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晚上。正如太阳下山,月亮升起一样,这个城市兢兢业业按部就班的人睡去后,那些好逸恶劳肆意妄为的人们就会一个个醒来。
子豪便是其中之一。相比起耐德来说,子豪还是比较看重“黑色邀请函”的。在他人眼中普通的黑色卡片,在自己眼中就是飞黄腾达的踏脚石。
可在这夜色里,子豪并没有往卡片上指定的地址走去。他在奔跑,不,他在逃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亡命逃窜。
啊、哈、啊、哈。急促的呼吸也随着子豪慌乱的脚步疯狂喘息着,像是在手足无措地不断提醒着子豪赶快逃走,跑得越远越好。他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身体上也有很多处伤口,有些上面还残留着许多亮闪闪的玻璃碎渣,而伤口里溢出的血液结成的血痂粘在子豪的身体上,像是爬满了一只只恐怖的食人蛆虫。
一点点腐蚀着子豪全身上下的力量。他终于慢慢感到体力不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身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人影的步伐很慢,但每一个脚步声都沉稳有力。踩在地上发出厚重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如同一下诡异的大笑。而这个身影的背后,则是千千万万晶莹剔透的玻璃渣,都被磨得锋利无比,如带着毒刺的巨大黄蜂一般飞在空中。
子豪还想逃,但已经累得不能动弹。他看着背后压迫而来的恐怖阵容,用着最后的力气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但声音却还是极其的微弱。本能驱使着子豪用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尽力在地上爬行,想离对方越远越好。
但那无济于事。
人影挥了挥手,“玻璃黄蜂”顿时齐刷刷地朝子豪刺去。
子豪倒在血泊中。连“救命”也来不及喊出,便倒了下去。
在这场面发生的几个小时前,子豪还光鲜亮丽地拿着又一瓶色彩鲜艳他不知道的酒,在黑社会所办的聚会里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他根本不知道再过不久,自己将死于非命。
“你过来一下吧。”突然有一个穿着花哨打着耳钉的男人跑过来戳了戳子豪。于是子豪便跟着他走了过去。走的途中子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脑子经过了短暂的分析,确定了他应该是某位头目下的小弟。
果然,那个男人将他带到了一个房间前。房间用帘子遮着,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到里面似乎坐着几个神态威严的人。
看来里面坐着的一定是某位声名显赫的黑帮大人物了。子豪心里开始澎湃起来。
——飞黄腾达的日子终于到了。
子豪在门口抖了抖身子,放松了放松自己的肌肉,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兴奋。不过依然掩饰不住他嘴角憋到抽筋的笑容。
他拨开帘子。模糊得视野变得清晰了。里面并不如猜测的那样坐着几个威严之人,而是只有一个魁梧的男人,边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魁梧男子低着头摸着前面的一颗像是玻璃球一样的东西,边上还放着一把小镰刀。而小女孩则是坐在一旁喝着果汁,其他什么也没做。
剩下的因为光线略带昏暗,子豪也看不清了。
“人带到了。”那个小弟探头对魁梧男子说了一声,“只有一个,另外一个似乎并没有来。”魁梧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挥手叫小弟退下。小弟便离开了。
于是子豪慢慢地靠近魁梧男子,脸上藏不住的欣喜笑容在一步步的靠近下慢慢转变成谄媚的溜须拍马之笑。
“请问大哥怎么称呼啊?”子豪两手插在屁股兜里,一边问道一边偷偷打量着他。因为离得近了,所以视野也清晰了许多,可以看到魁梧男子留着一头辫子头发型,手上还戴着粗制棉布手套。
子豪楞住了。心里突然感到很不安,好像被一个巨大的手突然猛力捏了一下。
“叫我洛克就好了。”男子缓缓抬起头来。
“啊啊啊啊~”子豪看到洛克的脸后吓得大叫,疯狂地往后连退了几步。退到门口后子豪便立刻转身准备逃跑。
但这并不是开头所写的子豪逃跑的原因。
子豪并没有逃出多远,因为一下子就被守在门口的小弟给抓了回来。
