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是多虑了,玄烨怎么可能饿肚子呢?多的是人关心他吃了多少饭,会不会饿肚子,什么时候上点心,什么时候上汤品。御膳房对玄烨每天用膳的量实时监控,堪比现代食药监局的功能。
不过,玄烨很高兴老婆关心他,听着老婆的唠叨他心里倍儿爽。两人用膳完毕,玄烨又留了一会儿喝了茶,才离开坤宁宫回到乾清宫。
今天手头上还有几份急件要处理。而且许久不去内廷走动,也该去看看她们,不然祖母又该叨念了。哎,真想马上解决了三藩的事,把祖母接回来啊!畅春园这些日子不对外开放,搞得他心神不宁,不知道祖母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病有没有复发?
虽然畅春园里什么都不缺,有医有药有厨子,还有很多人服侍。但玄烨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因此他这些日子以来,想的都是怎么速战速决,先把三藩搞定了再说!
这么想着,他的工作效率再上一层楼。亲自下了手谕,命令安亲王加紧厉兵秣马,准备大反攻,彻底摆平三藩乱象。
这些年三藩作乱,江南知识分子都不干正事儿,朝廷的人才储备进入枯水期,玄烨和南书房的先生们琢磨着等三藩之事一了,特招一批读书人,直接进入翰林院待业。
就由南书房的帝师们组成面试团队,下江南选拔人才。南书房的先生们对此感激涕零。原以为皇上因着吴三桂的事情记恨了汉人,会对读书人起戒备之心。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回事,天子的胸襟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衡量的。
其实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玄烨本来对读书人就没什么敌意。打三藩只是因为三藩的存在影响到了国家统一,皇权巩固而已。
要怪只能怪吴三桂没脑子。引狼入室之后,还想着自己能掌握实权,妄图和一个有心问鼎中原的政权提出共享天下,这怎么可能呢?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古然也。
现在报应来了。吴三桂这个汉人的叛徒,死在汉人的手里。他幸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最后还是便宜了玄烨。
这一边顺风顺水,蒙古那边却不是玄烨想象的那么顺利。丹臻回了老家,组织壮丁。原本指望的兵部的武器资源配给,却发现需要的量。和实际得到的。
好在丹臻从来就没有指望过玄烨给的承诺,因此他到目的地之后。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政府军只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敌人的想法。
雅克萨城池很小,沙俄原本想的是骑兵一个冲锋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耗了好几个月。好战的沙俄皇帝觉得这是骑兵的耻辱,为了雪耻,沙俄再三派兵。希望压服玄烨。
却没想到玄烨是出乎意料的强硬,战事一再升级。已经到了全民动员的程度。这已经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上升到一个国家。国家利益的高度,不可能让步了。
这个时候,就看谁能压过谁,谁能先一步抓到话语权。才有资格单方面说停。政府军咬牙坚挺,沙俄那边咽不下去这口气,两边一直僵持。
这个僵持的过程越长,对玄烨来说就是个煎熬。他的希望是快点结束战争,早点恢复一个星期上两班的惬意生活。
这就是受汉文化熏陶的结果,上层建筑一直是一个维稳的心态。下面军队的气质就不可能有强悍凶暴的气质,最多只能有坚忍或者保障功能全面这样的奶妈气质。
很明显的,入主中原后,原本再怎么草原狼一般凶光毕露的贪婪的民族也会被汉文化中的中庸无为的主流思想圈成小绵羊。
元朝如是,那个称霸欧洲的国家,和元朝完全是两个政体。清朝也是一样,从玄烨这一代起,侵略的细胞就已经死去,留下的只有安逸,维稳。一代代下去,到清末,把国家送给列强瓜分了。
这是文化的特性,没办法的事情,思想同化得很快。锦衣华服,美食美景滋养下,再大的雄心壮志都会化为绕指柔的。
玄烨想战争早点结束,是因为国家现在是举债在打仗,而且还是举了巨债。虽然借属下的钱,都是没有利息也是没有具体还款期限的,但主子欠奴才钱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好。
这个时候,军机处和六部就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一鼓作气打残沙俄,让他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敢再惦记大清的领土。
