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晨不知道,自己那位大师兄早就开始默默关注他,自己这一年时间一举一动全都清晰无比地落在了那位云端之上大人物的眼中,秋毫毕现。
此时的少年依旧傻傻的认为,像自己这样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早就被光明殿主所遗忘,所以自己的生活才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但实际上,只是许离暂时不想过早干涉少年的生活轨迹罢了。
其实这个世界上连晨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明暗亲王没有将他身份公之于众的原因,比如许离对他沉默的关注,比如天山剑主对他已经杀意渐起,再比如那名神秘诡异的月神殿主以他为局点布置的玄之又玄的局。
当这些世界顶端的大人物不约而同开始以他为局点布置策划的时候,身处漩涡中心的少年没有半点察觉到的机会,只能如同一枚迷惘无知的棋子,按照自以为自由但实际上早就被无形既定好的轨迹走下去……
成为了两名老者话题中心的连晨,自然逃不过随着这两名长辈一同回到是非城光明分殿的宿命。
依旧是当初那间小院,依旧是院中那颗梧桐,院中纤尘不染,梧桐萧萧准备着落叶,一切一切的场景似乎都回到了当初。
连晨望着天边的落日,看着那颗酥软的金红的蛋黄渐渐沉下地平线,有些不知所以,已经入秋的时节夜风有些微寒,虽然这些冷风对于修行者来说只需要稍用元力便可以驱散,但少年还是不习惯这样的做法,于是回屋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不过此时少年穿衣并不仅仅是御寒,而是想外出。
一路之上一直没有见到梁月儿,少年的心底有一些无谓的失落感,这种悬置在空中等待结果的感觉并不舒畅,所以少年准备去问一问,哪怕结局凄惨无比……
因为等待的过程永远比痛彻心扉的结局更令人煎熬。
黑色的披风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安静而神秘,黑色能令人心灵安静、纯粹,同时也能带给人最原始的恐惧感,而且这种色调隐隐之间总是透露着一些不详的气息。
……
“暂时不想见我?”
连晨望着那名粱家的中年供奉,微微挑眉,干净的脸上透露出沉默的不解与诧异。
“这是她的原话?”
“没错,小姐便是这么说的。”
中年供奉看向连晨的目光很冷很清淡,言语之中虽然没有过多羞辱和嘲弄的成分,但那股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蔑视的眼神还是透露出了他此时对连晨并不友好的态度。
少年抬头,望向客栈高层的窗檐,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不过除了飞檐在夜色衬托之下显得异常狰狞之外,并不能看到任何其他的痕迹,当然也不会有打开的窗、倚窗的人。
“那我没有什么事情打扰了。”
连晨收回目光,向着那名粱家的供奉点了点头,极度干脆的转身离去,很快便重新融入夜色之中。
粱家中年人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原本冰冷无情的目光之中忽然有什么破碎了,生出一丝惊愕的情绪,他没想到少年竟会离去的如此干脆,甚至连一句多余的纠缠都没有,令他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完全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这算什么事?!”
中年供奉有些无可奈何的嗒嗒嘴,郁结不已的将目光投向阁楼之上那扇紧闭的窗子,轻声感慨着。
“小姐啊,你若是能下定决心我倒还好办一些,你这样举棋不定,我都不知道应该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了……”
……
行走在夏夜的暖风中,连晨此时的心情不好,但也不算太差,远离了粱家所住的那间客栈,又不想太早回到光明神殿之中,于是少年便沿着是非城飞沙狂舞的黄土路慢慢散步。
如刀般锋利的狂风肆无忌惮地挂向少年,但全被那件黑如夜幕的风衣尽数抵挡,只有一些琐碎的细沙能冲破风衣的防护,溅到连晨的脸上、眉间,令少年清秀的眉目有些脏了。
身上的灰尘可以洗去,但心底的灰尘却没那么容易冲刷干净,不过,太多往事沉淀在连晨心中已经结成了痂,那些尘埃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为少年的一道心防,所以看淡世间冷暖的连晨,年纪轻轻之间便有了那种饱经风霜的成熟感。
“这城里的风沙这么大,也不知道常驻在此的居民是怎么活下来的!”
