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林夫人拉着林老爷走了,留下他们兄弟俩独处。林清羽怀里抱着一柄剑,一身白衣靠在柱子上看他,月光从屋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在他的白衣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一缕细碎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垂下,被风吹得飘了起来,给他带来了几分飘渺之感。
林天珞揉揉肚子,站了起来,从林清羽身边走过,踏着霜白的月光,穿过院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清羽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片刻,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里林天珞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重新找了一具很棒的身体,刚附身成功准备安心当一辈子米虫,结果林清羽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拉着自己非要说是他弟弟,还要带他去天山学武。
林天珞猛地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周遭静悄悄的,有月光透过绿色窗纱落在地面上,伴随着竹影轻轻晃动着。
林天珞记得屋外有一丛绿竹。
他抬手抹去额上冷汗,想起梦中林清羽一脸狰狞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肚子忽然咕咕叫了一声,林天珞揉揉肚子,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下床穿鞋,决定去厨房找找吃的。
整座林家大宅都静悄悄的,唯有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偶尔也会有巡夜的家丁走过,林天珞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按照珞儿的记忆路线,偷偷的溜往厨房。
推开厨房门,一片黑漆漆的,林天珞借着月光找到烛火,点燃之后立刻亮堂了起来。
他回身将厨房门关上,放下烛台,见锅灶上隐隐有热气翻腾,掀开锅盖一看,果然,锅里热了一锅鱼汤,一股鲜香迎面扑来,林天珞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食指大动。
忽然听见细微的一声轻响,林天珞警觉转头:“是谁?出来!”
过了一会儿,从柴堆后面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妇人,对着林天珞笑道:“是我,小少爷,别怕。”
“王大娘。”林天珞眼神一动,出口道。
这个王大娘就是毒死珞儿的罪魁祸首,不过,倒也不完全是王大娘的错。王大娘家中老鼠为患,便买了一包老鼠药下在枣糕中,不料枣糕被珞儿稀里糊涂的吃了。
珞儿死了之后王大娘就被送进大牢了,珞儿“复活”之后林氏夫妇特别高兴,不光做了善事,顺便也将王大娘捞了回来。不过复活之说太过邪异,林家对外只说珞儿是他这个在天山派的大哥医好的,天山派的名气大,起死回生之事也不是没有,因此城中百姓和官府都深信不疑,才避免了不少麻烦。
“小少爷,您是饿了吧?”王大娘眼底有畏惧之色,搓了搓手,“那锅鱼汤是刚热的,小少爷要是喜欢,尽管喝。”
林天珞确实饿了,而且这锅汤这么香,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于是点点头,打算自己拿碗盛一碗。
忽然砰地一声,厨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同时回头看向门外。
只见林清羽沐浴着满身青白的月光,目光清冷的朝他们扫过来,一张脸上毫无表情。
王大娘的脸色显然白了一下,讷讷的喊了一声:“大少爷。”
林清羽走了进来,扯住林天珞的手腕,低声道:“跟我走。”
林天珞犹豫:“可是我还没喝鱼……”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清羽扯出了厨房,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林天珞下意识的抓住了林清羽,过了一会儿,脚底终于踩到了实地,林天珞晕头转向的趴在林清羽的怀里,抬头望了望旁边的高墙,原来他们已经出了林府,不由得满眼疑问。
林清羽似乎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只是粗暴的扯着他走。
林天珞着急:“你要带我去哪儿?”不会是杀人灭口吧?他还没喝鱼汤啊,好歹让他做个饱死鬼。
林清羽停下脚步,回眸看他。
林天珞撞上他的胸膛,后退了一步,抬头茫茫然的与他对视。
林清羽:“……”
林天珞:“……”
“还是这么呆。”林清羽道。
林天珞:“!!!”
“不是饿了么?带你出去吃宵夜。”
这么好?林天珞疑惑的看着他。
“走吧。”林清羽继续扯着他走。
“等等!”林天珞拽住他,“为什么不让我喝那锅鱼汤?是不是有毒?”
