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故情怀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见。——王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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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大学食堂不知何时推出了一种香辣烤鱼,一个大铁托盘拖着两条香喷喷的烤鱼,爱吃鱼的刘劫早就垂涎不已。可是一份要58块不说,两条鱼的分量小小书虫的刘劫也吃不了,几次试图和人拼盘最终都放弃了。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给单身狗们准备的,好几次在食堂看到一对青年男女围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烤鱼欢声笑语,刘劫在一边扒一口藕片青菜看一眼,百感交集,也不知羡慕的是吃烤鱼还是人家有女朋友。最终直到离职刘劫也没吃过一次,不是觉得囊中羞涩也不是吃不下,而是一个人吃,可能更不是滋味。
突发奇想要带毛菁沁来吃烤鱼,刘劫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似乎自从意外重逢后心里就一直一团乱麻一样的不知所措,要不然也不至于走路从偶尔不看路变成完全不看路,也许是渡劫最后一刻出现的毛菁沁的倩影瞬间破了他的心境,也许……他现在还在天劫之中。
毛菁沁看着这个神秘的怪人伸手一招河道里蹿出两条大鱼自己落到他的手里,活像是神话里佛陀想吃鱼鱼自愿跳出水面入佛口(不要问我佛为什么会吃肉)。之后变魔术一样挥手变出一大堆瓶瓶罐罐锅碗瓢盆等厨具,说了声自己调料,又加了句我喜欢吃辣,自顾自手法熟练地将两条大白鱼清掉内脏,就着河水洗剥干净。
毛菁沁试了试那些瓶瓶罐罐,上面都带着标签,都是些油盐酱醋等厨料,还有几个小瓷罐装了些切碎的葱姜蒜,品质皆是上佳,心里明白他知道自己还有戒心所以如此,嘴上却不说,挑选了几样取过两个上好的青花瓷碗倒进去调味,对这些东西的来历以及藏在哪里问也不问,有了刚才一番经历哪怕再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神秘人身上她都不会奇怪了。
现代社会会做饭的女孩子并不多,做的还好的更不多,毛菁沁将洗剥好的鱼用刀切了几个精美刀花用盐腌了,再倒上酱料,原本要等一会儿入味,但是刘劫又是大手一挥鱼儿带着酱料欢快地蹦起,屈指连弹,无匹的先天真气在入微的操控下击打鱼肉,肌腱骨刺发出微弱的爆脆声,鱼酱交融,之后刘劫功运双掌,冒着炽焰火花的先天真气轻柔地包裹住了两条大鱼,鱼儿浮在半空中轻轻摆尾,就像活着一样在岩浆中游淌,没过多久皮肉外焦里酥,香气却被锁在肉中,光看成色就馋死人了。
武林两大绝功之一,让无数武者闻风丧胆的火云掌在刘劫这里已经彻底沦为烹饪佳肴最优妙手了,每次这个时候刘劫无不在心中暗赞自己机智并为那位生平第一位大敌火云使者老邪兄点了个赞,心道以后碰上了看情况能不能饶他一命。
刘劫虽然没受过专业的厨艺训练但是用神念来感知火候恐怕史上没有那位名厨在控火候技能上能超过他,收功之后盘上这两条鱼儿真当得起色香味俱全的评价,就是摆上国宴都挑不出错来。
毛菁沁拔出随身的军用匕首切下一块鱼肉,张开雪白的贝齿小心翼翼的品尝起来,哪知一入嘴就烫的吐一吐小香舌轻呼了几口气,眼见矜持优雅的女神露出这份从未见过的俏皮少女做派,刘劫会神一笑,心思在十几年的时空里来回打转。
细细嚼着,毛菁沁惊奇地发现鱼肉中竟无一根鱼刺,肉质入口欲化却又带着股独特的嚼劲,一口咬下就像有千万颗饱藏鲜美的鱼子在口中爆炸,她还不知刘劫生平爱吃鱼最恨细小鱼刺,所以用入微级的先天真劲以化骨柔劲震得筋骨俱碎,与鱼肉糅合,方才有了这肉中带骨,骨肉相融的独特口感。