另一个声音,是趁着显亲王带着生力军加入,有机会打破僵局的情况。只要沙俄承诺退出雅克萨,并且停战,我们可以同意开启边境问题协商。玄烨的心里,倾向后者。
他表面上对郑氏余孽登陆福建和两广不放在心上,但实际上他对这个才是最担心的。雅克萨什么的,哪儿有前明余孽来得戳心筋。
因此,他表面上咬牙切齿,命令丹臻一定要好好教训红毛鬼子,私底下却已经向佟国维和索额图透露了想和谈的心思。
中秋节转瞬即至,玄烨去畅春园想要把祖母接出来过节。太皇太后却让苏嘛拉姑传话,说三藩一日不平,老太太就一日不出畅春园。玄烨在太皇太后病床前又跪又求,老太太就是不松口,他只能黯然而归。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老太太已经不宜搬动,瘫痪在床了。苏嘛拉姑奉太皇太后懿旨,懿旨对外隐瞒她的病情,心里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主人阴阳相隔了。
玄烨回到宫里,闷闷不乐。下令今年中秋节一切从简,原本为了哄老太太开心的热闹的节目全部取消。白天除了发几个月饼以外没有任何福利。
晚上,玄烨在保和殿设宴,款待宗亲和重臣,赫舍里在交泰殿设宴,款待太后,太妃和后宫属下们。原本,玄烨的计划是,让太后出面,在宁寿宫设宴,让她请淑惠公主和太妃们吃饭。自己则带着老婆去中和殿。
可是,赫舍里知道这个计划之后,劝他说:既然南边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没道理再拘着姐姐和额驸们。
再说,若是让皇额娘出面宴客,必然都是长辈,那样的席面,哪里能有语嫣语婷的座位?还是我出面请客,可以把女眷们全都请来,正有中秋团圆的意味。
最后,赫舍里还补了一句:自从南边开战以来,姐姐们和额驸一起担惊受怕,平时问个安都拐弯抹角的。皇上不想念柔嘉姐姐么?我可是惦记得很呢!
一番话下来,太后被生生夺了主办权,玄烨最终拍板,就按照老婆说的办,男主外女主内,他在外面和大臣们讨论家国天下,她在内廷和女人们闲扯家长里短。
于是,中秋节这天下午,和顺和柔嘉两位便进宫了。这两位自打开战之后就一直被困公主府,和顺好好些,她是盼着自家能和反叛的那些断绝关系,在公主府里生活挺自在。
柔嘉就不行了,一天到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一会儿担心玄烨和朝廷,一会儿又担心婆家人被牵连太深丈夫心里难受,天天忧心忡忡,简直赶上林黛玉了,加上她本来就体弱,忧思一来,更显得喘口气都累得慌。
历史上的柔嘉,生完女儿没几年就挂了。这辈子,赫舍里就担心这茬,玄烨更是对这个姐姐牵肠挂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把她从三藩的泥潭里摘出来。
她怀孕到产后,送医又送药,一直小心呵护,可今天赫舍里再见她时,还是觉得她脆弱得好像一碰就倒。不过好在现在她能进宫来,就等于是变相安了她的心,她会好起来吧?
正和两位公主聊着儿女家事,外边报进来说淑惠公主到。赫舍里秀眉一挑:“姑姑来了,随我迎一迎吧?”和顺点头起身,柔嘉则由宫人扶着:“这是应当的。”
赫舍里一到门槛儿边上,就觉得眼前一花,镇定一看,是淑惠的固伦公主吉服的闪光。固伦公主等同亲王例,她的吉服自然是各种精致各种闪光。
由于晚上要祭月神,大家都是带着吉服来的。和顺和柔嘉的吉服都在各自的临时寝宫里,一会儿仪式开始前换上,仪式完了再换下来。
吉服和朝服一样都是大礼服,朝服一般一年也穿不到一次。吉副穿用频率稍微高一点,但也因为织物太珍贵,洗涤太困难而沦为披帛。
这会儿一切都还没开始,淑惠就已经把架子搭好了。作为晚辈和顺和柔嘉低头跟在赫舍里背后,根本不敢抬头看。赫舍里不等淑惠开口,自己先招呼她:“姑姑来了,里面坐吧。”
淑惠昂首挺胸走进来,和顺和柔嘉连忙行礼,淑惠却是看也不看她们,径直走到最里面,天申早已搬好的绣墩上坐了:“本宫听说皇上没把母亲接回来,皇后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这是淑惠公主一向的风格。谁让人家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固伦长公主呢?
眼前的赫舍里也好,和顺和柔嘉也好,在她心里都不是正统。赫舍里是上三旗奴才的女儿,等于是爱新觉罗家的家生子,微不足道。
和顺和柔嘉虽然都姓爱新觉罗,却都是宗室女,格格的出身,和公主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赫舍里和和顺柔嘉三个加起来,都不够让固伦淑惠长公主给个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