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落叶萧萧,目望所及之地处处都是透着苦涩的萧条,此情此景恰恰迎合了慕容燕内心的哀默,幽幽叹息着,若是自己如雄库鲁一样拥有一双翅膀可该多好,振翅高飞谁也困不住自己。
慕容燕原本以为邱天皓会先带着自己与在前线征战的南蛮王及王后见上一面,而后再去赴武王之约,却不想这一小队人马似乎是专门绕着人烟稀少的边缘溜了过去,根本未与大部队汇合,尤其令人怀疑的是沿途上邱天皓几乎都没有下过马车,遇上守兵即便是再难缠都是赵云前去打典。
路上闲而无聊慕容燕便多想了几分,慢慢也就琢磨出其中道理,想必这个任意妄为的邱天皓去见沈云理的事情连南蛮王后都不知道,他竟是瞒里又瞒外,就为了争一时之气,实在欠缺妥当,行为幼稚得很。
心下轻笑着,慕容燕虽然有诸多感慨却什么也不说,南蛮是胜是负根本就与自己无关,而且话说多了指不定又惹得他怎生的恼火,索性是死是活随他去,不要拖累上自己就好。
走了几个日夜,队伍最后穿行过一处颇为狭窄的山壁夹道,不得不说沈云理找的这一处天然屏障极好,不仅易守难攻,更便于设置埋伏,一路走得赵云都是心惊胆战的,好在没发生什么危险,此时眼前已经看到了挂着沈字将旗的大营,南苑敢立国姓的也只有他武王爷一个,故而退马向后与马车并行,用剑鞘轻轻敲了敲车壁,出声提醒道:“快要到了。”
要到了?闻声原本的混沌清醒了不少,慕容燕直起瘫软的身子,起手细致地整理起衣裙,而这个细小的动作反而遭到了邱天皓的嘲讽,唇角一瞥怪声怪气地挤兑道:“见旧情人也值得这么用心?”
手上的动作一滞,慕容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疼了一下,可是那只是片刻,甚至还没有被邱天皓察觉的时候,她就已经收敛起神色,微抬眉首白了他一眼,而后就再淡若不过地继续抚弄着自己的长裙,似是完全不在乎他的话。
“呵。”自讨无趣略觉得有些尴尬,慕容燕的目的达到了,邱天皓的心里就没那么舒服,不耐地冷笑了一声,还没想出如何再好好排挤她一回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他便没有在说下去,而是屏息静气地安坐在那里,小心倾听着外面的交流。
“来者何人?”看守营门的守卫早就发现了这一小队人马,待到快要靠近营门的时候便已经排兵列阵将他们拦截下来,为首的兵长上前问道,语气倒还客气。
赵云走在队伍前头也不失礼节,翻身下马先是抱拳施礼应声道:“南蛮圣女、十六王子应邀赴约。”言罢递出沈云理遣人送来的请函,静等着守卫兵长的答复。
抬手接过书信,兵长态度严谨仔细翻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才交予身边人,使他立即去回报,转过身则是对着赵云抱拳客气道:“请将军稍等片刻。”
踩在人家的领地上必然是客随主便,尤其是这个兵长的态度并没有傲慢之色,赵云就只得点了点头这样等下去,至于沈云理会不会难为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还留在马车中的慕容燕也有同样不详的预感,尤其是此次到访的队伍里还带着邱天皓,她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会跳到砧板上的蠢鱼,连气都气不过来,不知道这一等可是要等到哪年哪月。
然而有一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次慕容燕和赵云倒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一把小人,那送报的兵卒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一路小跑着向众人这边过来,俯身在为首兵长的身侧耳语了几句,便退身立在一旁。
接受到来报的答复兵长面容上的严峻神色缓和了些许,态度也更加恭敬了几分,抱拳向着赵云及马车上尚未露面的人颇显歉意地说道:“将军,武王在营内已经恭候诸位贵客多时,只不过正直军情告急之时,马车恐不能入内,还请见谅。“
此事对赵云来说有些为难,如果只是自己和慕容燕在场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此时车上坐着的还有邱天皓在,所以他就不好草率地做这个主,一时无话不免生出些尴尬,值得庆幸的是一直在马车中侧耳听风的邱天皓解围及时,忽地道出了一句:“无碍。”旋即伸出大手将车帘拉开,跳下一个阳刚俊逸的男子,正是邱天皓。
赵云原本还怕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的邱天皓会有置气之心,此时看见他并无不悦,心下跟着宽松了不少,立即返身回去体贴地撩起门帘,车厢里的慕容燕随即也跟着走下马车。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清新飒爽,慕容燕车坐得久了早就觉得憋闷,此时双脚落了地,心情也跟着安稳了许多,抬首看着威风凛凛的沈字大旗,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过。
“列位请。”兵长等了一会儿见马车上再无人下来方才抬手引三人进去,剩下随行的南蛮护卫则是被另一名士卒带下去休息,慕容燕大概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略作了解,而后正要抬脚跟上,邱天皓的话音却在她耳旁阴森森地响起:“你猜,他听到你的歌声会不会惊喜?”
