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九月初四。清晨,皇帝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于行宫前齐集。御座前,玄烨双眼浮肿,形容憔悴,才张嘴双目已经泛红,似乎不忍说出下面那句话,不过始终还是给逼了出口道:“传皇太子。”
一声令下,胤礽很快被侍卫押到。虽然之前,有消息灵通者早已听到些风声,可到如今亲见,众臣不禁一阵骚动。东宫被囚,往大里说这是关系到国之根本,再往下一牵连,则是关系到朝中众人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齐集的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无不变色。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皇太子胤礽,反倒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些投射到自己身上的满带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只见他丝毫不见畏色,反倒昂首挺胸,如果不是灰白的脸色,出卖了他,旁人根本发现不了他心中的忐忑。
仍旧是站群臣上首,只是胤礽刚才站定,玄烨已经喝令道:“还不给朕跪下!”
胤礽跪下的同时,转头眼神如刀般扫过站在另一侧的三个弟弟,胤禔被他望得发怯,胤祥则下意识地侧身,想把站在左边的胤祯护到自己身后,胤祯原本就在生病,经过昨夜,如今更是全身滚烫,病得头重脚轻。胤礽眼神里包含的怨恨,胤祯当然能体会,无论胤礽是否已经想明白过来,自己昨夜是被谁陷害,胤礽也断不会不清楚,胤禔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而他和胤祥无论是否已投靠胤禔,起码在昨夜,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保存自身,已经把胤礽这个二哥抛弃,所以现在胤礽对他们这两个弟弟,也只剩下恨。
对于他们四兄弟的眼神交流,玄烨似乎并未察觉,只在胤礽跪下后,含泪道:“朕承太祖、太宗、世祖弘业四十八年,于兹兢兢业业,体恤臣工,惠养百姓,维以治安天下,为务令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难出诸口……(1)”
听到玄烨这个父亲对自己的控诉,胤礽面上渐渐露出阵冷笑。胤礽越是这样,玄烨便越的伤心。等玄烨说到“十八阿哥患病,聚皆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虑。伊系亲兄毫无友爱之意,因朕加责,让伊反忿然发怒。更可恶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窥视。(2)”
胤礽甚至轻声反嘲道:“昨夜抓获儿臣之时,亦未见皇父如此伤心欲绝。如今说起来倒像全都是儿臣的不是,只怕如今皇父不过是在……”‘做戏’二字虽最终没有被说出口,可跪得近,听到胤礽这番话的人,谁不知胤礽要说这二字。
玄烨怎么也没想到,胤礽事到如今竟还敢顶嘴,顿时气得泪如雨下,哽咽道:“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说到这里玄烨身子都软了,整个人扑倒在地上痛哭不已。诸王、大臣们何曾见过皇帝如此失态,一时间竟都傻在当场,还是一旁伺候的太监们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作势要扶,这时当然不能由他们来搀起皇帝,他们这些奴才也没这资格。倒是他们的动作提醒了站得近的诸王、大臣,众人连忙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要扶起皇帝。
胤礽仍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任由那些原先站在自己后头的诸王、大臣挤过自己,涌向皇帝。混乱间,胤禔抢了个头筹,一把站到玄烨左边,双手就想把玄烨扶起,其他王、大臣也没人敢不识相与他抢,只好涌到玄烨右边,这边其实早有蒙古亲王,占着地利,双手稳稳的扶着玄烨右臂。
霎时间,场面一片混乱,原本没想与人挤的胤祥、胤祯,也被人推着向前,胤祯被人挤得大脑发胀,摇摇欲坠,一只手从人群中伸出,一把抓住了胤祯的手,将他往里拉,等胤祯反应过来,人已经去到玄烨身边,被人扶起的玄烨站稳后,诸王、大臣开始往后散开,唯有被玄烨一只手拉着的胤祯,和在另一边扶着他的胤禔,仍站在他身边。
语带悲切的玄烨,最后用缓慢的语气道:“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矣!”此话一出,原先还在感同身受,一个个掩袖拭泪的诸王、大臣,全都目瞪口呆。不是没有人猜到会变天,可不过一夜,皇帝竟就下定决心废太子,如此迅速,又怎不令诸王、大臣惊骇。
旭日东升,晨曦打在诸王、大臣脸颊上,明明即将下来会是个大好的晴天,可行宫前众人内心无不笼罩在重重迷雾当中,所有人都在想,东宫被废,那下一位东宫将会是哪位阿哥?这个帝国的未来,又将走向何方?
llllll
llllll
llllll
自打九月初四,在行宫前,皇帝谕诸王,大臣等,废除太子,旋即便回銮。九月十六,马不停蹄的圣驾一行,回到北京。一路上,随驾众人各有隐忧,无不惶惶不可终日,一直病着的胤祯别说好好休养,就连成药也没有好好吃。等回到神武门外,胤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下的马,只记得自己倒进了个熟悉的怀抱。
抱着他的胤禛,也没管旁边一众兄弟,只紧紧抱着胤祯,凑到他耳边道:“弟弟不必担心。一切都有四哥在。”
软倒在他怀里的胤祯,用力睁眼,望着抱住自己的胤禛,张嘴才想说话,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一旁想要避开他的胤祥,想到这次在塞外,胤祥为了掩护自己,而蒙受的不白之怨。回銮路上,皇父对胤祥的冷落,再想起四哥与十三哥的情分,若胤禛知道一切,他会原谅自己吗?
胤祯不禁全身发冷,执着胤禛的衣袖,说不出话来。胤禛还以为他只是因病与废太子一事,便不断宽慰他:“不必担心,有四哥和十三哥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弟弟你有半分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