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一拍大腿,对了这是枇杷的味道。
可又不像枇杷,在酒的侵袭下,果实的淳朴已经被消耗的干净。只余下一份消逝不了的清纯,沾在舌尖,混着酒的味道,在口腔里久久不散。
“你怎么想到用枇杷酿酒?”萧淮又抿了一口,酒不烈却容易上瘾。
整个大楚的酒,来源都只是粮食,鲜用果子。
一来是像萧淮刚开始那样的人都嫌果酒不如醇香的烈酒,二来果子做酒虽然简单,对于爱酒的人来说少了那些繁琐的工序倒是少了很多情调。
“怎么,我这酒不好?”长歌又给他斟满一杯,凉酒过喉远不如热酒暖身。可就是这样带着清风的气候,凉酒入喉别有一番滋味。
仔细的一声感叹,长歌禁不住吐出一股轻悠悠的酒香。
“自古以来,那么多爱酒之人。总要生出些大道理,我酿酒完全是机缘。将这现成的材料用了,出来的试什么味儿,饮尽就是什么味。”
长歌朱唇轻启,阵阵香扑在萧淮的面上,让人恍惚不已。这酒清新惹人,便不住地往杯子里倒,他看着顾长歌一时没了思考的余地。
人们都喜欢在自己专爱的事物上独树一帜,给事物贴上独特的标签。仿佛繁琐是代表着事物的高贵,长歌一句话萧淮又将一杯饮到头。
她不同,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了。酿酒也是,在猎场也是。无论怎么样,和别人谈话时的神情,永远那么自信带着美丽。
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全无拒绝的理由。
“再来一杯,萧大哥。”她又举着坛口冲着他的杯口向下,难得有人和自己同饮,贪杯又何妨。
“不光光是酒吧。”他话里有话,轻笑着用舌尖抿唇。
除了酒,还有人。顾长歌抬头,对着他的视线笑了。两个人无言,仅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长歌抬头看向身边已经叶落的看不出样子的树,撑着脑袋偏头,在空气中虚无地抓了一把。
她刚接手时,后院就栽了棵枇杷树,只有一棵。现在他们倚坐在树前,那枇杷枝干在风中颤颤巍巍的。
原先经历过的火灾没能把这树烧死,说来也奇怪,火都燎到了树根,愣是没伤到它丝毫。
当时伙计们嫌碍手碍脚,想让顾长歌给下令将树移了。也有疑问,谁会在后院栽一棵枇杷树呢。
她立在树下,看着被烟熏得漆黑的整个后院,唯独这棵树抖落着树枝显示着自己的威风。它不惧火,风越盛,树枝越发繁茂。
郁郁葱葱的枝叶绕了整棵树头,那时已经开始冒出了黄澄澄的果子。生的好生俊俏,黑黝黝的环境里,独它最为娇艳。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在乡下的时光。
那是一片极好的枇杷林,母亲就常常从上面摘十斤枇杷,去了核,装罐。摆上一下午,再加上些农家的糖,搅拌以后取果肉用手捏出来的汁儿。还有那陈年剩的酒,依数兑进去,放置个两三个月,用土封了口压块红布,再开封,就是酒香满园的乡野。
那时候她不曾喝酒,母亲就拿着筷子头沾点儿喂进她嘴里。不会醉,也够撩人得了。那是母亲用来送给乡亲们的礼物,后来她入了宫,再也喝不到这样纯真的酒了。
“留下吧,再给我在旁边做一个木制的箱子。”
她让伙计们散去,家伙们都搬到院里,忆起母亲的手法,一步一步的跟着,在手中造就一份美好。
酒是刚来的时候酿的,到今天,正好两个月。萧淮凑巧了赶上,她自然也乐得给他饮。
在宫中的时日,她还是皇后,到最后成了独自深宫饮醉的怨妇。楚贤托人送来的佳酿,香的彻底,入口柔成心头醉。可都不是她要的温情,宫女颤巍巍给她倒酒,些许洒在衣摆几滴,就是那时,不知是醉意还是什么模糊了眼睛。
酒入心头愁不断,寥寥相思尽成忧。
她到最后,是清醒的,还是一直醉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不是什么好酿,不过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长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凉丝丝的触感越发的冰冷,滑到胃里,泛着哀愁。
她抬手,一饮而尽。再想倒,酒坛被人抢了过去。
“别喝了,再喝得醉了。”
萧淮的手扣的有力,动作虽猛,酒也未溢出一分。长歌笑笑,感觉脚底有点无力。
“醉在哪里都是醉,清醒的时候不知,醉的时候更不知。一番心思全入喉,独思量,满绪忧思散不尽。”
萧淮有些不知所措,顾长歌这分明是埋了许多哀怨在心里。眼角涟涟,是尽力忍住的泪意。他不明白,人前风光的顾长歌,这时候犯得是什么愁。
玉手在微风中胡乱扒拉,长歌只觉得眼前氤氲什么也看不清。酒能倾尽人心,也能使人沉睡在不愿清醒的独醉。
做了帝后又如何,她还是落得一个悲戚的结局。那些血泊中失去的情真,再也回不到自己身上。
她醉了,又没醉。借着酒意飘忽,努力撑着身子靠在石桌边。萧淮的身影越来越朦胧,酒气在四周尽情猛烈的绽放。
“萧大哥,我的酒可美?”她迷糊着双眼,更添妩媚。
媚眼如丝,卿卿若水。
这样一个温婉的人,此刻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疲倦侵袭眼底,萧淮眼看着顾长歌整个身子倾倒在桌上。
酒杯左右摇晃,也敌不过这样的力量。
萧淮把酒放在桌边,手忍不住覆到了她头上,发丝轻柔,酣睡的顾长歌像极了画里的美人。
她的愁绪自己不知,也不懂。
枇杷树的叶子随风摇曳砸落下来,萧淮一把揪住。
“长歌。”他对着睡着的人,轻轻唤。
整句话揉进风里,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萧淮将叶子塞进袖中,给自己斟了杯酒,入喉,缕缕在舌尖荡漾,说不清的柔情。
不管你的愁绪是什么,以后,我都愿意陪你喝酒。纵情倾杯,只为你这一方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