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点头,随即转身道,“咱们走吧。”赵之垣疑惑,“您不是找岳兴阿吗?”年富没好气的反问,“你没见那位岳兴阿公子正忙着吗?!”出了京师大狱森严的府衙大门,年富径直钻进马车,“回府!”年禄扬鞭赶马,却在刚转过一道巷口,看不到阿谀奉承赵之垣的身影时,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拦住了年富马车去路。年富道,“有事的话,先上车再说吧。”男子打帘钻进马车,年富见那男子相貌俊逸,气质沉稳,正是隆科多第三子庸德,不免多生几分好感,于是问道,“你找我何事?”
庸德苦笑,“爵爷可曾见到家兄?”年富点头,“见过。”庸德乍闻惊喜,“他可还好?”年富摇头,“非常不好。”庸德无力苦笑,“是啊,京师大狱这样的地方纵然是桀骜不驯的猛兽被匣进去,恐怕也得脱层皮,何况是人。”年富道,“以佟佳氏族在满洲镶黄旗中的威望,案件尚未明朗之前,谁又敢刑讯隆科多大人嫡子?!”庸德沉思片刻,点头道,“可爵爷说家兄在狱中的情况并不好。”年富道,“想那一位戴罪臣子居然在狱中刑讯庶母,于眼下贵府之形势,又如何能好?”庸德震惊捶手,“大哥怎可如此沉不住气!”
年富又道,“一个待审罪人能肆意刑讯同样是罪人的庶母,你就不觉得这其中很可疑?”庸德怔然,随即脸色刷白,颤抖着指了指天,年富点头,“密旨!”庸德颓然苦笑,“要杀便杀,何苦折腾这些。”年富道,“毕竟先皇之皇后已故孝懿仁皇后出自佟佳一族。”庸德含泪苦笑,“是啊,不若如此,何以堵住悠悠之口。”待庸德情绪平静下来,年富问道,“你此番来找我是想问年斌现下如何?”庸德羞愧点头。
年富道,“他一切都好。”庸德自怀中取出玉牒递予年富,“这是当年年斌入我佟佳一族时的玉牒铭牌,现在交还于年家,从今往后,他依然姓年,于我们佟佳氏一族再无干系!”说完跳下马车,一头扎进茫茫人群之中。年富低头,见那玉牒玉质晶莹光滑,其上暖意似乎还残留着庸德心口的温度。。。。。。
一连半月,远在西陲的年羹尧无一封家书传回。时值初冬,叶落转寒,竹韵斋内早早点了炭火,可年富依然感觉寒气逼人。三日前隆科多被押解回京,此刻正幽于禁所,每日写条陈恳求谒见陛下,可每一封啼血自白都到达不了南书房的案头。雍正三年,十月初三傍晚,日月合璧,五星连珠,天降祥瑞,满朝文武百官殿前称贺。然而来自禁所的一卷颂词令雍正大帝勃然震怒,“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夕惕朝乾!”
年富倚窗遥望,深秋之夜,露重寒侵,分外扰人。绿萼沏上热茶,缓缓来到年富跟前,“少爷可是有心事?”年富道,“假如同样一个错误,本应该出现在甲人身上,如今却发生在乙人身上,这又是何缘故?”绿萼沉吟片刻道,“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大约是那丙人暂时还不想让甲人犯这样的错误。”年富直直的望向绿萼,见绿萼平静的眼眸深处流转挥之不去的情愫,年富苦笑摇头,“当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了。”年富刹那的眼神注视,令绿萼心惊,也令她心伤,那一刻的眼神冷得好似屋外呼啸的寒风。
“那隆科多与父亲大人曾是皇上左膀右臂,如今一臂折戟,当知伴君如伴虎。”年富喃喃,目光爱怜的望着绿萼。绿萼喜极而泣,“少爷还信奴婢?”年富温柔的笑了,“在这府中,除了娘亲,能让我放心的就只有你了。”绿萼感动若泣。此时年禄来报,张文庄到访,此刻人已在竹韵斋等候。当年富见到张文庄时,此人正负手而立,站在一轴画卷之前仔细观摩。画中一蓑笠渔翁,独钓寒江雪夜,整幅画面线条简洁流畅,却意境深远。张文庄感叹,“画之极致,所追求的无非是一种境界。年兄这幅画中,鄙人瞧不见渔翁,亦瞧不见满江的雪夜。”年富兴致盎然道,“不知张兄都瞧见了什么?”