“大、大、大、大哥……我……我错了!”被小弟给押回来的子豪立马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开始求饶。
“坐。”洛克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子豪惊恐的看了看前面一脸淡定的洛克和小女孩,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子,挪到了沙发边坐下。
“大哥我那两次不是有意……”
“摸一下它。”子豪以为洛克抓他过来是为了找他算账,便拼命想要解释,但一下子就被洛克打断了。
洛克指着桌前的玻璃球,示意子豪用手碰它。
子豪不知道洛克是何用意,于是咽了咽口水不敢动弹。看子豪有所顾虑,洛克拍了拍边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伸手便去摸了下那个球。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来吧,我不会害你的。”洛克朝着子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于是子豪起身,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朝玻璃球靠去。这时子豪才发现,玻璃球里有还有一颗黑色的像是鸡蛋黄一样球体漂浮着。
没错,那就是“恶魔眼”。但子豪自己并不知道。
手碰到玻璃球的一瞬间,“恶魔眼”闪出了血红色的光芒,和原先雨扬的那一幕一模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毫不感到诧异,而洛克不但不感到诧异反而露出了一点的欣慰。
不过那光芒着实吓坏了本就惶恐不安的子豪。子豪吓得立刻缩回手,跌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了?”子豪抓着刚才摸过“恶魔眼”的手,并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伤口或是其他东西,还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手而已。
“很好很好。”洛克拿起桌上的镰刀,敲了一下“恶魔眼”,于是“恶魔眼”和原先一样全身变成了黑色。
洛克抓起“恶魔眼”丢给子豪,子豪慌忙伸手,正好接住了“恶魔眼”。
“去找一个没人的狭小空间,把手再放到这个玻璃球上,直到红光消失了再放开,”洛克站起身子,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双手套丢到子豪面前,“之后穿好手套,带上玻璃珠来找我。之后你就是我们帮会的人了。”
——帮会?!
让子豪虎躯一震的便是这两个字了。这就意味着,只要按照洛克说的做,子豪便正式加入黑社会了。
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好好好好!”子豪立刻抓起面前的手套,连连答应。而洛克则一手抓起桌上的镰刀,一手牵起边上的小女孩。
“等你来找我时,我再将我们帮会的详细情况告诉你。去吧。”说完洛克便带着小女孩走出了房间。
“那我去哪里找你啊老大?”子豪对着洛克离去的身影问道。但也许是外头声音太过吵嚷,洛克并没有回答他。
不过很快的子豪便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手套里找到了另一张黑卡片。
上面便写着一段地址。
于是子豪抱起“恶魔眼”,揣好手套和写着地址的黑卡片,屁颠屁颠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说到“没有人的狭小空间”,子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共厕所。不过自己都快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可以去那么低档次的地方,日后若是有新入会的小弟问起来,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耻笑。这种丢脸的事子豪想想就觉得可怕。
思前想后,子豪还是决定回自己家里。毕竟自己住的房子也是挺符合洛克所说的要求的,而且说出去也不会让人感到丢脸。
于是子豪便往家里赶。他兴奋地在小巷里奔跑,风尘仆仆的步伐扬起了一些细小的灰尘。
那些灰尘在空中飞扬,像有着翅膀一般越飞越高。
飞到一定高度后,灰尘开始拼接在了一起。于是乎,原先不起眼到肉眼完全无法看清的灰尘组成了一块小碎石。
没错,是雅可布的“眼线鸟”。就在之前搜索洛克失败后,雅可布便将碎石再碎成更小的灰尘,从而加强了“眼线鸟”的搜索能力。于是这次虽然没有找到洛克,却找到了抱着“恶魔眼”的子豪。
