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草回到毕成住处时,毕成并不在家,直到傍晚,毕成才和儿子毕清文在街上买了些吃的带回了住处。三人用过晚饭,王本草将拜会汇通山庄两位少庄的经过仔细说与毕成听,连同自己的不安也一并说了出来。
毕成听完,思索良久,忽地一拍大腿,高声笑道:“好!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毕清文不解道:“谁是傻子?福又从何来?”
“唉,就是你这个姓王的傻哥哥呀!”毕成说着,又将周天成的书信看了一眼。
王本草急道:“毕伯伯,您就别拿我取笑了。快说说,我这趟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我的心还悬着呢!”
毕成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此行为咱们太平山庄算是立下大功了!你拿着这封信回去之后,教主一高兴,只怕连新名也会赐给你了。”
王本草不信,道:“何以见得?”原来,去年春天王本草出山首功之后,原本是要封为炼狱使的,教主赐名则是其中必备的一个环节,最终却没有完成,所以他这个炼狱使一直是“未来的”。毕成说教主可能会赐名,那便是要正式承认其炼狱使的身份了。
毕成道:“与汇通山庄的合作,是太平山庄的百年大计,可教中上下却无人能办到,连教主亲自出马也是空手而回。而你,却是手到擒来,获得了汇通山庄未来庄主的好感,成为了朋友。这以后的日子,怎么想都要乐开花呀!”
王本草连忙打开周天成的信,因为他忙活了半天,自己还没看过。只见周天成在信上说:他与王本草一见如故,其弟周天策与王本草也是不打不相识。而逍遥派南北两观也十分欣赏王本草的武功和为人,愿意与之结交。虽然他无法做主汇通山庄与太平山庄的合作之事,但会找机会劝说庄主,促成两庄的合作。还说有时间当亲自前往拜见龙庄主。
王本草看完信,乐得合不拢嘴,支吾道:“这家伙还真是会说话。”
毕成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汇通山庄和逍遥派的人聚在一起,所为何事?”
王本草道:“想过,本来还想问问他们的,只是他们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就算了。”
毕成道:“这还用问吗?你自己想不到?”
“我……”王本草有些心慌,脑子急转,突然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是玉成子想请汇通山庄和松鹤观一起找通天谷复仇!”
毕成也是眼前一亮,笑道:“这个倒也不无可能,但依我推断,却不是当务之急。”
王本草不解道:“还有比师门大仇更急的事吗?”
毕成自信地摇头:“此事虽大,却并不急。玉成子就算找到了真凶,一时也报不了仇。因为不论是柳家堡、宋家庄,还是天圣教、天灵教,都不是逍遥派此时可以轻易对付的。而汇通山庄轻易不会参与其中的。”
王本草点头道:“毕伯伯说的是,玉成子道长也曾说过类似的想法。那难道是松鹤观要报师门大仇,请清风观和汇通山庄帮忙?”
毕成哈哈笑道:“就算是松鹤观想为他们的观主和大弟子报仇,也不可能是长青子出面,如今执掌松鹤观的可是二弟子玄明子。”
王本草挠头道:“那晚辈实在不知。还请毕伯伯明示。”
毕成喝了口茶,目光变得深邃幽远:“长青子眼下被玄明子排挤,回不了松鹤观,自然着急夺回观主之位,这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只有松鹤观主之位确定了,什么复仇大计才能有着落。所以,既然长青子在场,一定是在向汇通山庄和清风观求援。如此一来,你将又有机会再立新功了。”
王本草一愣,问道:“长青子又没向我救援,怎么我又有立功的机会了?”
毕成叹道:“年轻人啊,遇事一定要往后想三步,不能只看眼前。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先天盟’计划吗?就是把汇通山庄、逍遥三观和咱们太平山庄联合起来,有钱一起赚,有仇一起报。龙教主也十分赞同。眼下,长青子虽然找到了汇通山庄和清风观,但我料定他们两家一定不会直接出手,顶多也就是打个圆场,做个见证。长青子真想夺回观主之位,只能另找外援,而你,就是他的不二人选!”
王本草猛然醒悟,叹道:“毕伯伯真是太神了!那让我今天辰时一刻去拜访,也是毕伯伯看准了他们在聚会,故意让我去的?”
