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因为这被迫定下的亲事,整个人都有了危机感。
每天努力锻炼身体不说,还缠着夕华做毒烟毒药什么的,无奈这些东西她实在毫无天赋,只好作罢,就等着夕华弄出了成品,自己看看能不能使。
另外她也更卖力地侍弄她的植物们。
潇潇院后面的空地给她建起了几间厢房,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赶去了那里住,如今院子里只剩下她、春柳、宝树和青青私人,而空出来的东西厢房都被她用来留作花房和肥料发酵所用。
她买了许多个缸、瓮,叫南行去低价买来大量烂菜叶,和泥沙混合密封发酵,一两个月后就可以得到腐殖土,既可以直接栽花,也能当作花肥。
鸡鸭毛、猪毛、牲畜蹄角这些发酵了也是很好的磷钾肥。
又去各家医馆收购药渣,药渣可是既干净养分又好的花肥,花卉生长所需的元素中药渣里几乎都有,杜妍将药渣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晒干碾成粉,施入土壤,掺入水,沤成腐殖质,另一部分直接沤成肥水。
另外她买了二十斤的豆子,打碎做成豆饼,密闭发酵,这个不过几天就能腐熟,到时候就可以给她的莲花施肥了。
杜妍绞尽脑汁回想以前在书上看到和开花店的朋友阿花说过的知识,暂时她就想到这些,别的制肥办法也很多,但或是太脏,或是东西不好收集,目前这些就尽够了。
一缸缸的东西堆在屋子里发酵,想想也挺瘆人的,杜妍在发现这些时代没有人这样制肥,多是直接去山上弄肥土,或是沤粪这些之后,她就没让别人接触自己制肥的过程,这一缸缸宝贝也就她和春柳三个丫鬟及南行经手。
一天天过去,那盆滴水观音果然活过来了,抽出了一片又一片新叶;水培的那株,她大着胆子,用骨粉、草木灰、菜叶等浸泡沤制出稀清的肥液培育,其实这种肥水并未充分腐熟,还算生肥,照理说是不好用的,不过她就是隐约有信心能成功,果然水培了没几天,滴水观音的块茎就重新发出了根须。
杜妍忍住欢喜,精心地照顾着,温度、光照、湿度都经她亲自监控,有时候甚至晚上睡到一半还要起身看两眼,转眼二十多天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太后娘娘的千秋节,她捎信将宋秉程约了出来。
宋秉程来提亲的那天,杜妍没有露面,这还是他们自书院之后第一次见面。
坐在风雅幽静的茶馆里,杜妍也不多话:“你的滴水观音养活了,我想你应该急着用,今天就给你带过来了。”
宋秉程眸子浮现讶色:“竟真的养活了?”
杜妍笑了笑,拍了拍手,南行和青青一人一个用布蒙着的竖长架子,稳稳当当地捧进来。
为了避免在路上遭到损坏,也为了不引人注目,杜妍花了些心思,叫南行做出一个长方体支架,外头用透气的薄棉布掩着,这可比杜婉直接把绸布盖在植株上面要好多了。
杜妍掀开了第一盆,宋秉程的震惊再也抑不住。
眼前这一盆植株,郁郁葱葱,有着十多篇宽厚的叶子,片片青翠欲滴,被绿叶围绕着的中央,一个淡黄色的佛焰苞颤巍巍地挺立着。
他豁然而起:“这、这是那盆?长得也……”也太快了。
杜妍弯起嘴角,执杯喝了口茶。
能不快吗?
她天天守着,天天对着它们唠叨:快快长大啊,长得壮壮的,绿绿的,美美的。
滴水观音的汁液是有毒的,对皮肤尤其是眼睛有害,她眼睛不好,戴了两层眼罩天天不顾忌地黏得紧紧的。杜妍心想,植物有灵性,自己是感动了这个小东西,滴水观音本就长得快,它更是发了疯似地茎叶狂长,短短二十余天,就长到了几个月才能有的模样。
“对,就是那盆滴水观音。”她一摊手,南行将一个小巧玲珑的铜制喷壶送到她手上,她站起将水洒在叶片上,翠绿的叶子更是湿漉漉,等待良久,滴答,滴答,叶尖往下垂的叶片开始向下挂水,明明叶片上已经差不多干燥了,可是叶子里却源源不断地往外渗水,沿着叶脉汇聚、坠落。
十数片叶子皆是如此,那佛焰苞微微张开,既似插着蜡烛的烛台,又恍若垂首静立的观音,佛气油然而生。
宋秉程被震撼到了,再世所仅有、富丽堂皇的花他都见过,可从没见过这样奇妙的。他赞叹道:“滴水观音,果然名不虚传。”
杜妍也感觉自豪,就好像自家的小孩长大了一样,可是它才长大,就要给别人带走了。
她抿了抿唇,她揭开了第二盆,那也是一盆滴水观音,不过长得没有第一盆好,但奇怪的是,它是长在盛着水的骨瓷花盆里,根须尽情伸长开,仿佛在水波里荡漾起舞。
“这……还可以这么养?”
