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菡‘摸’着帖子,心叹道,宫里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皇后帖子看都没看,就猜出来大概,实在难得。
齐国郡主见林熙菡脸‘色’难看,亦猜出来皇后娘娘定是猜出来自己将明虞宗姬的帖子给了林熙菡,但她知道皇后娘娘没追究,日后必也不会追究,遂道,“九娘,你放心,皇后娘娘宽宏大量,她今日不曾追究,他日必不会再追求此事的。”
林熙菡点点,心有余悸道,“只是不知道明虞宗姬……”
林熙菡没说完,这宫宴乃是国宴,贵‘妇’‘女’眷就是爬都爬来的,没的敢不来的,明虞宗姬没来,若是没这个帖子还好,皇后娘娘不知道,可如今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她的帖子有假,怕是一猜就猜出来是明虞宗姬。
“呵呵……”齐国郡主难得一笑,“九娘,这你放心,满天下谁都会被皇后娘娘追究,唯独明虞不会。皇后娘娘是她嫡亲姨母,她自小伴着娘娘长大,几乎和被收养的福慧帝姬没的两样。”
“皇后娘娘的妹妹不是……”
林熙菡吃惊道,才想到皇后娘娘生母早逝,独留一妹。
齐国郡主点点头道,“明虞的生母是生她难产没的,所以明虞自小体弱,皇后娘娘怜惜,常常接到宫中。若不是怕帝姬将来找寻不到好驸马,早就将她养在宫中了。”
林熙菡点头,大胤朝的驸马不能出仕,少年才俊多是不乐意做驸马的。
就像福慧帝姬当年若不是崔小舅对她一见钟情,甘愿弃了功名利禄,她亦只能嫁给不事生产的美少年。
故从皇‘女’出嫁来说,还是郡主比公主来得好,郡马既能出仕当官,又能得了富贵美娇娘。所以大胤的郡主还是极为受欢迎的。即使如今陛下分封的宗姬没有食邑,只有俸银。
当然也有大长公主这类极为幸运的,她是嫡长‘女’,当时出嫁的时候,先帝还没做皇帝来着,封号也只是个郡主,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少年英才靖忠伯,后来大长公主封了公主,靖忠伯也不曾因没了官职迁怒于她。倒是先帝怜惜她,给她两儿子均封了爵位官职。
没一会儿。就传来宫人汇报甄玲十三人被送出宫了,皇后又让奏乐,继续宴会。
贞安也哆哆嗦嗦地重新进了中台坐到位置上。
“贞安宗姬……”林熙菡刚想表示感谢。贞安就一脸慌张看了四周两下,避嫌地假装没看到林熙菡,同右边的宗姬讲起了话来。
林熙菡又好气又好笑地茫然张开口道,“她这是干什么?她现在才避嫌不觉得晚了吗?”
刚才皇后娘娘已经准备让人查帖子堵甄玲的嘴了,松烟这边的帖子名字还没刻好。齐国郡主见了,就让宫人悄悄传话给秋白。
二人打算商议拖延一下时间,贞安宗姬不声不响地出了头,帮了林熙菡一把,让林熙菡好生惊讶一场。
没想到事情刚解决,贞安宗姬却又避嫌了。
齐国郡主看林熙菡一头雾水的样子。也是一阵好笑,“别理她,她就这样。”
“只是想感谢一下她。”林熙菡看着右边案几都拉到旁处的贞安宗姬。有些无语。
这贞安宗姬实在是个妙人。
“呵呵,你现在感‘激’她,非得吓死她。她帮你出于她想帮你,你和她套近乎非得呕死她。还是等林国公府抄了家,牛阁老倒台。你再感谢她吧。”齐国郡主有点幸灾乐祸道,“现在你哪怕送颗菘。都能吓得她逃出京城,避开你。”
林熙菡望天白了齐国郡主两眼,“郡主,明天我送个菘给你,你避嫌否?”
