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修行界的新一任王语嫣,容舜完全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御敌手段。
对方用一道灵力锁定了容舜摊在手心的金蚕脱壳,容舜下意识就想合掌收起,手指竟然动不了。
——这可是强买强卖欺负人了。
当着谢茂的面,欺负他的大徒弟,这事能善了?
对方确实实力强大,谢茂评估了敌我强弱,倏地抽剑,雷击桃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风雷,那一道锁定了金蚕脱壳、压得容舜无法动弹的灵力才骤然散开。
谢茂已不动声色地将容舜护在了身后。
他很意外,按照龙咎的说法,惊蛰小市是个小交易市场,通常是小辈弟子来晃荡。
惊蛰这个时间很玄妙,常有春雷降世,很多老鬼老怪都不喜欢在这个日子里出门。所以,小孩子出来玩,安全。反倒是重量级别的交易会放在正邪两道都舒适的日子里。说穿了,这种交流市场别称销赃大会,没有赃物,销什么赃?
眼前这人戴着面具,长袍黑影,看不出任何代表身份的特征,除了他那道阴森的灵气。
这是个强大的邪修。
谢茂手中的雷击桃木剑蕴含雷炁,至纯至阳,剑尖酝酿着一股风雷。
这动静已经把周围人都惊动了,全都远远地看着热闹。
谢茂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对方已经发出了冷笑:“小辈人,你年纪轻轻寿数长着,拿着这东西有什么用?若是被人一掌拍碎了脑袋,拿着这宝贝又有什么用?”
他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言辞。
谢茂手中的桃木剑蕴含雷炁,专克阴祟,让这人相当不爽。
话音刚落,一道精纯雄浑的鬼气就朝着谢茂面门抨击而至,确确实实想拍碎谢茂的脑袋。
谢茂心中纳罕,听口吻也是个老鬼,怎么这么莽?这一着来得厉害,不过,谢茂也不担心,他还有随身空间这个大杀器,可以抵御伤害。
下一秒,当着谢茂大杀四方的那位“本座”,就像动画片的大反派一样飞了出去。
衣飞石出手了。
若他修为不及也罢了,现在养着几千岁的真元,哪里受得了有人对谢茂不敬?
敢在陛下驾前放肆,这是真作死。
瞬间将人轰上天,替谢茂解围之后,衣飞石也没闲着。众人只看见一道长袍黑影随之窜入云霄,又将那位状若动画片大反派飞出天外的闹事者揪了回来,半空中削去三花,一掌劈飞神魂。二人一起落地时,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本座”,就像一滩烂泥般软在地上。
……千万不要惹谢茂。惹了谢茂,谢茂可能不会杀你,衣飞石会。
连衣飞石都知道谢茂宽仁的脾气,怕谢茂怪罪自己出手太狠,还上前解释了一句:“不曾杀他。”
在一边带孩子的龙咎和宿贞也都赶了过来,二人见瘫软在地上的黑影,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他吧?
是他。
好么,只能假装不认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后辈小子摔成重伤,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衣飞石解决这件事的速度太快了,这是他侍奉陛下多年养成的本能。
谢朝的陛下是个毫无战斗力的弱鸡,身份又太过贵重,衣飞石常年侍奉在谢茂身边,最怕的就是出意外。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谢茂的不可控苗头都会被迅速掐死在萌芽之中。
这人已经对谢茂出了手,衣飞石和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把人打到再无出手之力,谢茂安全了,衣飞石才有心思问其他的——比如说,你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先生无碍么?”衣飞石先问候谢茂。
确认谢茂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问题——比如,怪罪他出手太重,出手太快——衣飞石才有闲心转过身来,研究被自己打瘫在地上的黑影。
眼见衣飞石要去揭对方的面具,龙咎连忙说:“买卖争端也是常事,凡事留一线,留一线。”
衣飞石不这么想。
谢茂的雷击桃木剑是天下独一份,今日和对方结仇了,对付能通过雷击桃木剑认出谢茂,他们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谁知道哪天被暗算?