刘劫将脸上的青铜面具解下下半截,大口咀嚼着鱼肉,品味着个中三昧,鱼是他烤的,但调味的可是毛菁沁,这味道香是不必说了,辣之一道上并非麻到舌颤的麻辣也不是引人冒火的热辣,而是合着鲜香流进嘴唇的柔和辣劲,加上刘劫的内劲击打迫使酱料入味再用炙热真气炼过,就似陈年老酒的后劲醇和,不爆裂而回味无穷,这自然又是毛菁沁的惠质兰心,如此柔中带刚的入味手法让任何爱吃辣的人都挑不出毛病,刘劫和毛菁沁都是浙东人,刘劫虽然爱吃辣但并不喜欢那种嘴里塞包炸药点上火的辣法,这般绵柔不冒火,岩浆煮水一样的辣味深得他心意。
这时刘劫耳朵一动道:“有点意外的收获,你等我一下。”随后身形一动即逝,但转瞬又从河道边慢悠悠走来,当真是一下子就回来了,毛菁沁惊讶地看着刘劫竟然拖回了一头……异形。
“你……这是……”毛菁沁有点畏惧地看着还在喘着气的异形,没有普通人看到这玩意不怕的,尤其它还是活的。
“吃啊。”刘劫满不在乎地开始清洗工作,嘴上自顾自道:“这家伙伙潜过来你以为是想干吗?如今被我们反吃了也不算冤枉,它的尾巴上的肉还是很值得一尝的,鳄鱼肉我没吃过,估计也不会比它更美味吧。”
说着话已经剥掉甲壳,露出大理石纹的红肉。
“可是,它还活着啊。”毛菁沁指着它道,突然觉得这狰狞的异形兄好可怜,有点同情。
“哎呀!罪过罪过!忘了忘了!”刘劫说着话反手扭断了异形脑袋,送它平安去了。
毛菁沁一脸无语,不过异形死不能复生,那就爆炒吧。
刘劫取过一柄剔骨尖刀将肉片的整整齐齐,毛菁沁用另一把菜刀就着石板将肉切碎剞了花刀,洗净后和着姜丝、调料装盘,要热锅时才想起没有灶,眼巴巴看着刘劫,刘劫会意手托铁锅道:“记得提醒火候。”
于是毛菁沁借着刘劫的“纯手工手灶”热锅下油将肉丁爆的香气四溢,葱椒诱人,又毫不客气地让刘劫将剩下的骨肉剁碎,混着自己剔出的筋腱以及调配的料用个高压气锅装了,下“猛火”炖烂。
如果有别的炼气高手看到刘劫拿宝贵的先天真元熬汤,一定会震惊于刘劫恐怖功力的同时大骂这一男一女败家子挥霍真气的,但是毛菁沁哪懂这些,刘劫就更不会在乎了。
两道菜接连出炉,刘劫早馋的口水倒流,频频下筷赞不绝口,毛菁沁笑靥如花,虽也下筷如飞却依然保持着优雅从容。
当刘劫终于把注意力从美食转移到毛菁沁脸上时他才意识到这是与毛菁沁相遇以来第一次见她露出笑容,“隋侯珠”温润的光晕照在女孩的脸上,这份笑容依旧那样亲和而有感染力。
一句话不可阻挡地从某个角落里蹦了出来:修炼就要练到圣驾寰宇,身与天齐,娶妻子就要娶毛菁沁这样的女子。
修仙当为齐天圣,娶妻当娶毛菁沁。
“怎么了?”毛菁沁问道。
“没什么,你笑起来真好看,像……天劫散开后的……希望。”
毛菁沁皱了皱好看的眉头,笑得更欢了。
很多年前,那个小女生捧着学生照嘟着嘴对呆呆的同桌男生说道:“真是的,把我拍的跟刚睡醒一样的迷糊。”她不会想到,她说这句话时嘟着小嘴气呼呼的样子会让一个男生惦记了一辈子。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赞美女孩子的。”毛菁沁半掩着嘴笑道。
刘劫也轻笑道:“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话赞美一个女孩。”说着又取过两个青花瓷碗盛了两小碗道:“汤好了,你尝尝,小心烫。”
“啊,这么快就好了!”毛菁沁惊道,就算是高压气锅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炖好啊。
“安心啦,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刘劫当然不会说他用了两千度高温的至阳真气以炼髓劲手法结合九字真诀来……炖汤这些话,这就跟外科医生和家属解说手术过程一样,除了会让人云里雾里的同时觉得你在装逼能有什么用,并不会让人感激你有多辛苦和付出。
毛菁沁轻轻地吹着气,美美地喝着汤,只觉满口脂香肉香混合着不知名的香。
“不错吧,没想到这么丑的仁兄死后却可以化为这么美的食物。”
“你这话说得有点残忍哦,人家可未必希望化为你心中这么美的食物。”“那你吃的就不残忍了?”刘劫挑着眉说道,不过对面的女孩只看的到一面凶神恶煞的青铜脸,一点不可爱。
“你这么会做饭,女朋友可舒服了。”
“我……没什么朋友,更没有女朋友。”
“抱歉,你一直这样一个人吗?”