“你要送就送汉白‘玉’雕刻的白菜,否则我还不要来着的。”
齐国郡主挑高眉头,一脸严肃清高状,“君子不畏惧权势,任你风水雨大,我是不动如松。”
林熙菡突然对自己初见齐国郡主羞涩单纯的样子有了疑‘惑’。
意歌娘子的表演多次被打断了,林熙菡经历了甄玲那段,心里对宫中也少了点拘谨,得乐地看起来意歌娘子的表演。
意歌娘子果真是百艺瓦肆第一人,她今日表演的是唐朝有名的故事,《华清宫——恨流觞》。
故事讲的酆矢王朝的起源,唐末宗李隆基的故事。
他少年也算英才,从他的祖母武周皇帝手中夺了江山,可惜年纪一大把的时候确实个昏聩的,抢占了儿媳‘妇’杨‘玉’环做老婆,宠信安禄山等不臣的‘奸’臣,以至于发生安史之‘乱’,毁了大唐根基。
世人皆道,唐末宗就没有安史之‘乱’,没有安史之‘乱’就没有‘女’帝三嫁三寡,没有‘女’帝三嫁三寡,也就没有‘女’帝从唐代最后一个皇帝安宗手上夺得皇位。
《华清宫——恨流觞》描写的就是安史之‘乱’,李隆基出逃不成,被‘女’帝第二任夫君捉住,威‘逼’毒杀杨‘玉’环。李隆基贪生怕死,杨‘玉’环含恨喝毒而死,最后李隆基却亦不曾逃脱,被毒杀于华清宫。
意歌娘子身着七彩羽衣与十七人共舞霓裳羽衣,接着一阵阵鼓声中,跳上大鼓,随着战旗,短剑长戈,不断变换的队形,挑起了鼓上舞。
威震八方的大唐军队散去,闭月羞‘花’的贵‘妇’浴中独舞,李隆基踏至,意歌娘子与唐末宗共舞。
接着一群小丑跳着胡腾双刀舞,又一群美丽娇俏的‘女’子跳起俏丽敏捷的羯鼓舞,意歌娘子也在她们中间独舞热情妖媚的胡璇舞。
随着意歌娘子转圈,众人一圈圈散开,留下意歌娘子与唐末宗独舞,意歌娘子舞,唐末宗和身后羌笛、胡琴对奏。
吱嘎一声刺耳的声音,一群大刀‘侍’卫跳起了武士舞,‘逼’杀意歌娘子和唐末宗。
唐末宗哀怨独笛子,贵妃谈琴对乐曲,边谈琴边唱起了长恨歌,哀伤悲怨。
最后贵妃琴断,跳起了改编版的白纻舞。死在了唐末帝的笛音下。
“实在是‘精’彩啊。”林熙菡不禁赞叹,怪不得意歌娘子堪称百艺之首,整个表演从构思到局部到结尾,都是妙不可言,引入心扉,看了她的表演犹如生入其境。
林熙菡仿佛看到整个唐末帝和贵妃的悲伤的故事。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男人的情爱不过是一段哀叹,‘女’人的情爱却是一生‘性’命。”
林熙菡身后人突然一阵哀叹,痛哭起来。
那人哀伤不已,竟然伏地痛苦起来。
林熙菡吓了一跳,意歌娘子表演深入人心。竟然让人身临其境到感同身受,林熙菡看了表演也为唐末帝和贵妃伤感不已,但不至于像后面那位犹如丧父丧母。
再来宫中严禁不祥的哭涕。这也是为何刚才甄玲几个少‘女’家人哭求皇后时,皇后震怒的原因,实乃不详。
“宗姬,快别哭了,快别哭。这还在宫里呢……”身边人劝诫道。
齐国郡主见状叹息一声,“那是乐安宗姬,她母亲是前朝有名的乐安郡主。”
林熙菡一听修眉轻蹙,难怪如此伤痛来着。
乐安郡主是先帝时极为得宠的郡主,与贞安宗姬不同,她民间名声极好。温柔贤惠,饱读诗书,心地善良。富有同情,是先帝时期有名的贤郡主。
可惜是其父参与了作‘乱’,她亦被牵连除了宗族身份,成了平民。
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乐安郡主出宗前犯了一个错,那就是她的婚姻。
乐安郡主原是被许宣平侯世子张越。