直到宿贞也出面劝说:“时候差不多了。”
既然宿贞出面劝说,衣飞石得给面子。
这里所有的成人都戴着面具,长袍黑影,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想要分辩陌生人的身份是很难的,对自己人也只能通过行为举止和说话的习惯语气来判断。
衣飞石在这方面是专家,他认人很少只看脸,就算宿贞打了个岔,反正这人在他跟前挂上号了,躲得过今日,躲不过他日。
“是。”衣飞石抽身欲回谢茂身边。
谢茂是跟着宿贞来见人的,带孩子们来惊蛰小市见见世面是一回事,宿贞的主要目的是把他引荐给自己在青盟的故交旧友。这群人跟宿贞是好朋友,同样也有利益纠葛,当初宿贞还道嫁人,几乎可以算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不干,她一帮子小弟都只能重新找靠山,对她未必没有怨由。
如今想要在隐盟中寻找盟友,谢茂能借着宿贞的人脉,同样也得自己开条件,另立炉灶。
这边孩子们在惊蛰小市逛着,谢茂、衣飞石得跟宿贞去参加茶话会。
龙咎给宿贞指了路,他自己则预备留在市内,照顾几个小孩子——万一遇上不长眼的欺负上了,总不至于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衣飞石和谢茂倒是不担心几个孩子的安全,铠铠不去欺负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他?
哪晓得衣飞石已然高抬贵手不打算计较了,地上那滩烂泥依然不肯罢休。
他直呼宿贞名讳:“常宿贞。”
宿贞停下脚步。
“你欠我一个鬼子,今日要还给我。”那人艰难地站起来。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清癯的脸庞,仿佛久不见天日,又似病体缠绵。
宿贞前不久才在入场口露面,不少年轻弟子都还在议论她的往事。
说到底,宿贞再拉风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问题是花栩栩上前拜见且自报了家门。
宿贞不在修界日久,花栩栩的爸妈那是实打实的修界传奇,年轻弟子都听说过东都花家和山阴上清派的威名,热议起来顿时有了参照物,想着宿贞年轻时居然能吊打这两位传奇,小毛毛们必须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刺激。
这边打架抢东西,刷拉一下就结束了,热闹没看着,正打算走呢,当事人居然又是宿贞。
这个被打成烂泥的家伙,居然直呼“常宿贞”名讳,起码也是同辈人吧?一群小毛毛左看右看,把这人上上下下都看了几遍,心底犯嘀咕,不认识啊。哪家的前辈?
龙咎上前劝说:“前辈,有事再商量。”
那人被衣飞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却不代表真的很弱。
他不弱。
正是因为他的强大,衣飞石才会对他下狠手,谢茂面对他都不得不亮出雷击桃木剑。
——当初谢茂初来新古时代,遇上带着黑猫的常燕飞才正儿八经动过剑,后来在特事办遇见几个家族的长老、遭遇海族、刺杀谢润秋时,才动过剑。
逼得谢茂动剑,足以证明此人的修为至少是当世一流。
他揭下了自己的面具,这件事的性质就更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长袍黑影时,打了架就跑,谁也不能怪罪谁。我揍你时又不认识你。
据说匿名市上还出现过徒弟暴揍太师叔的趣事,打了半天发现大家招数很熟悉哈?回家才知道,原来揍的真是自己人。
现在对方亮明了身份,代表的就是他所属的家族和势力。再不能说,反正我不认识你。
宿贞同样揭下自己的面具,走到他身边,说:“你欠我一个朋友,你想拿什么还?”
二人对峙良久。
龙咎打圆场:“老大,看在远秀的面子……”
那人露出一丝冷笑:“是债就得偿。”
他看着宿贞,“你欠我的,若不还我,道心有亏,万劫不复。”
话到此处,天边一道惊雷,有惨白的电光闪烁。
修行者绝不轻易诅咒,言出法随,天地有证。此人虽被衣飞石削去三花,砸散魂魄,根基犹在。
他对着宿贞放的话可不仅仅是威胁耍狠,而是真正地诅咒,若宿贞对他欠债不还,便道心崩溃,万劫不复。
衣飞石请示地看着谢茂。
谢茂点点头,说:“速战速决。”
衣飞石也摘下了面具。
他主演的《岳云传》热度未减,年轻人很少没看过,这会儿全都轰然议论起来。
就说石信臣身手很好,原来真的是隐盟弟子啊。石家?信陵石家不是箓家么?没听说体术出色啊,怎么石信臣那么能蹦?不明真相的群众更蒙圈了,宿贞不是还道嫁人了么?听说嫁的还是容家人。她的儿子怎么又是信陵石家的人了?
