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节(1 / 1)

年禄气喘吁吁来报,“少爷,年季公子尚未回厢房休息。”年富放下手中书卷问道,“到年季公子常去的茶寮酒肆找过了吗?”年禄点头,“都找过了,据酒肆的腾老板说,年季公子半个时辰前便离开了。”年富蹙眉,沉思片刻,摇头而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年禄躬身退出竹韵斋,尽管心中好奇这大半夜的年富少爷找年季公子所谓何事,奈何瞌睡虫爬上眼皮,想到屋内娇妻软枕,年禄本不太机灵的脑袋瓜子顿时变成浆糊。

左右睡意全无,年富披上长衫推门走出竹韵斋,果然在年府后花园北郊一处荒废的梅园内找到了那一抹倚亭独饮的浪人。年季就着仰头望月的姿势,懒散的问道,“找我何事?”年富踱步跟前,笑容温和,“恭喜你!”年季一愣,扭头望向年富,见年富脸上笑容灿烂,年季突生不祥之兆,谨慎问道,“喜从何来?”

年富道,“满腹经纶终有衣钵相传,纵然醉生梦死,此生亦无憾矣!”年季心下发冷,踉跄着站起身,“听年富兄这话里头的意思,年季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年富摇头,一本正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事想到前头总是好的。”年季抱拳作揖,“那年季岂不是要多谢年富兄思虑周到。”年富急忙抬伸手相扶,神情谦虚“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年季嘴角抽搐,冷汗渗渗,顿时酒醒不少,“不知年富兄为在下物色到怎样一位弟子?”

年富无比艳羡道,“良玉美质,锋芒毕露,只需稍加磨砺,他日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翌日清晨,年季担心一晚上的噩梦终于沦为现实,望着眼前不过四五岁稚龄孩童,想到年富那一句“良玉美质,锋芒毕露”,年季神情悲怆,仰天长叹,“我年季上辈子定是欠了你的!”

坐在马车内一路颠晃,突然年富连打三个喷嚏,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掀开车帘见东方吐露,晨曦微芒,京中百姓尚在睡梦之中。前方赶马的年禄关切道,“少爷可是昨晚上着凉了?”年富摇头,“无事,大约是被某人惦记了。”年禄听不明白,见左右商铺门户紧闭,一片萧瑟清冷,于是嘟囔着,“少爷何必这般早起,老爷在京时,除了朝会,值班房从未这般早起过。”此刻年富听得一阵马蹄声清脆由远及近,随即一股熟悉的凝香幽幽钻进鼻囊,打开车帘,只见一袭白衣胜雪绝尘而去。年富蹙眉,放下车帘,心情怅然,却不似先前般宁静。

下了马车,年富径直朝着通政司署衙走去,身后年禄提着食盒,急忙喊道,“少爷,这里是少夫人让绿萼姑娘准备的糕点——”见年富的身影消失在署衙班房,年禄无精打采将食盒放进马车,狐疑嘟囔道,“少爷这是怎么了?”年富忽然想到一个人,在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洪流中,这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年富的脑海中:他记得在那庄严的法庭之上,他一身白衣胜雪,神情平静祥和,一双黑暗如子夜星辰的双眼默默的注视着原告席上的他,最终甘之如饴将所有的控诉与罪恶背下。。。。。。

“年大人早!”年富一愣,涣散的瞳孔有了焦距,见眼前方子敬一袭补服顶戴,正朝着自己作揖施礼。年富慌忙抬手相扶,“方大人客气了。”目光扫向周围,不禁脸色羞赧,“年某一向懒散惯了,倒让方大人见笑了。”方子敬见年富神情坦然,不由轻笑道,“若然放在别的清贵府衙,年大人这个时辰就班倒也不算晚。只是通政使李大人一贯早来,作为下属又有何颜苟安怠惰。”

年富见方子敬提到李跋时一脸的敬佩,不由得感慨,“早闻李跋大人勤政廉洁,刚正不阿,今番有缘在李大人治下供职,定能教年富受益终生。”方子敬实在无法从年富的这张谦和虔诚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恰见左右无人,方子敬提点道,“李跋大人性子中正耿直,嫉恶如仇,于勋贵子侄亦半点不留情面。”年富抿嘴点头,朝着方子敬抱拳,“多谢子敬兄提点,年富自觉无才无德,觍颜蒙荫祖上余恩,才有今时今日之地位,定当矜矜业业,勤勉己身。”