张文庄转身,笑意盈盈的望着年富道,“一种心境。”年富笑问,“什么样的心境?”张文庄道,“也许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也许是禅定中所寻求的一个‘静’字。”年富淡笑,接着说道,“还有可能是‘甘心淡泊名利场,始终固守真善美’的行事格言。”张文庄哈哈大笑,“年兄真乃妙人。”两人方一落座,年富开门见山,“张兄可是有眉目了?”张文庄沉眉,“康熙五十二年在菜市口斩杀的的确是顾文昭亲族一百零三人,其姓名出生日期在临州府衙内都有造册留案,此事绝不会错。”
见那张文庄眉头紧锁,年富道,“可是发现了疑点?”张文庄道,“据当年顾文昭的相邻回忆,顾文昭应该还有一对冲龄双胞胎女儿,长得极其白净可爱,传闻这对六岁女童在事发的前三天便突发恶疾猝死。”年富沉吟良久道,“从有人举报到抄家问罪,前后不过一天的时间,何以那顾文昭能在三天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安排好身后之事!”张文庄苦笑,“大约是当时的县令为了邀功,故意瞒报了准确时间。”年富点头,官场上的事,一切皆有可能。
张文庄突然神秘的问道,“假如那一双女儿没有死于恶疾,那么如今年方十八的她们会在哪里呢?”年富苦笑,“总不会在安徽桐城的张府上。”张文庄不理会年富的插科打诨,而是道,“据我所知,顾文昭一案的审理到最终以“谋反罪”定案其主审官正是隆科多大人,而令尊当时因与顾文昭有过一面之缘而避嫌了。”年富笑道,“张兄如此感兴趣,不如跟年某去一趟京师大狱?”张文庄连连摆手,“既然年兄还有要事要忙,那张某就不打搅了,告辞!”望着张文庄离去的背影,年富沉声道,“备车!”
搂着三妻四妾畅游巫山云雨的赵之垣被典吏从温柔乡里拉出来时一脸的阴鸷,可在听到年府的年大少爷找他时,便急忙推开粘腻上来的美娇妾,赶忙穿戴整齐走出府衙大门恭迎。在年富的身后瞧见了年熙,这让赵之垣肥乎乎的肉脸上闪过片刻的疑惑,年富拉过赵之垣耳语了几句,只见那赵之垣满脸堆笑的脸上先是为难,随即取而代之的是狗见了骨头般的欣喜若狂。望着赵之垣带着一路捕快衙役气势汹汹一路小跑出了京师大狱,年熙再也沉不住气,“你让我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年富沉声训斥,“这是你对大哥说话的态度吗?”
年熙涨红了脸,期期艾艾躬身行礼,“大哥,恕子君无状。”年富叹息,“老太太的身体日渐沉重,父亲大人领兵在外,作为年家第三代的男儿,也该长大了!”说完扭头冲着马车里的绿萼吩咐道,“让他们都出来吧,咱们里间坐坐。”最终年熙还是纳了体贴温柔的顾惜为妾侍,如今她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在绿萼与兰馨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京师大狱内的森严与阴暗还是吓得三位娇柔女子脸色苍白。
坐在衙差班房内,年富从容的品着参茶,以驱寒冷。绿萼与兰馨照顾一旁身体极度不舒服的顾惜,“呕——”再一次发作的孕吐剧烈得仿佛将娇弱顾惜的胆汁连同心肝都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的顾惜倚靠在绿萼的怀中,此刻怕是连抬起手腕的力气也没有了。年熙毕竟不似年富,他心软了,“大哥,此地阴寒,气息污秽,着实不该在此处逗留太久。”年富从容道,“应该快了。”的确很快,赵之垣匆匆来报,在年富耳畔嘀咕了几声,肥乎乎阴鸷的脸上闪现的狠毒令人心惊。年富道,“你没跟她讲她的妹妹在这里吗?”年富温和的目光望向虚脱的顾惜,而顾惜却在这样春风和煦的目光之中如坠冰窟,娇躯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