就是他自己,他能忍着自己。便是衣飞石让他吃了亏,十回里边他也有八回要找场子,无非是报复得甜蜜一些罢了。
这风控身形模样与自己相似,山寨自己的盛世美颜也罢了,居然还敢一言不合控住自己。
——真特么以为朕是“风险”呢!想控就控?
谢茂把风控捆了收在小世界里,暂时也没想好怎么处置。
他顺利和衣飞石联络好回家的时间,几乎是同时回到了家中,因周年庆典放在修真大学举办,容舜等人弟子都在修真大学忙碌,只有徐以方在家等着。
“妈,我们回来试礼服。”谢茂才进门就被徐以方拉住,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容锦华刚到家里,被贞贞打出去了。”徐以方指着几处坠落的假山石头,可见刚才确实交手了,“我这修为刚起步也跟不上,贞贞还不要我管……”
“那您就不要管。”谢茂也不想管。
徐以方一愣,又去看衣飞石。衣飞石已经掐指算过,指尖竟有一丝灰烬升起。
“他们俩一个鬼修一个注定的鬼母元君,你没事瞎算些什么?”谢茂抓起他的手指看了好几眼,指尖的灼痕初时极烈,很快就消失了。这代表着此事涉及太多天机,轻易不可占。
虽说伤得不严重,谢茂还是有些心疼。
“我觉得……”衣飞石已经重叠了石一飞的身体,与宿贞重新有了血缘牵绊,“有异象。”
徐以方连忙催促:“快去看看!”
谢茂压根儿就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徐以方非要催着去,衣飞石感觉也有异,他也不好坚持不去,只得放下已经被助理挂在客厅的礼服,放出星舟:“走吧。”
二人乘上星舟离开,徐以方回头看见铠铠低头坐在玄关处的小椅子上,情绪低落:“铠铠不开心么?阿姨给你做糖油果子?”
铠铠强打起精神对她甜甜一笑。唉,怎么控控又不见了?
※
谢茂与衣飞石如今皆有圣人修为,想要找人就特别简单。
他俩乘坐星舟进入另一次元,倒也不是存心偷听容锦华与宿贞谈话,只是一路上都有打斗的痕迹,到无人处停下时,地上还倒了一座大理石的雕塑,宿贞连冰雪长鞭都摔了出来。
可这两人似乎打得激烈的环境下,又偏偏在说话。
——只得凑近了听一句,判断情况,才好知道要不要出面。万一人家聊得挺好呢?
当然也不好意思靠得太近,离着二十米外,他俩的耳力就足够一清二楚了。
恰好听见容锦华说:“贞儿,自寻回飞儿十多年来,你心修可有寸进?我曾以为你是为了我不得解脱,一直梦想着能与你夫妻团聚,与飞儿再过回一家三口的日子,如今我已经想明白了,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谢茂与衣飞石对视一眼。
这番对话是绝不能打断的。也难怪衣飞石占问会烧了手,此事与衣飞石有因果。
“我执迷什么?”
“儿子。”
宿贞一愣,旋即气笑:“我是个母亲,母亲不牵挂儿子,牵挂什么?”
“贞儿,你的身份不仅仅是个母亲,你是个修士。你是青盟最年轻的首席,是常家的天才女修,如果不曾遇见我,你人生中根本就不会有嫁人生子这件事。”容锦华纠正她。
“我遇见了你,我也生了飞儿。”宿贞这些年也早已经平静了下来,不避讳当年。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容锦华早已轮回,也早就和宿贞做了了结,临别时彼此姿态都很好看,经典地曾经爱过。这条时间线上衣飞石刚穿越回来神魂虚弱,无法送容锦华轮回,容锦华也就没有去与宿贞诀别。这些年来,容锦华断断续续地想要再续前缘,都被宿贞一口否决,他渐渐也想通了。
他虽没能在多年前给宿贞一个诀别,今日念及旧情,前来点醒宿贞,也算一场夫妻旧恩。
“你是他的妈妈,不是他的保姆。他也不是你的附庸。他有自己的家庭,事业,你也该如此。他未失踪之前,你尚且在修行途中,每日躬行善念,自从他失踪之后,你做了什么?”容锦华问。
“我与你不同。儿子不见了,我自然要找儿子。”宿贞已被他说中了痛处,却不肯承认。
“如今儿子找到了,你又在做什么呢?”容锦华反问。
宿贞脸色铁青,一字不出。
做什么?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守着儿子!
她把儿子弄丢了两次。第一次丢了五年,直到儿子到杭市读书,才回到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第二次丢了快八年,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她不能再丢儿子一次。
所以,她无心做任何事,天天守在家里,珍惜和儿子相处的每一分钟。
哪怕儿子跟着爱人在外边跑,她也不肯去做自己的“事”。
任何事都没有儿子重要。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事”了。
宿贞很清楚,她下半辈子全部的事业,就是守着儿子!不让儿子第三次失踪。
如果没有容锦华来当头棒喝,她压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这天底下的母亲不都这样么?恨不得儿子八十岁了还在自己膝下当个小宝宝。徐以方不也在等着谢茂吗?