“石一飞。”衣飞石自报家门。
“飞儿,这件事我来处……”宿贞不许衣飞石近前。
“他想拿先生手里的东西,对先生动了手,这就是我的事。”
衣飞石很少当面反驳宿贞,可有些事不能含糊,“若是您的故人,儿子自然以礼相待。不过,以儿子看来,这不是故人,是夙敌。恕儿子无礼,事涉先生安危,不能退让。”
龙咎是真有些急了:“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不至于喊打喊杀的。”
他先前不知道为什么打架,也不知道抢什么东西,问过身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才知道是个金灿灿的虫子——他知道谢茂用大金蚕蛊的皮在炼制东西,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拿出一条金蚕蛊,说:“前辈,您要金蚕蛊找我老龙就是了,何必……”
“我不要金蚕蛊。”那人固执地看着容舜,“我就要他的金蚕脱壳。”
谢茂不禁莞尔:“倒是识货。”
“常宿贞,你夺走了我的鬼子,让原本不生不死的他死于泰山北麓,你必要还我。把金蚕脱壳给我,你我两清。否则,天不容你,我死去的鬼子也绝不容你!”
那人张口吐出一道厉影,朝着容舜呼啸而去。
柿子捡软的捏,谢茂和衣飞石都不好对付,宿贞也是狂暴女修,只有容舜最好打。
何况,金蚕脱壳如今就在容舜手里攥着。
“放肆!”衣飞石动了真怒。
他给宿贞面子,给龙咎面子,哪怕谢茂让他速战速决,他也没有即刻出手。
偏偏此人是真倚老卖老,半点不识时务。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不依不饶地肖想着谢茂赐予容舜的金蚕脱壳,再次对容舜出手。宿贞因着故人情面容忍他,衣飞石哪里还忍得住?找死!
衣飞石伸出手,居然硬生生地拉住了那道从嘴里喷出来的厉影。
——作为阴天子,衣飞石是天下鬼修的祖宗,他就敢徒手捉厉鬼。
那道鬼影霎时间就化为虚无。
消散之前,凄厉横死的丑态消弭,化作本身的模样,一闪而逝。
口中飞出的这一道鬼影只是声东击西。
那人真身已扑到容舜跟前。
谢茂叹了口气。
你这样杀过来搞突袭,我要是揍你,小衣会觉得自己失职了,他肯定会不高兴的,我要是不揍你,你若是喷一口鬼气给我洗脸,小衣就真的失职了,他会更生气的。
所以,我是揍你,还是不揍你呢?谢茂难得一次选择困难。
不等谢茂做出这个艰难的选择,杀到他面前的那人突然开始“蜕皮”。
在场皆是修士,所有人都能看见一层一层的鬼影从那人身上褪去,褪去一层,溃散一层。原本浓重凝练的身躯在层层退却的鬼影溃散之后,那人彻底失去了一身修为,惊恐又错愕地看着谢茂。
谢茂道:“别看我,不是我干的。”
白骨御笔的虚影在湿润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衣飞石站在十米之外,看似隔得老远,然而,这确确实实是他的手笔。
直到那人身上鬼气褪光,只剩下人影,云层之上的白骨御笔才缓缓消失。那人原本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俊朗模样,褪去鬼气之后,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脊柱都塌了下去。
——用鬼影对付谢茂,你得问问阴天子,这位天下鬼修的祖宗,他老人家乐意不乐意。
龙咎和宿贞都惊呆了。
“你拘了远秀的魂?!”龙咎简直难以置信,他看着那佝偻的老人,“你居然拘远秀的魂?!”
那人咯咯一笑,双眸浑浊:“你见过裴家人不役鬼么?”
修士役鬼很正常,很多鬼在死后没有指引、没有常识,沾染世间因果之后无法正常轮回,只能游荡在阴界当鬼。鬼为了留在阳间,保留自己的记忆,变得日益强大,自愿为修士服役,成为役鬼。
这当中必然也有一些弱肉强食的勾当,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也没有那么多人去替鬼路见不平。
强行拘魂就是很暧昧的一种举动。只要修士不拘生魂,他只许借口说这个鬼为祸人间、调皮捣蛋,我才把他强行拘役,外人很难辨别真假——因为,被拘役的鬼无法违抗自己的主人,也不可能提供对主人不利的证词。除非这个主人修为太低,控制不住鬼魂。
“远秀是你的儿子!”龙咎整个人都炸了,“你役使他,不许他轮回,你居然……炼化他!”