张越此人颇具才学。却与其母一般长相丑陋,个高不足五尺。且体弱多病,身负顽疾,还比乐安郡主年幼五岁有余,乃是先帝一次醉酒遭张越外祖父算计,许诺给宣平侯府的。
先帝酒醒就懊悔不已,想要耍赖悔婚,张越外祖父郭丹又是个‘混’账不清的,先帝好名声,不好做那毁名声的事情。最让先帝呕的就是宣平侯仅一子,先帝想找个漏‘洞’换个人都不行。
以至于乐安郡主的婚事一拖再拖,一直到了张越成年,乐安年过双十,其外祖父杀到王府,婚事都没定下来。
郭丹和郭母也是糊涂至极的,怕郡主这一拖再拖,自己外孙儿子就娶不到老婆了,故一次‘花’宴设计了乐安郡主。
哪里知道机缘巧合被张越的父亲宣平候所救,毁了名节,先帝又觉得嫁给随时会死的残废张越还不如嫁给风流倜傥的宣平候为妻,再来嫁给人家做平妻总比做个没有名节的道姑强。
于是郭母算计来算计去,没得个媳‘妇’,反而丢了自己千辛万苦谋划来的正妻身份。
宣平候张让为人真正,品貌俱全,当年也是受了郭丹和郭母算计才不得不娶了面貌丑陋,形容卑劣的郭母,他与乐安郡主相结合,自然是锦瑟和鸣,夫妻和睦,没几年就陆续生下了三男一‘女’。
若是没有王爷叛‘乱’,怕是夫妻二人此时亦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乐安郡主与旁的受牵连的郡主不同,她本不是合乎大胤律法的正妻,不过是碍于郡主地位与郭母平起平坐的平妻。
她‘性’子柔弱,一朝没了郡主身份,便任人宰割,而张让骨子里又多有迂腐,不通世俗,少有搭理家业的。
当时张氏一族也是成日如履薄冰,张让疲于奔命,更是难知府上情况。
而郭母把持家业多年,乐安郡主不善权谋,心中愧疚郭母,与宣平候常住郡主府,她没了郡主身份,搬入了郭母把持的郭府,当时境地可想而知。
更让人难受的是乐安郡主实乃真善,她受尽委屈,却不忍将她的处境告诉宣平候,以至于宣平候归来时只看到乐安郡主伤痕累累的尸体,宣平候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他觉得一向憨厚本分的郭母如何对待郡主的。
宣平候和乐安郡主的故事听起来实在有点像唐末帝和贵妃的故事,只是宣平候并不曾‘逼’杀乐安郡主来着,难不成里面还有缘故。
林熙菡疑‘惑’地看向齐国郡主,齐国郡主叹道,“这皇家‘女’选夫君还需要看得清,张让和乐安郡主并不如世间所说的那般美好。你当张让这个能当上位高权重的侯爷,是那般不清楚的人。他不过是坐等乐安郡主被郭母‘逼’死,再挂上个深情的名号。”
齐国郡主一说完,齐国郡主左边的郡王妃也忍不住调过头来,八卦道,“也就乐安那个糊涂的,自己等死罢了,要是我非宰杀了张让和郭嘉然这对贱人。什么郭嘉然的错,没有张让这个当家男人默认,郭嘉然这个面丑心黑,脑袋不清楚的能‘逼’死乐安。不过是等乐安死了。他又能讨好今上又能卖个好名声而已。”
林熙菡一听,也明白了几分,乐安郡主的父亲是‘性’子骄傲自负的晋王。也是血统论的典型,像来看不上今上这个成年弟弟中年龄最小,身份最低的,没事就刁难欺负一下。
林熙菡一阵叹息。
乐安郡主是当年自己赴死的,但是这个赴死不见得是糊涂。她可是清楚的知道,乐安一死,先皇当时就痛悔不已,临死前都说是自己毁了乐安。
乐安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均是有了爵位,长子成了宣平候世子,次子和幼子亦恩封了两个正四品县子。就连唯一的幼‘女’,也是今上登基第一批恩封的宗姬。
母为子而强,何况是死一字呢?