“贞儿,你与我情最浓时,也从没有丢失自我。现在你已经找不到‘我’了。”容锦华说。
宿贞恍恍惚惚地记得,她和容锦华相恋的时光。
彼时的容锦华想法很西化,夫妻二人虽然憧憬过三口之家,可他们从未想过四世同堂。孩子长大了,就要放他离开,孩子也会找到自己的爱人,养育自己的孩子。能相伴一生的只能是相爱的彼此。
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想法就改变了呢?
容锦华的噩耗传来时?还是她知道儿子被掉包抱走时?
我什么时候就和恋子的寡母一样,彻底失去了自我呢?我竟然想永远守着飞儿?
容锦华见她已有所悟,想要上前和从前一样抱抱她,终究还是放弃了。当初他把天上的仙子带来了凡间,希望……她还能完完整整地回天上去。
……
谢茂与衣飞石又乘星舟回去。
谢茂摇头道:“心修都差。”
一个宿贞,一个刘叙恩,也包括在新世界的冼宫主与雪焚真人。
这几人的修行方法都没问题,修为涨得也是挺快,就是心修差到让人叹为观止。
“人在红尘中,难免有七情六欲。”衣飞石却觉得很正常。以他所见,哪个修士没点心修上的毛病?像君上这样一路开挂、平顺飞升的才是极少数的奇迹。
“算啦,不说他们。”谢茂转身搂住衣飞石,指尖轻轻磨蹭他的耳垂,“我今天抓了个鬼东西。说是君上安排的风险控制程序,我觉得他来历成谜,可我也没有从前的记忆,不若给你看看?”
反正风控的相貌也没什么可看的,谢茂压根儿就没让他现身,只给衣飞石一缕真元。
衣飞石犹豫片刻,说:“这是……君上的气息。”
“我很确定他不是。”谢茂坚持。
“不是君上本人,也不能代表君上。只是君上分出的一个念头。”衣飞石明白谢茂担心什么,“他没有撒谎,应该就是君上安排的后手。就如我在荡神击中想要下界,也要安排铠铠护持。”
“他不许我们办周年庆典。你怎么看呢?”谢茂继续抠衣飞石的耳垂。
衣飞石下意识地想,那就不办?可谢茂对纪念庆典很上心,说不办未免扫兴。
“为什么不许办?”
“嫉妒我俩呗。他老板在昏睡,我在和你撒狗粮,他肯定不高兴。”谢茂一通胡说八道,拉着君上随意玩笑。衣飞石却不会再露出惶恐困惑之色,很轻松地笑了笑。
谢茂拍了拍心口:“这么嫉妒我俩,明年一起十四周年?”
衣飞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
谢茂与衣飞石的十三周年结婚纪念庆典如期举办,排席三天,十分热闹。
因有了二人联络古神搞天庭外挂的事情,岳王父子、宓妃等交好的祀神、古神也都欣然赴会,宾客们却已经对神仙降临之事不再深感诧异——毕竟,古神在修真大学出入已经近六年了。
此次庆典完全封闭对内,没有发媒体稿,也没有授权任何稿件内容。
然而,与会人数实在太多,难免就会有一些零散的记录图片随着微博朋友圈等发了出去。
石蹦蹦的粉丝方才得知失踪多年的偶像回归了!看几张高清图,天惹,我都变大妈了,我娃都会打酱油了,蹦蹦怎么还是那么年轻?一批粉丝去第二电影官博疯狂辱骂,蹦蹦回来了你们不发消息不营业是要怎样?真当我们泥石流死光了吗?!没有!我们很□□的!
——至于为什么不去骂衣飞石的经纪人?段筱女士已入道筑基,早就不干经纪人这份工了。
换了几茬的第二电影皮下小姑娘委屈得要死,我都不知道老板回来了呢!老板不想回来营业,谁还敢逼他营业不成?嘤,老板还会不会回来拍戏呀?
第二天,谢茂与衣飞石在修真大学前山双双“封圣”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经过君上多年推广,华夏百姓都很明白修士的各种等级。据说目前华夏修为最高(不算隐修、古神)的修士是特事办的玉老爷子,那是已经分神期后期的大修士。
至于圣人是什么等级呢?吃瓜群众讨论着就歪了楼,随后就玉皇大帝厉害,还是如来佛祖厉害,或者三清道尊厉害,掐了个天荒地暗。反正……就是很厉害吧?
粉丝们一片嚎哭。
我们八年前就知道谢导不会再涉足娱乐圈,今天终于收到另一份退圈噩耗!
惟有cp粉高喊头顶青天,哎,我萌的cp一起封圣了也,好浪漫哦!蹦蹦是不是闭关八年,谢导一直在等他啊?蹦蹦一出关,他们就一起突破了!
惟有亲近之人知道,真正在修真大学前山突破的,其实是另外一对已经be的cp。
容锦华与宿贞都出席了儿子的结婚十三周年庆。
谢茂与衣飞石携手致辞时,宿贞当场渡劫,突破至洞虚初期。
容锦华随之渡劫,追上洞虚。
——宿贞的执念是儿子,容锦华的执念则是宿贞。
那一天,看着与谢茂携手并立的衣飞石,宿贞将偏向儿子一方的自我,重新带回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天,容锦华望着被自己扯入凡尘又重回天上的仙子,心中再无牵挂。
“贞儿。”容锦华借天雷重塑了肉身,由鬼道转入有情道。
宿贞回头。
“谢谢你。”
“滚!”"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