“飞儿。”宿贞对鬼道不太擅长,“刚才那道被你驱散的鬼影,应该是被裴佐炼成了口底魂,这是他们裴家的看家本领……这魂还能救么?”
“河东裴家?”谢茂问。
河东省裴家相当出名,因为裴家有一位天下闻名的鬼修,裴吉星。
这位裴老爷子自唐末转鬼修,精修数百年,此后就一直热衷于娶妻生子,鬼子鬼孙遍天下。要说厉害么,那是真的挺厉害,鬼修能生子会消耗巨大的修为,生出子子孙孙太了不起了。可论打架,这家也只是二流——若是裴老爷子把娶妻生子的精力都用在修行上,那还真是大BOSS级别。
裴吉星是裴佐的父亲,裴佐是一位鬼修二代。他出生的时代很早,在世上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因是半人半鬼的血脉,他修行速度很快,生育上也不如裴吉星那么艰难,毕竟,他算是半个活人。
宿贞与龙咎都认识的好友裴远秀,是裴佐众多儿子之一,也是裴佐最倚重优秀的儿子。
裴吉星娶妻生子是为了享受为人的乐趣,裴佐和他爸爸不一样,他养育儿子是为了壮大自身。
在裴佐数百年来生育出的庞大家谱中,所有子孙都是他权力的延伸、役使的工具,活着听从他的吩咐,死后成为他的役鬼。讲究着父父子子三纲五常的时代,裴佐的做法很难被指责。
直到裴远秀遇见了不认规矩的青盟首座常宿贞,和宿贞那群同样不守规矩的马仔们。
他想和宿贞一样,自由自在地为自己活着。
他试着把父亲交托的差事放一放,试着多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试着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是个儿子反抗父亲失败、郁郁自戕的悲情故事。
裴佐认为宿贞等青盟中二青年带坏了自己的儿子,污染了儿子的思想,害儿子自杀身亡,宿贞等人则认为是裴佐变态的控制欲害死了好友。裴远秀死讯传出之后,双方都很悲痛,彼此再不相见。
“你竟然役使远秀。”龙咎依然不能相信,深受打击。
衣飞石和谢茂对视了一眼。他知道这其中有些不对。
谢茂看着那个佝偻的老人,说:“你要金蚕脱壳,是想养……那条残魂?”
裴佐咬牙不语。
到底谁中二呢?谢茂微一点头,衣飞石便抽出阴阳笛灯,阴火燃起,一道被养得白白胖胖却恍恍惚惚的残魂飘了出来,赫然是个年轻俊朗的模样。
龙咎连忙道:“远秀!”
宿贞已双手结印,刷刷刷刷,结起四方银罗锦屏,把那道残魂困在其中。
这显然是保护的作用。
做完这一切之后,宿贞才舒眉望向那道残魂:“裴远秀,你个狗日的。”
几个孩子都惊呆了,哇哦,宿女士骂人,爆粗口。
连衣飞石都觉得,回到了修界的宿贞气质真的完全不一样。
她在这里更畅快,更肆无忌惮,丝毫不要体面——她骂人骂得毫不讲究,和容家大少夫人那样尊贵体面的身份不同,在修界江湖的她,简直是个女土匪。
衣飞石解释道:“这条魂残缺不全,应该在死时就毁了大半,您看,”他指向那道残魂。
“有一层不太一样的薄雾浓露状的东西,都是后天用泰山阴土提炼出阴气一点点填补而成,原本这条魂留在世上的残余十不足一。替他养魂的人,花了很多精力和心血。”
宿贞和龙咎都沉默了。
裴远秀的残魂在裴佐手里,能替裴远秀养魂的人,还能是谁?
“金蚕脱壳能养这条残魂。”谢茂说。
龙咎连忙说:“我还有……”两条金蚕蛊。
谢茂拍拍容舜的肩膀,对佝偻着身躯老态龙钟的裴佐说:“你也看见了,我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修行入不了门,我辛辛苦苦给他炼几件宝贝,都是给他防身用的。”
这话说得围观众人都默默垂泪。多好的师父啊,徒弟修行入不了门,这还算什么徒弟?师父居然还夸他什么都好。搁我们家,早就被扫地出门(活活打死)了。这师父还惦记着给宝贝。别人家的师父!
