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命的大礼不凡。
说到给今上的寿礼,七皇孙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有现成的好东西吗。本打算开口叫人去办这事,后来还是自己过来了。他们出发了一日,现下住在驿站里,商命找到傅景亭和春妮的那间屋。令人开了门,闯进去看过。发现傅景亭睡在榻上,“三少夫人”睡在床上。商命见二人分床而眠微感意外,随即想起“三少夫人”有孕在身。虽是不再怀疑,可想着傅三少和一个女子,两人白天黑夜耳鬓厮磨在一起,胸中便有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
自打七皇孙进门,傅景亭便心中忐忑没敢抬过头。他虽对商命时刻抱持戒心,但晚间也不能不脱了大衣裳睡觉。谁能想到这位殿下,居然会做出夜半闯入别个酣睡之地的事来。一时仓促来不及整理,商命眼中的傅景亭便是这么一副情景。赤脚穿鞋站在地上,凌乱的发丝头垂在耳际。来不及穿大衣裳,只在单薄衣裳外面,裹了一床衾被。烛光下,白生生的脖子露出一大截,明晃晃刺人眼睛。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商命看的不好意思,傅三少的耳朵染了红晕。七皇孙看着,突然来了兴致。决定今个便是不动傅景亭这道大餐,也要先摸摸蹭蹭揩点油水。结果这时,驿役家的婆娘不识相地过来讨好道,里屋那个小娘子穿戴整齐了。正候在屋里,等着殿下的召唤。七皇孙眯了眯眼,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若他真是个纨绔。这会自会无所顾忌,让春妮和这个傻娘们哪里凉快呆哪去。可惜他不是,商命清楚的知道,京中有只猛虎正对他虎视眈眈。不管是为了应对那人。还是为了其他更深远更广大的图谋。七皇孙都绝不会为了一时欢愉,某个人的爱憎,放弃他心中所想。所以七殿下毫不留恋地从傅景亭身上移开目光,让人把春妮叫过来。
春妮来了后,紧挨着在傅景亭身后站了。商命瞧着这两人站的这般贴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与他们多说废话,叫三少夫妻即刻交出火器秘方。不然的话,后果不是他们可以预料的。傅景亭闻言,皱眉看了一眼春妮。心说这下惨了,三少夫人弄得那一套玩意。傅景亭先是看不上。觉得是些妇道人家游戏之作。后来弄出些名堂。也赚了不少银子。傅景亭更加不愿插手其中事务,落个坐享其成的名声。现在让他说个中的子丑寅卯,真是现编也来不及啊。春妮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她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不过如此,她从傅家工坊里偷学的那一套,不卖给东家就是卖给西家。给谁不是给,只要卖得出去,能得些实惠便好。见三少面露难色,春妮悄悄扯了扯傅景亭的衣角。
这下轮到傅景亭心里惊讶,让春妮假扮三少夫人,不过是当时情势所逼,顺水推舟。可她居然连这个都晓得。真是出乎傅三少的意料。难不成那个所谓宋家村真个如此人杰地灵,出来的女子都个个心灵手巧。
不过当着七皇孙的面,两人不好交谈。傅景亭便向商命请命,言道火器制作步骤繁琐。一处没有想到,便会发生意外。还请殿下留下笔墨纸砚,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细细回忆。商命晓得傅家出的那桩祸事,这会倒是没有多做言语。厌恶地看了身子走形的春妮一眼,很爽快的命令人马原地待命一天。次日清晨,便有人送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美酒佳肴。傅景亭无心吃喝,春妮孕吐过去,食欲大增。正准备动手,被傅三少拦住道:“你果真晓得火器的方子。”春妮撇嘴道:“不然,你以为先前那位殿下,干嘛大老远把我从庄子里弄出来。”春妮话里的殿下,自不是七皇孙商命,而是四皇孙商诰。傅景亭一直想不通商诰和宗少,为何要带着的有孕在身的春妮上路,没想到是这样个答案。
但傅三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连宗少都晓得,春妮肚里的孩子是大哥傅佳亭的。没道理大少自己反而不晓得此事,放任他们把春妮带走。再说春妮晓得了傅家的秘事,又不是个守口如瓶的性子。商诰和宗少被七皇孙追迫得这般危急,作甚还要带个累赘同行。事情一定不会像春妮说的这样简单,背后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缘由。但眼下却不是考虑这些有的没的时候,他和春妮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处分。就是赶紧弄出个像样的火药方子,不然过不去商命这一关,也就没有什么日后可言了。傅景亭一步步接近真相,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二人一合计,由春妮口述详细过程,傅三少执笔,做归纳总结记录。