毕成得意地抚了抚胡须,笑道:“算你还不真笨,脑子终于开窍了!我等了好几个月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就等着教主赐名吧!”
王本草却高兴不起来,将自己那种被窥探的不安感说了出来,毕成不假思索道:“这一点,我方才就想明白了,所以才说你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几个听说你来了,那玉成子肯定早就怀疑你的武功来路了,所以借机轮流试探你。你又爱说实话,半晌的工夫就把底儿全漏了。幸好汇通山庄和逍遥派都有《先天功谱》,对你的通天刀法也不感兴趣,反而还因为确认了你的武功路数而把你当成自己人。否则,你可就真成了神教的千古罪人了。”
王本草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他们……他们这帮家伙!亏我还说把他们当兄弟,让他们有难处就找我,居然合起伙来算计我!”
“哎~不能这么说!人心隔肚皮,总要摸透了才能以心交心。现在不是好了吗?你立了功,交了可靠的新朋友,以后在山庄里,定然举足轻重!”毕成说着,为王本草添了杯茶。
王本草从毕成处弄清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想起玉成子等人智勇双全、见识不凡,对自己确实没有歹意,心中也暗自庆幸。在毕成的安排下,王本草第二天便带上周天成的书信回山庄复命去了。
回到山庄,正好天色已晚,王本草打算第二天再去向教主复命,晚上先去见了二爷爷。他突发童心,同样把拜会汇通山庄两位少庄主的经历和自己心中的不安感说了,请二爷爷点评。没想到王长老的看法与毕成不谋而合。王本草又问逍遥派二人与汇通山庄聚会的意图,王长老的猜想也与毕成一致。王本草忍不住叹道:“聪明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王长老安慰道:“聪明不是天生的,只要你肯每日勤思,必然会事事洞明。而且,通过此事,可以确定,毕成如今已是心里向着你了。以后,你要多与他们家亲近。”
王本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苏州之行,收获了暖暖的友情和亲情,心中感动,想起师姐常常面责于他,此时已丝毫没有怨恨之意,反而有些为如今很少听到师姐的训斥而遗憾。
第二天,王本草向龙啸海简单禀报了苏州之行的收获,并呈上了周天成的书信。龙啸海十分惊喜,看过信后更是连连称好,将周天成的信遍传左右护法和诸长老。为王本草赐名的事并没有发生,好在王本草原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期待,所以也并未觉得失落。
七月流火。王本草的苏州之行在太平山庄带来的震动很快平息,因为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合作,只是少庄主表达了一个友好的态度而已。王本草的生活也归于平静,每日照常看日出日落,在山庄教习拳法和刀法,闲时继续修习先天功、通天拳和通天刀法,只是先天功中“化精为气”部分不再修炼。与此同时,又忍不住期待着长青子来向他求助,以验证毕成和王长老的预言。
这一日傍晚,王本草教完了课,正在家中小院读《论语》,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道:“王公子,你在家吗?”是温如初的声音。
王本草放下书,打开大门。只见温如初已盘起了长发作少妇装扮,但浑身的女人味却更足了。王本草猛然见了,一颗心止不住砰砰直跳。愣了半天,方回过神来,冷冷问道:“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如初一愣,脸现凄苦之色,还没答话便已哭出声来。王本草有些不忍,连忙劝慰道:“你别哭啊,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你一把呢?”说完此话,王本草又有些后悔,心想我本该恨她才对,怎么还说要帮她呢?
温如初一面擦眼泪,一面抽噎道:“我能不能进去说话?”
王本草一愣,一番挣扎,咬牙道:“男女授受不亲,恕难从命。”
温如初微微点头,继续道:“王公子,我被他们骗得好惨,你要救我啊?”
“你说明白点儿。谁骗了你?你有危险了吗?”