杜妍道:“这叫做水培,很多花草都是长在水里才能开得更好的。我知道海外有一种器皿,叫做玻璃,是全透明的,我们大周应该有地方可以买到那种东西,如果有一个像这个骨瓷盆的透明器皿,将滴水观音栽在里面,从外面就可将根须一览无余,通体透彻无掩,那个效果不用我多说吧?”
单论新奇就够出彩了。
杜妍果然见宋秉程展开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真诚地看着杜妍,清贵温润的眼瞳里徐徐晕染开喜意:“妍妹妹,多谢你了,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妍妹妹……
订了亲,称呼都改变了。
杜妍转开目光看着窗外:“你满意就好,既然你承认我帮了你一个忙,那我转过头来请你帮我一个忙,不过分吧?”
宋秉程微微蹙了下眉,他依稀感觉到杜妍接下来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还是彬彬有礼地道:“妍妹妹请讲。”
“宋大公子……”
“我们如今关系不一般了,莫要再如此见外,你以前不是唤我宋家哥哥吗?或是直接唤我的字,直远。”
杜妍本来理直气壮的,被他这么一温柔,就有些尴尬,不过转头一想,他要娶自己也不是出于个人原因,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她坐直了身体:“你被称为美玉公子,自然是磊落的君子,应当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希望你今天答应了我,来日莫要反悔。”
宋秉程正襟危坐:“还不知是何事。”
杜妍屏退余人,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直话直说,你我的婚事,在未来不妨碍你宋家利益时,我若提出退婚,希望你能给予通融。”
……
青青和南行在外头等了没多久,门刷拉开了,随即就见宋秉程脸色微黑地出来。
青青暗暗一见不妙,连忙往后看去,却见她家姑娘笑眯眯的,心情仿佛极好。
杜妍一路跟着宋秉程下楼,看着他的小厮把两盆又遮起来的滴水观音搬上车,她不放心地叨叨说着:“一定要保持温暖哦,不然花开得不好,还有,它是喜半阴,不是全阴,过度隐蔽会使它叶柄变细变长,那样就不美了,还会容易断,而且要每隔几天就加一次肥,它饭量很大的……”
宋秉程猛然转过身来,杜妍一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呃,我知道你都记着了,我就是不放心。”
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培育成功的花哪,二十多年精心照料,眼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她加诸了很多感情的。
宋秉程神色莫名,面上没有了那种惯常的温润笑容,深深地看她一眼:“我知道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还要去买些书,对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宋秉程脸色更黑,蹙着眉头上了车,杜妍笑着挥手,一直目送着宋秉程的马车远去,半晌才吐出一口气:“好舍不得……”
她家宝贝就这么被拐走了。
忽然“噗”的一声,有人窃笑!
杜妍连忙转过去,只见老何站在一辆马车边怪怪地笑,她正想说话,突然浑身一僵,老何边上那位素服公子淡淡看了她一眼,眸色清寒,眉眼悠远,长身而立如玉树兰芝般清雅宜人,不是沈约是谁?
杜妍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连忙收回目光不去看那张脸,一面毫无礼貌地匆忙扭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沈约眉峰轻轻一挑。
老何腆着脸凑上去和青青说:“你家姑娘如今如愿以偿了,真是恭喜恭喜。”
青青瞪他一眼,她们姑娘自带回小花猪的那天就说过,以后再遇到这人,远着点,可是想到这人误会了姑娘,她匆匆解释了句:“我们姑娘才不是舍不得宋大公子,你莫乱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