“是啊,有时会孤单,但更多的是安静,幸好,也总有不孤单的时候可以回忆。”
“而且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独行有一种特别的氛围,自古多有负剑独游的学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剑履,一书箱,一顶冠,上最高的山,下最深的海,吃最好的美食,战最强的敌人,去从没人去过的地方赏从没人赏过的美景,就像现在。”
前半句话毛菁沁听着还挺有理,后半句感觉就飘了,这哪是游子啊,你这是要跨过山和大海,又跨过人山人海啊。
哪一个游学的游子有这么拽啊。
“你说得哪一个游子有这么厉害啊?”毛菁沁不失优雅地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此时此刻,我觉得这里没白来。”
“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想念家乡吗?”
“想也不想,那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可也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刘劫回想起自己的故乡,唏嘘道。
毛菁沁决计想不到刘劫说得故乡跟自己的故乡根本就是一个地方,心想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看来是个很美的地方啊。
刘劫说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个人都是如此,一边怀念曾经的美好,一边向往更大的天地,回忆终究是回忆。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讲:人的灵魂来自一个完美的家园,那里没有任何污秽和丑陋,只有纯净和美丽。灵魂来到这个世界,漂泊了很久,寄居在一个躯壳里,忘记了家乡的一切。但每当它看到、听到或感受到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时,它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动,它知道那些美好的东西来自它的故园,那似曾相识的纯净和美好唤醒了它的记忆。于是它的一生都极力地追寻着那种回忆的感觉,不断地朝自己的故乡跋涉。人的生命历程就是灵魂寻找它的美丽。”
毛菁沁笑道:“我听说旅行家一般都是身兼民俗研究家,地理地质学家和美食家,现在看来还是至少半个文学家,这么有文艺范。”
刘劫问道:“难道你不是?”
毛菁沁道:“我是理科生。”
刘劫道:“你的心思可一点不比文艺女少,想象力和好奇心犹有过之。”
毛菁沁面露疑惑,刘劫道:“你敢说你让我炖汤不是想试探我的输出功率能达到什么地步?从一开始你就在约法三章之外不停地打擦边球试探。我猜,在你心里我的来历已经有上百个版本了。”
毛菁沁的小心思被对方完全戳破,也不辩白,转头喝汤,依旧淑女无比,刘劫心道女孩子脸皮薄看来也是分不同情况的。
突然,刘劫心中警戒大盛,猛地站起,将除了毛菁沁以外的一众东西收入小须弥戒,同时将毛菁沁一把拎到身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毛菁沁有些不知所措,自从遇到刘劫以来,不管什么艰难险阻都成了小孩积木一样的玩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神秘的男人露出这种程度的戒备。
身子一轻再次被刘劫提起,毛菁沁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当个布娃娃一样拎来拎去的。
但是她立刻就说不出话了,因为就在刘劫抓起她的一刻,她看到一张足以让任何猛人晚上噩梦都不敢梦的狰狞巨嘴从地里冒出来。
然后刘劫雷霆一脚又把它踩了回去,难以言喻的不明粘液爆开来。
有点粗暴,因为刘劫也被吓到了。
不过,上一个吓到他的,下场不是很好。
脸色苍白的毛菁沁看到一条接着一条恶心抽象的介于蚯蚓和蠕虫之间的东西从地底钻出来,破皮袋口的嘴边还长着一圈胡须一样舞动的触手。
他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