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夜辰殿中,面对明暗亲王的时候,虽然我看起来平静,但我真是有些怕那尊半圣忽然发难将我一巴掌拍死!谁都知道他和光明神殿之间有血仇,而我现在看起来必然要站在光明神殿一方,所以他如果突然看我不顺眼,把我宰了相信也没人会替我说话。”
一番酣饮之后,一番酣谈,连晨缓缓吐了一口气,任由酒精的味道从胃里飘逸到全身,然后从每个毛孔之中钻了出来,重新飘回了包厢之中。
见到少年这样模样,梁月儿的眉头渐渐挑了起来,露出一丝恍然的笑意。原来殿中少年的风平浪静全都是装出来了!
想想也是,面对一个喜怒无常杀人无算而且极有可能对自己怀揣着敌意的超级强者,任谁心中恐怕都会有淡淡的惶恐与惊惧,而如连晨这般能将这些情绪强行压抑下去的,已经算是极为少见的了。
晚歌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微微皱了皱眉,尤其是在听到连晨说的话之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虽然我不在场,但明暗叔应该不至于那么恐怖吧?”晚歌偏着小脑袋,对连晨所说的话表示由衷的质疑。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龙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当然感受不到在明暗亲王身周徘徊的那股杀意。”连晨伸出手,抚平了自己刚刚有些褶皱的衣襟,冲着龙晚歌明朗一笑:“世间所有的人与事都是由亲疏判定的,从来都没有什么对错,你站的阵营不同,代表着你的立场和观点也就不同,所以你选择的做事方法也就不同。”
连晨语重心长向着身前天真的小姑娘解释着这一切,不知不觉之间目光越来越迷离,仿佛追忆到了多年之前的往事。
晚歌听到连晨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要抬头看着少年的面色,却看到连晨眼色之中的夜色,仿佛绝望的深渊,令少女轻轻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
同样发现连晨异样的还有梁月儿,与少年朝夕相处的这几个月时间之中,她见多了少年沉静温和的模样,像现在这种迷离的眼神,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其实连晨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只是在对晚歌解释立场这件事的时候,忽然之间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场给他带来血色记忆的夜劫。那一场京城血乱之中,龙家只是为了保证皇位不受一丝威胁,便邀请了与陈家有过旧怨的天山剑主一同赴京,将陈家灭族。
这虽然也是一种立场,但却不是连晨可以接受的。
“没事。”连晨摆了摆手,将那些念头尽数抛出脑中,不再去想,面露温和的微笑:“菜已经端上来了,赶紧趁热尝尝。”
满满一桌精致的菜肴在三人谈笑之间便已经摆好,鲜艳欲滴令人垂涎三尺,不过连晨似乎暂时失去了心情,所以两名少女也没有动筷子。
梁月儿一脸担忧,双肘支着桌面,双手捧着脸颊,忧虑之情浮现淤积在眼角之中。
“不过,殿中那张书帖是什么情况?”
“书帖?”
晚歌的脸上好奇涌现了出来,两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瞪着连晨沉静的面色,仿佛想要从上面看出花来。
“书帖啊……”听到话题被扯到了这上面,连晨摇了摇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的神色:“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梁月儿眨了眨眼,面露疑惑依旧未退,而晚歌眼中的惊疑就根本没有消散的迹象,依旧将那双闪亮的眼睛瞪得浑圆饱满。
被这两束无声的目光扫过,少年略微顿了一顿,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开始仔细的思考还原这一切的全过程。
“当时唐城以文墨之道相邀,我接下的颇为轻松愉悦,是因为曾经我跟随师尊天下行走的时候,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书法,所以善于此的我有些有恃无恐。”
缓缓讲述着自己当时的想法,连晨的表情颇为莫测,似乎追忆到了当初和连老天下行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过当拿到墨笔之时,体会到那遥远的熟悉感之时我却突发奇想:若是以心剑之道,以师承的手法行笔,究竟会如何?”
连晨微微一笑,手中的筷子在指尖流转、翻滚,极为流畅也极为自然。
“不要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我上一次动笔是在很久以前了,甚至要追溯到我开始修行的时候,正式踏入修行界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改变,视角的变化当然也就伴随着想法的变化,所以我忽然之间想这么尝试。”
梁月儿微微点了点头,美目之中却流转出了一丝奇异的光芒,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少年夸夸其谈,似乎想从少年的面容之后看到他内心世界一般
“可当我真正开始做的时候,却发现以我惯用的书法手段,灌注心剑之意竟然格外的轻松,那种契合的匹配感令人由内而心灵舒畅,不由沉醉其中,仿佛我所掌握的这套行书手段就是为了心剑而创的一般!”
不过连晨却没有注意到梁月儿对自己异样的目光,依旧夸夸其谈。
“之后的事情,月儿你也看到了,那股被藏在字帖之中锋利的剑意与虚无之间切开空间,全部刺向了明暗亲王,虽然他全部挡下,但也付出了一点点的代价。再之后,便是明暗亲王出手毁了字帖,离开夜辰殿。”
连晨如此详细的叙述其实只是为了能然晚歌姑娘尽量想象出场景,早日将自身带入到他所经历过的这些事情之中,这样才能理解、想象而出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不是刻意的?”
梁月儿的眉头挑了起来,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之前她一直认为这一切种种都是在连晨的设计计划范围之内,却没有想到那张锋利的字帖竟然完全产生自一场意外!
连晨苦笑着点了点头,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表情颇为抑郁和惆怅,干净的眉眼之中写素了一丝疲惫的情绪。
“我若是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哪里还会这么做?”
确实,连晨现在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不知道自己写就的那张剑帖究竟会不会让明暗亲王认出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件事会引起怎样的结果,但就是这种未知的感觉,令少年异常沮丧。
“可是?”梁月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移动,勾勒出一个奇异复杂的图案:“这并没有什么道理,不可能你随意容心剑入字帖就可以出现那般的效果,世上能使用心剑的虽然不多,但在我家中也还有几位供奉有这个实力,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容剑意入书帖,将书帖变成如符箓般的效果!”
一旁的晚歌并没有在现场经历这些事情,但听了连晨简单的描述之后,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情绪之中,低下头,很久没有说话,直到被梁月儿这番话惊醒,才忽然抬起头来,盯着连晨抑郁的脸颊,认真地开口。
“除非你的师尊早就设计好了这样一套行笔路线,以此串接心剑,能将剑意完美的留存在最普通的宣纸之上,并将这套用笔的手段传给了你,而你在悟出心剑之后再将其运用,便达到了之前你描述的效果。”
说完,龙晚歌并没有住口,而是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将整个推想延展而开。
“要知道符箓的制作是一项非常复杂的过程,用纸、用墨以及各种珍贵的资源,才能勉强制出一张符箓,而如你这般随意涂抹几笔便将剑意留存到纸面上的手段,绝对是颠覆性的创举!”
晚歌越说越激动,眼神之间开始有精灵在跳跃,而梁月儿的眼神也逐渐由疑惑变得平静,最终变成了审视。
“所以坦白吧,你师尊到底是何方神圣?要知道这种触及规则层面的手段,绝对是一方巨擘才能拥有的手段,我先前从来没有关注你师承的来历与手段,现在到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了。”
说罢,梁月儿的指尖摊平,手掌平放在了桌案之上,目光凝视着连晨的眼眸,等待着少年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