小碎石直径飞往祖斯特家族的别墅。而子豪的生命,也便从这个时候,开始进入了倒数阶段。
那么留子豪在人生最后的几个小时独自待一会儿吧。
而蔚薰醒来时(没错,因为无聊她便睡着了),手机上有一条来自雨扬的短信:
“我没事。谢谢你陪我。”
这短信简洁明了,让蔚薰放下了心,但不免地有一些失落。
家中无人,安静得没有声音。
自皇室划分城区后,虽说便于管理整个国家了,但也让各个城区变得相对封闭,尤其是处于首席地位的皇城区。由于皇城区居住者近八成是皇室的正统与支部,这也让皇城区的人力资源变得十分匮乏。于是皇室在个城区建立了皇区事务所,专门在个城区招收各行各业的人,为皇城区注入新的活力。
虽说这也没什么,但在这十六城,这便显得十分特别了。因为这座城的特殊性,使得出生在这里的人很难有什么发展,更别说过上奢华的生活了。于是皇区事务所就像是一根浮在大海上的横木,十六城里的人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它,以过上好日子。但由于事务所只按需提供职位,所以接到工作的人并不允许拖家带口前往。
毕竟平民和皇室,还是要好好区分开来的。
于是久而久之,因为要搬去皇城区工作而与家人分别似乎像是十六城里的人们的传统一般,每家每户都会有那么一天的。
蔚薰的父母便是在几年前在事务所找到了工作,去了皇城区。
不过她并没有对家人不在身边有太多的不开心。
因为再过个几年或是十几年,蔚薰说不定也会因此前往皇城区。那个时候,家人便可团聚了。
这想法成了蔚薰唯一的安慰。当然也是所有诸如此类的家庭的唯一安慰。
当然了,皇区事务所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便比如说,加入黑社会。
子豪此时还不知自己时日不多,还正为了加入黑社会而努力着。他抱着玻璃球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子豪关好门窗,将桌上的垃圾杂物一并推开,挪出一个空位。他把玻璃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当然了,因为手一碰到玻璃球便会闪出红光,所以从抱回家到放到桌子上这一系列动作子豪一直是用手腕和手臂完成的。
子豪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套,一不小心把黑卡片也一并带了出来。他连忙抓住黑卡片,将它摆在了玻璃球边上。
之后便兴奋地戴上手套。不对,先摸过再戴。于是子豪又急急忙忙扯下手套,放到了玻璃球的另一边。
子豪捏了捏手掌,擦了擦手上的汗,咽了咽口水,把手一点一点地像“恶魔眼”靠近。
此时的“恶魔眼”,如同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兽,正等待着子豪双手的“喂养”。
在手接触到“恶魔眼”的那一瞬间,那道红光再次照射了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子豪感到一股电流透过玻璃球正涌入他的双手里。而随着电流的涌入,子豪也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跳得愈发剧烈,呼吸也急促得不能控制。
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子豪似乎听到了一阵阵令人发毛的笑声。那笑声从玻璃球里传来,通过子豪的双手渗入子豪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子豪有些害怕了,刚想把手拿回来,但就在这时那道光突然消失了。“恶魔眼”里面的黑色一点点褪去,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
——结束了么?
子豪战战兢兢地缩回手,翻过来,仔细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子豪也便没管那么多,于是抓起桌上的手套戴了上去,准备把“恶魔眼”交还给洛克。
“那可不是你该碰的东西。”正当子豪戴好手套准备去拿“恶魔眼”时,雅可布一脚踹碎了紧闭的窗户,从窗外跳了进来。
“妈的你是谁?”子豪见来者不善,立刻警觉地拿起桌边的铁棍摆好架势。
雅可布慢慢脱去手上的手套,拿起边上的一块玻璃碎渣自己端详了起来。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被镜片缩小了的子豪晃着身子,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
“那个,”雅可布看着玻璃球,“洛克给你的?”
