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琉璃主仆吃锅子,屋子里升腾水雾,锅里的冷水滚了,小六子放入各种肉类,待又滚开,捞出来蘸料吃,各种蘸料是御膳房调合的,货真价实,勾人馋虫,牛羊鹿肉野味都是新鲜的,肉嫩味美,屋里地龙烧得热,温度高,吃热锅子,苏琉璃鼻尖渗出细汗。
吴安和小六子在地下放张矮桌,一人一个锅子,自己涮着吃,几个人正吃得热火朝天,冷不丁一个声音,“躲在屋里偷吃什么好东西?”
苏琉璃执箸刚夹起一块鹿肉,闻声,吓得肉差点没掉桌上,急忙下地,蹲身一福,“臣妾恭请皇上金安!”
赵曜扶了一把,“爱妃不用多礼。”赵曜撩袍坐在炕上,“乾坤殿太吵,还是你这里好,肃静,朕来讨杯酒喝,苏宝林可愿意?”
谁都知道,皇上只不过说说而已,皇上想要喝酒,去哪里不能喝,偏偏到一个宝林的宫里来喝。
苏琉璃心里说,吃顿饭都不让人消停,自上次侍寝,苏琉璃让他看光,彼此见面,总觉得讪讪的,脸上笑容牵强,“皇上驾临,臣妾的寝殿蓬荜生辉。”
心里不情愿,不敢逆鳞,加着万分小心,吴安几个忙在皇上跟前按个锅子,给皇上重新端上肉片菜蔬。
赵曜对刘禄道;“去把御酒坊把窖藏的秋露白取一坛子来,朕跟苏宝林一饱口福。”
苏琉璃站在炕前地上,往赵曜跟前锅子里下肉菜,赵曜在她低头时,又闻到她发间那股似曾熟悉的清淡的香气,晃神,苏琉璃挽着高髻,耳后乌发梳得光溜溜,露出嫩白细长的颈项,赵曜凑近,苏琉璃突然抬头,两人的头差点撞到,苏琉璃赶紧往旁一闪身,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赵曜遗憾,这要是别的妃子巴不得皇帝能亲近自己,独苏琉璃例外,苏琉璃偷眼看赵曜眸色深沉,心想,这个主不能得罪,小心眼,让他记恨上,想法子折磨自己。
刘禄捧着坛子酒回来,苏琉璃殷勤斟满赵曜跟前酒盅,遂殷勤劝酒,赵曜连喝下两盅,酒入愁肠,竟有点恍惚,定定地看着苏琉璃,苏琉璃正执壶给他斟酒,直觉两道如矩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苏琉璃,你说朕是不是该罚你?”
赵曜看她目光炯炯,苏琉璃避开他滚热的目光,知道他指着的是什么,胆颤心惊,怯怯地道:“臣妾没用,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当臣妾不存在好了。”
赵曜脸热,看她心虚,说话声音都颤颤的,伸手抓住她端酒壶的酥手,幽幽地道:“你的手也像她一样凉。”
苏琉璃心想,皇上又想起宫里那位美人,遂轻轻抽出手,小声道:“皇上要是想去别的宫里,臣妾不介意的。”
赵曜面色一沉,突然哼声,“怎么你不介意朕去别的妃嫔宫里?”
“不,不是……是……不……不是。”苏琉璃吓得说不清。
小六子几个站在一旁,直替主子着急,现成的机会,主子怎么就不抓住,非惹恼皇上,有什么好果子吃。
赵曜恨恨地想,等那日苏琉璃把朕惹急了,朕好好收拾你,苏琉璃不敢跟皇上对视,皇上眼底深处似乎有一小簇火苗,这小簇火苗令她害怕,不由从脚底生凉,心哆嗦,她说不清为什么,对这种事反应过度,也许原身受到伤害过重,潜意识里不能忘记。
苏琉璃心想,要想法子把他灌醉,他不省人事,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遂等赵曜喝干一盅酒,忙满上,又连着几酒盅,赵曜已显醉意,他何等精明,眯斜着醉眼,“苏琉璃,你是怕朕对你做什么,把朕灌醉?”