方子敬走后,年富忙于手头事务,一时无暇他顾,以至于李跋来到近前亦无察觉。只听得头顶之上金石之音乍然响起,“厘清通政司要务非一日之功效,通宵达旦,废寝忘食自然是本官想见,然而掺杂太多功利之心,攀比之切,华而不实,却非本官所想!”年富慌忙抬头,见一年约五旬老者立于身旁,须发花白,形销骨立,却给人以铁石根骨之感。

年富纳身行礼,“下官年富见过李通政使!”李跋一双锐目将年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随后将手中奏折递于年富跟前,“去南书房听候调用。”年富接过折本,尚未来得及细问,李跋早已扭身走进内侧班房。年富蹙眉,暗道以李跋为人尚不屑凭鬼蜮伎俩将自己逐出通政司。年富一边重整衣冠,一边心中暗暗揣度,匆匆朝着南书房走去。一路长亭轩榭、琼宇楼阁极尽奢华,随处可见花卉缤纷,假山嶙峋;白荷美景,瑰丽绚烂,正当年富全然不辨方向之时,忽听得前方一片朗朗的读书声。循着声音望去,一袭白衣正手持卷本,神情恬然,明媚的目光透过窗棂落在一簇隽秀的凤尾竹上,竟愣愣的有些出神。

“年大人?”年富一怔,回头看去,却原来是方子敬手捧一摞卷宗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年富面露羞愧,“不知不觉竟是迷了路,幸亏在这里遇见子敬兄。”方子敬笑道,“南书房在上书房的西南首位,从通政司署衙出来径直北走,不消片刻功夫便可到达南书房。年大人这路迷得着实有些冤枉。”年富苦笑摇头,环顾左右,他早已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没想到没有高楼广厦千顷,他年富依然不改路痴的毛病。未免尴尬,年富望向方子敬手中沉甸甸的卷宗好奇的问道,“子敬兄这是打哪里来?”方子敬遥指一旁气势巍峨的鸿雁馆道,“李大人要查询历年浙江翰林编修的档案,下官方才从鸿雁馆出来。”

正当年富暗暗揣付惯出文字案的浙江难道又有大事发生时,突听鸿文馆内传来一声畅朗的笑声。年富与方子敬一同抬头望去,只听得身旁方子敬由衷钦佩道,“满朝文武也只有果亲王有如此谈吐与气度,谈笑风生间足以令人心生向往,如若能与果亲王共事,更能体会其如渊似海的学识。”那白茫茫的一片刺得年富有些睁不开眼,幽幽问道,“他真的那般好?”方子敬道,“前不久下官有幸在鸿雁馆内巧遇果亲王,一番恳谈下来,方知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何敢于方家面前卖弄文藻学识。”方子敬汗颜摇头,接着说道,“听说果亲王这几天便要启程去西南云贵三省巡视,这一趟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是回不来的。”

年富一愣,收回目光望向一脸惋惜的方子敬道,“坊间传闻云贵广西三省土司权利更迭导致叛乱四起,兵燹战祸绵延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此事恐非空穴来风,果亲王此去,可是为了平叛?”方子敬点头,“三纸诏书,八百里加急发往各省直辖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皆是因为十三王爷咳疾复发,不能远征,力荐十七王爷才思敏捷,果敢干练,可托重任。皇上信其才干,所以此次西南平乱,擢封十七王爷为云贵广西三省巡察钦差,特赐九霄蟠龙印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调拨防军之权利。”年富微微阖眼,脑海之中飞速划定川陕云贵广西湖南湖北之疆域界限,隐隐有种被人声东击西,旁敲侧击之感。于是年富眉宇舒展,声音昂扬道,“小小土司叛乱以十七王爷之精明强干,何须一年半载,恐十天半个月便能犁庭扫穴,凯旋而归。”

方子敬蹙眉摇头,“年兄有所不知,西南本是国之边陲,虽雨露雷霆均沾,奈何鞭长莫及。圣祖爷康熙治世六十余载休养生息,如今早已兵强马壮,沃野千里,粮草丰沛。其间土司割据更是盘根错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不乏博硕鸿彦之流,奈何此等大事又有谁敢全担干系。”

年富了然点头,如今的西南犹如一桶毁灭性极强的炸弹,稍有差池便会致使西南边陲广袤之地陷入硝烟战火之中。战则朝廷将面临腹背用兵之险境;不战则土司割据,俨然成为国中之国之乱象。年富抬头望去,那手持书卷,长身玉立之人正一脸笑意与底下众位皇子及勋贵之臣子弟侃侃而谈,经纶天下间尽显淡雅从容之气度。年富心头嗖然一震,果然他们才是一路人。眼前的白衣胜雪仿佛穿越时空的间隔,缓缓的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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