子豪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洛克”便是自己辫子头老大的名字。
“对、对啊,你要是敢怎么样,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雅可布将玻璃碎片卡在手指之间,食指和无名指抵着玻璃碎片的一边,而中指则抵着另一边。上下一用力,碎片便被掰成了两份。
“你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答应他的要求,会不会太蠢了一点?”这一句话倒提醒了子豪他自己的确对洛克一无所知,而洛克也完全没有告诉他这“恶魔眼”的任何一点信息,只是说了一句“等你来找我时,我再将我们帮会的详细情况告诉你。”这样而已。
这对于擅长于尔虞我诈的混混们和黑社会来说,如此轻易相信别人,的确是显得太过愚蠢了。
“你你你你别他妈的放屁,你到到到底是谁!?”子豪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愚蠢,于是气急败坏到语无伦次。
雅可布笑了。语无伦次毫不掩饰地暴露了子豪的底气不足。他轻轻一抬手,散落满地的玻璃碎渣一片片漂浮了起来,并且如指南针一般将自己最坚韧的一头,指向了子豪这个“南极”。
“你不需要知道了。”
子豪吓得瞪圆了眼睛,全身肌肉开始间歇性休克般瘫软了下去。手上的铁棍摔在地上,摔出清晰刺耳的声响。
子豪惶恐地夺门而出。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番景象。
再之后,也就是在子豪死后,雅可布戴好手套,扛着子豪的尸体回到了子豪的屋子。他将子豪的尸体随便就丢到了地上,像随手丢掉一个垃圾一样简单。然后,他走到屋里的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两样东西。
“恶魔眼”。雅可布小心地捧起来,端到眼前看了看,似乎是在确定是否为真品,或者说,在查看有无损坏的痕迹。
检查无误后,雅可布拿起了另一样东西。
“黑色邀请函”。雅可布拿起黑卡片,看到上面写了一串地址。
雅可布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在那时交给子豪“恶魔眼”后离去的洛克还并不知道子豪已惨遭不测,正坐在货车仓里等着子豪的到来。洛克身边的小女孩,此刻也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玩着手机。而货车所停的地方,正是卡片所写的位置。
啪。货舱门被撞开了。
洛克没等到子豪来,等来的是手拿着“恶魔眼”,充满杀气的雅可布。洛克没料到雅可布会来,匆忙站起身子,但却被雅可布用手一推,一下子就撞在了桌子上,将桌上摆着的东西打翻了一地。
那小女孩见洛克处于劣势,于是伸手冲向雅可布。她手上的指甲突然长成尖锐的倒刺,往雅可布脸上抓去。
但雅可布微微斜过身子便躲开了小女孩的攻击,让她扑了个空。
“伊冯住手。”洛克爬起来拦在小女孩和雅可布之间。于是雅可布勒住洛克的衣襟,将他举到了自己跟前。
“他死了对么?”洛克盯着雅可布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把‘恶魔刺’和药品都给我。”
“我说了那些东西我放在……”“少他妈给我废话!交给我!”这应该是雅可布生平来第一次飙脏话了吧,也是,被耍的滋味谁都不好受。
“好……你放开我,我先把药品交给你。”也许是被雅可布吓到了,洛克做出了一点妥协。
雅可布松开了洛克。
“你看你来就来,把我家弄那么乱,”洛克低头看到地上狼藉一片,不禁埋怨道,“药品都不知道被你打落到哪里了,伊冯过来一起帮我找找。”
于是小女孩和洛克一起趴在地上整理了起来。
而雅可布便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整理。当然,为了提防洛克使诈,雅可布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以防他突然摘下手套偷袭。
“就这个。”伊冯拿起了其中一个地上其中一个药瓶子,举手递到雅可布眼前。
也许是自己终于要拿到日思夜想的东西了,雅可布便放下了警惕,弯腰想将那药瓶拿过来。
这时洛克抄起地上的一个玻璃瓶子朝雅可布扔了过去,雅可布见此立马抽身侧转,躲开了那个瓶子。但洛克又立刻起脚踹向雅可布,雅可布措不及防,再加上刚才躲瓶子的姿势令他重心不稳,于是摔出了货仓。
“伊冯!快!”洛克大喊。
伊冯立马起身往货仓尽头跑去。在撞到货仓墙的一瞬间,伊冯全身骤然缩小,竟化为了一只猫的形态。得益于此,伊冯钻进货仓墙上的小窗户,跳进了驾驶室。
突突突。车子慌慌张张地开走了。
雅可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捡起了掉在一旁的“恶魔眼”和玻璃瓶子。
万氏药业。玻璃瓶上刻着这四个浮雕字。
啪!雅可布将玻璃瓶用力摔在了地上,响声同碎片一起摔在地上,在寂静无人的小巷里更显清脆响亮。
“现在去哪里?”伊冯驾驶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大声问在货仓里的洛克。
洛克从小窗户里探出头来。
“去子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