“我舅舅,秦嫂,还有梁家,他们合起伙来骗我。那个梁公子早有妻室,我舅舅赌钱借了他们家500贯钱还不上,就骗我说要我嫁到梁家,会有好日子过,其实只是拿我还债!秦嫂知道梁公子早有妻室也不告诉我,直到我嫁过去了,才知道真相。那梁公子也根本不是来送彩礼的那个人,送彩礼的那人只是梁公子的一个长相英俊的朋友。梁公子又矮又丑,根本不把我当妻子对待,甚至连妾都不如,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平日里把我当丫环一般呼来喝去,一有不如意就拿我撒气,我这周身,除了一张脸,到处都被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温如初说着,撸起了袖子,小臂上果然有几块淤青。王本草默默点头。
温如初续道:“我跑回舅舅家诉苦,没想到舅舅只是跑到梁家又讨了100贯钱,说是作为我受苦的补偿,便再也不管我的死活了。我日夜煎熬,快活不下去了,求你救救我吧?”
王本草一时无措,道:“这种事情,你该去找衙门,我又能做什么呢?”
温如初道:“我知道王公子武功高强。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去帮我教训一顿那个姓梁的臭男人,让他以后好好待我,不许再打我,不能再让别的女人欺负我?”
王本草血气上涌,差点儿一冲动就答应了她。但当他想起先前温如初对他的羞辱,想起眼前的一切可能是张游龙一家的阴谋时,立刻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你说的这个办法,却不可行。我可以过去把梁家上下都暴打一顿,但打完之后,你未必就会日子好过,反而可能会让梁公子更加恨你,更想欺辱你。再说,我去帮你出头,师出无名,咱们如今没有任何关系,我又不是你的兄弟,凭什么护着你呢?”
温如初听罢,低头不语,良久,方低声道:“王公子,你当初喜欢过我,是吧?”
王本草一阵脸红,叹道:“算是吧。”
温如初道:“咱们都是孤儿,也没有什么牵挂,你若不嫌弃,咱们今晚就一起离开太平镇,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你说好不好?”
王本草一愣,道:“你的意思是……私奔?”温如初轻轻点了点头。
王本草望了望夕阳,笑道:“你已不是两个月前的你,我也不再是两个月前的我。你已羞辱过我一次,我说过,我会永远记住的。今天,你想再羞辱我一次吗?我不会答应的!”王本草说着,后退一步,双手抓住门边,作势要关门。
温如初急道:“如果连你也不肯救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王本草朝张游龙居住的方向望了望,冷笑道:“那你最好跟你的同伙们商量好了再死。骗人可以骗好几次,死却只能死一次,而且死了就活不过来了!”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温如初在门外叫道:“王公子,你相信我,我这次是真心的,绝不反悔!”
王本草怒喝道:“你快走开!别坏了我的名声!我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温如初在门口哭叫了一阵儿,终于离开。
毕雪剑跃墙而入,见王本草正在院中看书,笑道:“定力不错嘛!为何不去英雄救美?”
王本草道:“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毕雪剑一愣,问:“你说什么?”
王本草又道:“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毕雪剑皱眉道:“又在读这些酸腐文章?”
王本草正色道:“孔夫子的话,乃是做人正道,天下至理。我现在就是在按照孔夫子的教导学做人。”
毕雪剑无奈道:“好吧。不过你能放下,我倒是挺高兴的。这种女人,表面上温柔大方,其实见钱眼开,根本配不上你。”
王本草皱眉道:“师姐再提她,就是污我的耳朵了。”
毕雪剑拍拍王本草的肩膀,笑道:“好。对了,苏州之行,干得不错!”言罢,跃墙而回。王本草望着师姐的身影,心中一阵暖流涌动。
张游龙在温如初走后,离开住处,赶到父母的住处。萧红怡见儿子比往日来得稍早,柔声道:“饭还没好,今天来早了。”
张游龙笑道:“不是为饭,是为母亲大人的大计。”说着,将自己听到的在王本草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萧红怡点头道:“我确实让秦嫂指点温如初来找王本草求救,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不上钩,我原以为他会英雄救美,跑到梁家大打一场呢!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在教主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了,教主一高兴,说不定就免去那小子的冥使身份了,我儿也就可以安心等着继任教主了。”
张志翔在一旁听了,冷笑道:“女人的小把戏,没用!反而会让那小子更快觉醒。”
萧红怡笑道:“可别小瞧女人,会让你吃亏的。”又对张游龙道:“我儿只管放心,温如初这枚棋子虽然废了,但我已有新招,只差一个时机,老娘就可以出手了。”
张游龙摇头笑道:“继续坐等母亲大人的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