乐安郡主必是知道夫家娘家不可靠。她若是不死,亦是苟延残喘,饱受欺凌,不若一死,博得天家同情。恩封子息。
林熙菡扫扫擦脸的乐安宗姬,就看乐安宗姬的封号就知道天家想法了。是将乐安郡主那份补偿给其‘女’。
还能算计郭母,断了郭母和其子的生路。
林熙菡想到偏居宣平候府的郭氏母子,郭母娘家郭家先帝时就败落了,张越少年才名却失了世子身份,参加科举也是屡次落榜,如今不过是个举人身份。
皇‘女’再没身份,总是皇家人。糊涂的是这二位。
林熙菡又想到一心赴仕途,年年拜祭乐安郡主,写下无数哀恋诗的宣平候。
乐安郡主算计的最主要的就是宣平候这个枕边人。
宣平候为了利益与乐安郡主相处,不见得二人就没有感情,人有心,相处久了,总有情分,他们膝下四个子‘女’,情分定是比郭母好的,日后宣平候定会偏宠四个因他没了母亲的孩子。
且活人比不过死人,乐安郡主死了,她的美好只会越来越被美好,宣平候对着丑陋粗鄙,残杀他枕边人的郭母,只为越发思恋善良美好的乐安郡主。
林熙菡想完了宣平候家世,就看起了宫宴表演,只是前有甄玲闹事,后有意歌娘子‘精’彩绝伦的表演,这台上的艺人才艺再‘精’湛,这在场了世家贵‘妇’们都少了几分兴致。
林熙菡暗想还不如听各家勋贵家的八卦来着,张家长李家短的,总能透‘露’些消息,比如她就听到了一个有利的消息。
李荀棐这个消失了多年的朋友,竟然回到了李家来,还恢复了身份,实在是个令人惊叹的消息。
亥时一刻,宫中艺人表演才结束,宫人敲响牛皮鼓,皇后娘娘宣布拜牛神织‘女’,宫人们引着‘女’眷出了殿‘门’。
殿外高台上摆着祭拜的茶、酒、水果、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开始对月祭拜,祭拜完了,各自又在御‘花’园里采摘了一朵‘花’,‘插’在鬓间,这个时候各命‘妇’‘女’眷就可自行散去。
只是官宦‘女’眷都是聪明的,这娘娘们可以散去,她们是不好提前走的。
每年御‘花’园各个亭子都会举行各种斗巧比赛,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还亲自赐下了各种奖励,派遣身边人举行斗巧比赛。
各世家闺秀均是奋勇参加,争夺的不是奖励,而是斗巧比赛上大放异彩,得到贵人关注,好早早被未来婆婆相中定下来。
大胤的夫妻姻缘完全是父母之命,而这父母之命中,更多的是婆婆挑选,若是公公早早想要联姻的几家,就会让妻子去参加各种‘花’宴会,来相看媳‘妇’。若是公公没有想要联姻的家庭,便是婆婆在日常‘花’宴中给儿子挑选一两个喜欢的,回去比对一下‘女’子家族是否有联姻的问题,定下一个。
你说两情相悦,极难,想要相悦,也看婚后。
大胤礼教严厉不及前朝开放,这一般闺阁‘女’子不能随意见外男,甚至就连家中父兄叔伯都与后宅‘女’子多多避嫌。
像林熙菡当日在老宅林二老太爷家的几个伯伯兄弟她都没见全,到了林国公府,更是如今只见过内宅‘女’眷,不是林氏族人不懂礼貌,世情就是如此。
若是那个家里的男主子们随意就可以见到你这个客人或者亲人,那才是对你不尊重来着,把你当歌姬流莺对待,才随意见你。
这也是为何闺阁庶‘女’都拼命讨好嫡母,妾待均不敢违背正妻的原因,实在是男主人难以掌控内宅,他庶‘女’与他不能随意见,否则会败坏名声,庶出儿子也难以随意进内宅,他难见生母。
就像三太太身边的蘅娘、莼娘姐妹她们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都不大认识,亲生父亲林三老爷一天都难得见上一面,这还是林三老爷不务正业来着。
若是像老林国公那等子为家国付出的,他估计自己庶出的‘女’儿也不见得认识。
林熙菡就曾听林‘玉’煊说过幼年和老林国公去了越州,经过某处救了一‘妇’人,过了几个月,才知道那‘妇’人是老林国公的庶出妹妹,林‘玉’煊的亲姑姑。
但是嫡子嫡‘女’间又是不同的,世家嫡‘女’是非常受重视的,她们亦会参加族祭之类的,族中人至少都会认识她们。
林熙菡未满豆蔻之年,参加这类斗巧反而过于张扬,所以她就乖巧地看着齐国郡主斗巧,又和松烟、紫云到处闲逛,顺便看看崔表姐斗巧来着。
崔表姐今年刚至豆蔻之年,正是参加各种‘花’宴的好时机,斗个巧,也是极惹人眼的再来林熙菡对崔表姐的技艺一向极为信服。
林熙菡转了一个圈,到了绛雪轩,突然看到换了发髻的林熙蕙,冷笑了两声,对松烟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