写配方也是个技术活,这会不同宋蝈蝈给商诰写方子时,不用多考虑,一张纸上详略备细即刻。傅景亭和春妮的这份秘方,首先在内容上,肯定不能对商命有所欺瞒。到时做不出一样的东西,被人找后账可不好受。同时也不能面面俱到,老底都交代给对方,商命拿到东西翻脸。他二人没了利用的价值,真是连条退路都没有。另外,春妮在作坊接触到的,主要是花炮和鞭炮的制作。有杀伤性的火器,二踢脚勉强算一样,此外便是惹出祸事的地雷。再多了也没有,怎么凭着有限资源,做出花样文章,便是考校人的地方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全无运气,到目前为止,七皇孙还只见过地雷。所以春妮知道的东西足够应对商命了,只是傅景亭二人并不知晓。
所以傅景亭只好拼命发挥所长,用自己的生花妙笔,洋洋洒洒就写了个几万言书。开篇大篇幅地描写了火器的厉害,关键文字如同游戏一般,穿插其间。叫人看了什么都有说到,仔细一瞧,却又如坠云里雾里。中篇叙述了傅家的那场意外,记录春妮亲历的事故现场。虽傅景亭一家上至五爷,下至四个丑丫头,零零落落都安然离开了傅家。听到当时的惨况,傅景亭仍不禁有些唏嘘。篇末则是再三强调,制作过程中须有专人指导。慎之再慎之,不然就会出现极大的祸患。东西交到商命手上,厚厚一摞压手。商命心知此事机密,也不好交给文吏代看,只好吭哧吭哧自己啃了几个晚上。他们白日赶路,晚间住宿。如此一来,商命要审阅傅景亭的“大作”,便再没时间去肖想别的有的没的。一行人顺利进了京城,傅景亭和春妮跟着商命住进了王府,新欢旧爱齐聚一处。
复兴帝听人密报,说商命殿下大老远带了一男一女回府。男的好颜色,女的是个大肚婆,二人还是一对夫妻。今上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为火光。不论作为一位君王,还是一个父亲。对商命的那点小癖好,虽可以理解,但弄成如此地步就有些过了。派商命出京是让他做事,不是去赏景买春。看看现在,商修齐还在藩属负隅顽抗,商诰那孙子逃得连个影子都没。商命这小子,这个时候就开始贪图享乐,显然没有尽到儿子臣子的本分。且太子商谟私下进谏的重要一条,便是“担心”商命为了美色,耽于职责。如今两相印证,复兴帝着实不大高兴。
商命进京后没有回自己的府邸,风风火火直接进宫觐见陛下。复兴帝也正好有事问他,便叫把人领到御书房。把商命晾在下面跪了一会,才叫他起身问话。商命拿着傅景亭写的万言书,带着一腔似火的热忱前来叩见父皇。满心以为,凭着这样东西,自己至少能功过相抵。便是一时半会,拿不住四皇孙商诰。可凭着火器威力,打渣商修齐的所谓藩属精兵,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结果一进门,便被复兴帝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
复兴帝喝了口参汤,幽幽道:“听你皇兄说,你在外受了伤,现在可好了。”商命受了冷遇,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听陛下提及商谟,突然这些无形的冷箭,一时间都有了出处。原来是他做的好事。但这会也不好细加分辨,还有正事要说。商命再拜答道:“儿臣都好了,劳累父皇担心。”接着便把万言书呈上,备述发展火器对朝廷的好处。复兴帝做了皇帝,一天不晓得要看多少奏章,劳心劳形。翻看了两页,见都是些打打杀杀之事。所谓火器,又似乎与雷东南那老道耍的把戏类似,只不过言辞叙述更夸张些。不一时,便皱眉搁了下来。对商命道:“听说,你还带了两个人回府。”
商命只交上万言书,没有向复兴帝提及傅景亭“夫妻”,便是想要私自昧下“傅美人”。顺道通过他们二人,把今后朝廷的火器生产握在自己手中。不想陛下明察秋毫,他只刚进城门,便连这些事也全知道了。商命对父亲心中佩服,另一方面,也默默在心里,把接触到此事的人马排查了一通。大致确定了几个可疑的,准备出宫后收拾他们。不过自己看上的人,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商命奏明复兴帝,言道那二人便是握有这些火器制造技术的夫妻。为慎重起见,自己一路押解他们进京。准备调教一番,便呈献陛下。
商诚正听了儿子的话,脸上似笑非笑。密报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商命和那个傅景亭是早就坐卧一处,贴身侍奉着。后来傅三少半路逃脱,商命便把人家夫妻一致捉了。用那个孕妇,牵制首尾。自己听了太子的意见召唤商命回京。这孩子大约是担心在外劳而无功,回来受到责罚,便临时弄出这么一出来糊弄自己。罢了,谁叫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呢,由着他去吧。
ps:
今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