林清羽眼底漫起一丝笑意,只是摇摇头:“鱼汤没问题。”
“那为什么不让我喝?”林天珞已经没有功夫去探究他眼中的笑到底是嘲弄还是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抓心挠肝,这种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行径简直太令人不齿了。
林清羽皱皱眉头:“王大娘有问题。”
“嗯?”林天珞还是有些不太理解。珞儿的记忆告诉他那个王大娘老实憨厚,平时待他也很好,不是坏人。
林清羽却不愿意再多说了,只道:“以后离她远点。”说罢不顾他意愿,硬扯着他离开。
林天珞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又问:“那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为什么会出现在厨房?”
“饿了。”林清羽只回了他两个字。
林天珞:“!!!”
原来气质再飘渺的武林高手也会半夜肚子饿去厨房偷食。
“在乱想什么?”看着他一副走神的模样,林清羽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林天珞回神,急忙拽住他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去吃宵夜。”林清羽嫌他走路慢吞吞的,索性一把揽起他的腰,运起轻功,飞檐走壁,一路出了苏州城。
此时已是后半夜,城门紧闭,城外一片漆黑之色,夜风迎面扑来,颇为萧瑟寒冷。林天珞忍不住往林清羽的怀里凑了凑,愈发抱紧了他,抬眼望去,浓墨一般的夜色似要将两人吞噬,不禁有些担心——
不会真的要杀他灭口吧?
林清羽没空理他在纠结些什么,只是一路抱着他腾空,掠过无数山林,停在一处树林外。
此地也不知道离苏州城有多远,只见一条道路从树林内延伸出来,两边都挂满了灯笼,灯笼泛出青白的光芒,被夜风吹得晃晃悠悠。
林清羽拿起一盏灯笼塞入了林天珞的手中,扯着他走入了树林之中。
小径弯弯绕绕,似乎无止境,两旁的灯笼串成一条火龙,远远望去,煞是壮观。
林天珞一面提着灯笼,一面搓着手,紧紧贴着林清羽,不断张望。
这大晚上的,又是陌生的地方,而且气氛如此诡异,要是不小心走丢了,哭都没地方去。
林清羽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上扬,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长到林天珞几乎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完这条路之时,眼前忽的豁然开朗,入目是一座灯火通明的高楼。楼高有三层,四面都挂着灯盏,楼身罩着一层刺眼的光晕,屋檐似是展翅的凤凰,灯光从开着的窗户中透出来,依稀能看见楼内人来人往,热闹一片。
林天珞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竟没有想到苍林深处居然会有这样一座繁华的大楼。
隐隐有喧哗之声从楼内传来,林天珞转头看林清羽,林清羽低声道:“进去吧。”
林天珞跟着他朝着高楼走去,走近才看见高楼的大门上悬着一块匾,匾上书着“快活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刚踏进楼内,便有一名身材火辣的半老徐娘走了过来,接过林天珞手中的灯笼,却没有看他,直接将目光落在了林清羽的身上:“林少侠,好久不见,这些日子都去哪里快活了?”
林清羽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扫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今日生意倒是不错。”
“托您的福。”女子展颜一笑,岁月留在眼角的痕迹很明显,却并不妨碍她很美,“还是老位置吗?”
林清羽颔首。
女子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林天珞的身上:“哟,这位小公子长得真是俊,是您的朋友?”
“他是我弟弟。”林清羽的回答令林天珞有些意外。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林清羽一眼,没有想到他会承认自己是他弟弟,要是真的珞儿听见了应该会很开心的吧,真的珞儿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位大哥了。
女子也是一愣,掩唇道:“听闻林少侠近日认祖归宗,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
“没什么,只是多了几个家人而已。”林清羽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走吧,珞儿。”看见林天珞在发呆,林清羽随手扯着他往二楼走去。
两人在一间雅间落座,正对着窗户,抬眼便能看见远处茫茫夜色。两人落座之后,便有美貌女子捧着菜单过来询问,林天珞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折腾了大半夜,肚子倒是不怎么饿了,睡意却上来了。
林清羽看他一眼,问:“想吃些什么?”
林天珞抓过菜单,随手点了几样:“就这些了。”吃完他想回家睡觉。
侍女转而看林清羽,林清羽淡淡道:“照旧。”顿了顿,“加一壶花雕。”
林天珞仰头道:“我也要喝酒。”
“给他来壶果酒。”林清羽道。
林天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