神色猛转踌躇,邱天皓一语戳中了自己的软肋,慕容燕全身的力气忽地被抽空,他若不说恐怕是连自己都忘记了,在沈云理眼中自己还是个卑微的哑巴。
低着头,眼眶里打转起泪意,慕容燕变得迟疑,连步伐都切切诺诺的,每行一步都像是顶着巨大的阻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自己不是哑巴的事情被戳穿以后,又是一番什么情景。
“呵。”唇角裂开轻笑,邱天皓就是笃定了慕容燕害怕自己戳穿她,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而在害怕,或许是为家族,或许为是自己的感情,但是他就是笃信慕容燕的这份恐惧,邱天皓才有恃无恐,只在心中满是愤恨地密谋道:今日一行必要叫沈云理难堪。
手臂环上慕容燕的纤细腰肢,邱天皓的动作自然而然,就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相濡以沫,而慕容燕想要有所抵抗却被他狠捏了一把,正是提醒着她小心慎行。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慕容燕混乱了自己的呼吸、意识,每一步走得都发着颤,可是留给她的就只有一条向前的路,除了埋着头前行,直面那些她愿意或者不愿意见到的人事物,慕容燕根本别无选择。
原本守卫森严的兵营大门此时大开着,镇守的士卒分列左右两队,恰形成了一条迎人入门的窄路,然而在慕容燕眼里他们却像是冰冷的裁决者,令人不安。
此处军营占地广袤,内里布置的也是严格有序,与曾经皇家狩猎场上的格局大体相似,其尊卑上下的分别几位严明,慕容燕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大体猜到了主账的位置,兵长也正领着几人往那里去,想必沈云理该是等在里面。
“圣女?”带着些许的疑问语气,却又更像是一声称唤,穿梭过几顶副帐之后,慕容燕还未来得及抬首观望,面前就已经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话音。
抬起头痴痴地怔愣着,面前的男人高大俊挺,一身耀眼的银亮甲盔左以狮虎龙纹,其威猛的气势就足以令人忘记喘息,慕容燕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云理,仿佛化作了支撑天地玄黄的龙身支柱,使人望而生畏。
晶亮如墨的枭傲眼眸含着浅淡的笑意毫不避讳地落在慕容燕的身上,沈云理的态度出奇的温和,垂手立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了良久,却又未失去耐心,慕容燕满怀的紧张就在他平和的目光之下,渐渐烟消云散。
双手交叠在身前,富有礼节意义地弯身,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慕容燕还记得自己此次赴约的身份,所用的礼数也必须符合南蛮的传统规制,而这看在沈云理的眼中却是疏远而陌生的。
“有些日子不见,可怜也没见你把头发养起来,燕儿还是长发飘飘的样子最美。”大手温柔地抚上慕容燕的头,最先开口念及的竟然是她一头乌亮的发絮,语气中满是旧相识才会有的惋惜,男女之间总归透着那么一股子暧昧的味道。
不说还好,沈云理这么一提慕容燕便应着声垂下了眉眼,眼中除了与沈云理一样的惋惜,更多的却是她好比阶下囚的落寞的无奈。
沈云理虽然说着嘘寒问暖式的话,然而语气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大手收回的同时目光也转移到了紧追随在慕容燕身后的赵云身上,嘴角忽地勾扯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得心中更加的没着没落,无可猜想他的心思。
“赵云?你我之间亦是好久不见,如何?新主待你可有我好?”虽然没有挖人的心思,沈云理却偏要拼一拼,言罢转回头又看向了慕容燕,满面好奇地盯着这个苦命的丫头,这话与其是说给赵云,倒更像是在问慕容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