容舜也被拍得挺尴尬,莫名其妙想起了那根竖在客厅里的手杖。
——再学不会山川咒术,我肯定也会被揍的!
“大金蚕蛊解体数百年难得一见,得这么一张虫子皮不容易。你拿着活着的金蚕蛊养不了魂,强行剥下来的金蚕蛊皮带着死怨,也炼不出这样浑然天成的金蚕脱壳。这东西必然是极其珍贵。你想养儿子的魂,我也想护着自家徒弟,都是心尖肉,谁比谁高贵?”谢茂说。
衣飞石默默地听着谢茂装大尾巴狼。
谁比谁高贵?在谢茂的心目里,当然是他徒弟比别人都高贵。若是给童画挡灾的物件真的非金蚕脱壳不可,谢茂早就带着容舜跑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废话。他肯说废话,就是这东西没那么重要。
都是积年的老狐狸,谢茂才架了个势,裴佐就明白了。
金蚕脱壳的归属有得商量,端看出什么价。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所不同的是,最开始裴佐势在必得让谢茂开价,他只想出点珍材异宝。
如今谢茂开价,要的是他的命。
裴佐又能如何呢?他一身修为都在鬼道之上,全被衣飞石剥了个干净。
哪怕他不肯答应谢茂的暗示条件,他又有何前途可言?行将就木的老人,苟延残喘一年半载,一命呜呼。那时候,谁又来替他的远秀养魂?那群只会怂恿远秀、却从不考虑远秀处境的狗肉朋友么?
他颤巍巍地朝着谢茂下拜,低头道:“河东裴佐。”
衣飞石顺手将他扶起来。
谢茂满脸诚恳地说:“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铠铠在一旁摇头。
主子还让我不要去忽悠人,你自己帮着暴君干啥来着?
我顶多骗人家几样宝贝,钱财身外物,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暴君可是连人带宝贝一起拐啊!主子你还给他加油帮腔,真是偏心眼。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可见从古至今的骗子就得目光远大。
大庭广众之下,谢茂和裴佐达成了初步意向,二人就不肯让外人围观细节了。
事关旧友残魂,龙咎和宿贞也很关心,提议道:“可请前辈移步后山。”
后山有间不待客的茶寮,是预定的茶话会举办地点,与会诸人如莫潇潇等人,也都是裴远秀旧友。
若要处置裴远秀的残魂,回酒店并不方便。不如去后山茶寮。
衣飞石上前,低声请裴佐戴上面具,即刻恢复了长袍黑影的模样。在市里转了两圈,很容易就混迹人群之中,遮掩了身份。衣飞石能轻而易举地剥夺了他的修为,也能不动神色地替他恢复。
几人从小市出来,龙咎引路,走向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岔道,古色古香的茶寮近在眼前。
龙咎与宿贞都摘了面具。
让他们惊讶的是,刚刚还老态龙钟直不起腰的裴佐摘下面具,竟然又恢复了青春。
裴佐也是神色复杂。
剥去他修炼数百年的鬼修不容易,瞬息间再还给他就更难了。衣飞石能将此做得不动声色。这种强大让裴佐很难想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更使人震惊的是,如此强大的衣飞石,在特事办主任谢茂跟前俯首帖耳,执礼甚恭。
这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谢茂,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来见宿贞的旧友,是想做什么?
※
另一边,铠铠拿出一颗麦丽素,认真地忽悠。
“这是我爸爸给我的养颜滋心丹,甜甜的,任何人吃了会变得很幸福。”
容舜还记得衣飞石的叮嘱,不许铠铠骗人。
眼见有小傻子上钩,他一把捂住铠铠的嘴:“走。”
铠铠露出遗憾的表情,冲小傻子挥挥,挤眉弄眼地表示:你看,太珍贵了,我哥哥不许我卖。
……
两分钟之后,容舜发现铠铠不见了。
他修行没入门,想要看住修为不弱的铠铠,真的很不容易。
……
二十分钟之后,铠铠背着一包袱小玩意回来了。
刘奕堵住他:“分赃。”
傀儡:“对。”
铠铠看了刘奕一眼,撇撇嘴:“死孩子。”
居然真的坐下来,打开包袱,给刘奕分骗来的好玩意,傀儡也分一份儿。
容舜头疼地找上门来。
铠铠直接把傀儡面前的那一份推给容舜:“给!”
“……”
我怎么跟老师交代?
容舜表示心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