吐出半口混杂了沙砾的吐沫,连晨的心思已经不囿在梁月儿身上,有些事情不是凭借思考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时间来催调。
现在的少年除了担忧一下在如此恶劣生存环境中的是非城居民之外,更多是考虑摘星楼的相关事宜。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丹药有陶然出手准备的疗伤、回元全套配备,配剑自然还是连老那柄古剑覆水,剑帖也从两日之前开始书写,现在已经完成了五张,照这个进度下去,等到摘星楼登楼的时候,少年手握十数张剑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既然一切都没有问题,那便让我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摘星楼究竟有多么神奇吧!
连晨缓缓抬起头,目光撕裂浓郁的夜色,落在了摘星楼所在方位的那片漆黑浓郁的夜空之中。
摘星楼距离是非城不过百里,所以那方的夜空可以清晰地投影在少年的眼底,将他的眼色涂抹的愈发纯净,也愈发黑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
连晨看着纯净唯美的夜空,忽然感到难以言状的宁静,整个人的心灵都如同在澄澈的湖水之中洗涤过了一般,格外清新透彻,于是少年不由诗情大发,准备一舒胸怀。
可连晨刚刚把前半句诗吟出口,后半句却死死的卡在了嘴里,少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仿佛要瞪出来了一般,再也没有一点吟咏诗歌的兴致。
因为真的有光明在连晨的眼底绽放开来,灿烂如同烟花,美丽如同霓虹!
少年的眼睛当然是不会发光的,所以他眼底的光明只能是映衬而来的,可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摘星楼所在的那片夜空,怎么会有光明浮现?!
连晨讷讷地盯着那片刹那间变得灿烂无比的夜空,嘴唇微微蠕动,脸颊轻轻颤抖着,将那些累积在眉间、眼睑的细小碎沙抖落,扬起了一场小型的沙尘暴。那些细小的沙砾顺着他的衣领落在了他贴身的衣物之间,以最微小的触感刺激着人类最敏感的神经,不过少年现在此时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一直怔怔望着远处的景色,被这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一座漆黑无比的玄塔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塔身之上爬满了玄妙无比的金色密文锁链,一道道飞檐与锁链相生想挂,张牙舞爪的蔑视着整个世界!
那座玄塔自然就是摘星楼,之前由于云层的遮挡以及光线的偏折,导致在是非城中并不能直接眺望到这座直插云霄的高楼。而现在,光明大放,摘星楼想让世界看到自己,想向这个世界传达一些它想传达的消息,所以金色锁链亮了起来,让全世界都能看见。
在那些汇聚了无数密文的金色锁链之上,光芒仿佛要燃烧起来了一般,炽热无比的红色金辉肆无忌惮的泼洒,将那模糊的黑色玄塔彻底照亮,总是隔着百里之外,仍能让人清晰无比的看清塔身之上的每一处窗沿、每一只檐兽。
无数颗遥远的星辰迅速坍塌,变成一颗颗灿烂的流星,拖起长长的尾巴撞向摘星楼的楼顶,那些燃烧着的巨大星体在与空气摩擦过程之中不断缩小、融化,等到飞行到塔尖之时,已经模糊成人眼分辨不清的颗粒。
一道道的云翳在玄塔的中段盘旋、萦绕,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无比的云层漩涡,疯狂的吞噬着从金色锁链上溢露出来的光芒,将云层也染成光明的颜色。从塔身周围扩散出去,云层颜色由明到暗,漩涡不停旋转、吞噬,光明也在不停蔓延,这样的场景落在任何人眼中都足以引起心灵震撼!
连晨的双手早就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在他所了解史诗之中,从来没有过关于摘星楼的如是记载,而现在距离开楼还有五天的时间,所以现在摘星楼的场面必然属于异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摘星楼可以说是摘星大陆最核心所在,如果它出现了如此这般的异象,那对整座大陆会有怎样的影响?!那些云端之上的大人物是否还能风轻云淡地谈笑风生?!那些已经成为传说的存在是否会因为这次的摘星楼异动再度云集?!人族和魔族之间会不会因此再动干戈?!
连晨不知道,也没心情知道,此时的他的心房仿佛被放在那些烫金的锁链之上炙烤,煎熬无比。
要知道,他就是本次摘星楼登楼人员之一,所以他更关心下面的问题:发生如此的盛况,摘星楼之行是会被终止?还是会进行的更加惨烈?
这个问题单凭连晨自己是想不出来答案的,所以此时的少年依旧怔怔地面朝着西方,看着那片成为涡旋状的云海出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