苏琉璃被人戳破心事,忙不迭解释,“皇上冤枉臣妾,皇上来臣妾宫中,臣妾怕皇上喝得不尽兴。”
“那你光让朕喝,你自己怎么不喝。”赵曜眼前的人晃动,恍惚那个女子站在面前,轻声娇笑。
苏琉璃腹诽,这还没喝醉,都喝这么多了,说话脑筋尚能清醒,忙遮掩端起酒盅,自己连喝了三盅,酒盅朝下,给赵曜看,“皇上,臣妾自罚三盅。”
苏琉璃怕他醉倒在自己宫里,道;“众姊妹在乾坤殿等皇上,请皇上移驾,臣妾不多留皇上了。”
“朕今晚就歇在你这里,那也不去,你还想撵朕走吗?当心朕恼了,治你个大不敬之罪。”赵曜唬着脸不悦。
金钗几个干着急,小主这是怎么了,别人求都求不来,小主撵皇上走。
苏琉璃见皇上赖在自己寝殿不走,烦恼,自斟自饮,这下子可好,皇帝和宝林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宋嫔站在西偏殿门口,站着听了好一会,皇上对苏琉璃说话语气亲昵,原来苏琉璃早就搭上皇上,气得花容失色,回到正殿,望着西侧殿烛火一直亮着,反衬正殿清冷。
宋嫔绷脸道;“我们都是聋子瞎子,苏琉璃跟皇上如胶似膝,我们竟然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本宫就说,皇上好好的,怎么就叫她去乾清宫上课,糊弄我们这些呆子罢了。”
众人看娘娘恼怒,连宫里人都怪上,不敢吱声,王喜赔笑道;“娘娘有喜,不能侍候皇上,苏宝林替娘娘服侍皇上,苏宝林总是敏秀宫的人,比便宜外人强。”
宋嫔恨恨地道;“本宫宁可便宜外人,本宫最容不得谁在本宫眼皮底下动手脚。”
苏琉璃睡至半夜,醒来,口喝,想坐起叫人,发觉身上沉沉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压住,低头一看,原来有一只胳膊横过来,压住她,她借着窗外亮光,发现一个男人睡在身旁,侧脸细看,原来是赵曜,唬了一跳,胸口砰砰乱跳,向自己身上一摸,穿着衣裙,手触碰到赵曜衣袍,虚惊一场,心想,大概昨晚喝多,没脱衣裳倒头睡了,又惊愕发现,自己一条腿搭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移开,好在赵曜还未醒,不然醒了要是发现,自己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
她轻轻把赵曜胳膊挪开,大半夜的自己没地方可去,躲去别的屋里,赵曜醒来,又要生气,悄悄下炕,走到对面床上,爬上床,拉上帐子,躺下。
不久,就听见对面炕上有动静,她眯眼,已适应屋里的光线,看赵曜起身,侍候皇上的贴身太监,习惯于这个时辰起,早已等在外面屋里,一听里间有动静,赶紧进来服侍。
少顷,苏琉璃眯眼,看一个人影朝床榻走来,一只手撩起帐子,苏琉璃阖眼装睡,一会,听见脚步声出了屋子,她才徐徐睁开眼,赵曜已上朝去了。
宋嫔气得半宿没阖眼,天亮,问左右宫人道;“皇上走了吗?”
“回娘娘,皇上上朝去了。”
“去,把苏宝林给本宫叫来。”苏嫔决心整治这个狐狸精,让她知道这是谁的一亩三分地,敏秀宫主位是自己,别看皇上给她脸,自以为得势。
苏琉璃一出西侧殿,早晨,天气寒凉,扑面一股冷风,苏琉璃裹紧披风,知道宋嫔大清早叫自己过去,准没好事。
金钗打着哈气,“宋嫔娘娘这么早唤主子过去,有什么急事?”
苏琉璃预感不妙,果不其然,一进正殿,宋嫔冷脸坐着,苏琉璃不敢怠慢,紧走几步上前,蹲身,“臣妾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宋嫔脸冷落落的,拖着长声,也没叫坐。
“妹妹是不是没睡醒,本宫看妹妹神情倦怠,想是昨晚侍候皇上乏了,这要是皇上知道,还不怪本宫不体恤妹妹。”浓浓的酸味扑面而来,宋嫔是后宫里第一醋坛子,别人谁也别想要了她的强去。
“娘娘折煞臣妾。”苏琉璃知道说得越多,宋嫔越挑刺,索性站着不吱声了。
宋嫔脸上浮起一丝媚笑,“妹妹,姐姐今儿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不知妹妹可否答应?”
苏琉璃知道宋嫔发难,自己迫于无奈,只好接招,道;“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臣妾,臣妾不配求这个字。”苏琉璃宝林位份跟宋嫔位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宋嫔是一宫主位,要想找她别扭,太容易了。
“太医院给本宫开了安胎的药方,大冬天的,如果在太医院煎药,来回取,到敏秀宫怕冷了,本宫让贴身宫女在自己宫里煎药,吃着便宜,但这些宫人毛手毛脚的,本宫不放心,妹妹一向心细,本宫想让妹妹照看本宫汤药,有妹妹看着,本宫就放心了,这样太后和皇上也可安心。”宋嫔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微微有点喘息。
宋嫔说好听是求她,其实就是命她替自己煎安胎药,不容她不答应。
苏琉璃略一沉吟,宋嫔又道;“本宫一日两顿安胎药,早膳前和晚膳后,妹妹辛苦点,不影响妹妹去乾清宫上课。
宋嫔心性狡黠,先就堵住她的口,其实,苏琉璃并未想找这样的借口,煎药没工夫,宋嫔自会想出别的法子治她。
“既然娘娘信得过臣妾,臣妾蠢笨,但愿别辜负娘娘信任。”苏琉璃既然无法推脱,索性爽快点答应。
从正殿出来,金钗不满地道;“小主每日要起大早做奴婢们的活,小主好歹是主子,亏宋嫔娘娘想得出来。”
苏琉璃沉思,半晌道;“累点倒没什么,煎药这活担子重,要万分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