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亭与墨宣耳语这般这般,墨宣听到一半便面露惊诧,颤声问三少道:“少爷,你果真要这样做吗。”傅景亭阴沉着面孔点头道:“他们不仁在前,我们已经是没有退路了,还管这许多作甚。不然你以为凭着你我二人之力,又能在这乱军之中挣扎多久,”墨宣闻言默然,傅景亭拍拍他道:“去吧,就照我说的做。”墨宣于是起身去拍打紧闭的门户,一面口中大叫道:“来人哪,我们公子要见你们的主子,有好大一场富贵要送给他。”
外间值守的人见惯了有人吵嚷,哀求恐吓让人放他们出去,本待不耐烦进来捶打这不安分的人一顿,叫他闭嘴。没想到墨宣说的是要送好处给杨小官人,守门的不敢自作主张,又恐怕误报上去吃排揎。便把大门开了一道缝,把墨宣单个叫出去细问。墨宣出去见到天日,对方也看清楚面前这是个小书童,不耐烦道:“你且与我说说,究竟是个什么的样富贵,值得我们家小爷亲自来与你们分说。”
墨宣四下瞧了瞧,见四下都有人拿着兵械走动,但并没有人向他们这边张望。另个守门的衙差此刻,正在太阳地里懒散地剔牙。他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大人,你可知道州府的傅家。”值守的差官扯着面皮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江南有名的盐商,本省知名的大户。”墨宣陪着笑道:“大人睿智,我家公子便是要把傅家的富贵,尽数送给你家主人。”这下对面这人面上变色,这可当真是一场了不得的富贵了。这人有些不可置信,冷了脸孔道:“此言当真。”墨宣心里发虚。但想起傅景亭的嘱咐,坚定了语气道:“这种事,我们主仆又岂敢儿戏。”
值守的人心中狂喜,情知把这话报上去,便是功劳一件。就招呼过来还在撮牙花的衙差,作揖笑道:“我有些急事要与这位小兄弟去见小官人。劳烦哥哥多担待,独自在这里守上一时。”剔牙的这位是个憨货,闻言大咧咧道:“那你可得快些回来,这边晒不到太阳,我可不愿意久待。”值守的心里笑话这人鼠目寸光,打着哈哈说了好话。便带上墨宣。叫出傅景亭去后衙见杨小官人。
杨小官人如今扬眉吐气,人依旧是又黑又胖没有形象。但精神面貌。不晓得比在群芳阁和赵小官人拈酸吃醋时,好了多少。他爹杨县台当年倒是个苦读出来的生员,然而资质有限入不得温相法眼。在穷乡僻壤多年,终于从个意气风发心怀天下的少年读书人,熬成了个世故的名利客。杨县台眼见天下风云变幻,却苦于身处边缘地带。没有资格参与各项权利的分割角逐。本着不能在政治上获益,捞点实在银子贴补身心亦可的态度。杨县台对儿子趁着局势动荡和人拉帮结派胡作非为的事,也就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杨小官人却因此大受鼓舞。把县衙处理公事的前衙也挪为私用。
傅景亭和墨宣跟着那值守的差官走了几步,从南面的衙署大狱走过大堂二堂。过了几道门,一直通报到了后衙。这一路行来,路上见到有朝廷的差人也有目露凶光的贼寇,黑白两道同在一地进进出出,相安无事。又有男女财帛,不时被从各处运进此间。傅三少看在眼里,这些尽皆印证了适才同他们一处关着的那人,所言非虚。这位杨小官人的确是个集官家出身和土匪做派于一身的人。只是顶了个为朝廷天下讨逆的义军的名义,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实际的所为,却和乱世里那些占住山头称大王的,也无甚区别。傅景亭献财帛与他,倒正是投其所好。
到了后衙,差官把傅三少和墨宣留在一处屋门外,自己去上前和守在门上的小厮交涉。小厮听了他的叙述,抬起眼皮打量傅景亭和墨宣,脚下却没有动作。傅三少主仆福至心灵,互视一眼,晓得这是在等着要跑腿的好处。傅景亭便把手伸到衣袖里摸散碎银子,捏了捏,大约有五两,在袖子里分出三份。一份拿出来交给墨宣,递给了小厮。等小厮收了银钱,进门通禀事物,又把一份给了适才领他们过来的差官。
差官也没客气,他颇有些后悔刚才急于向自家少爷邀功,没有搜罗这主仆的身子,现下已然来不及了。但想到傅家堆成山的金银,他只要能从其中分些毫厘,那数目也是相当可观了。杨小官人在群芳阁里吃亏时,傅景亭还没进门,因此两人那会并没有见到对方。这次是他二人的第一次相见,傅三少有心做小伏低时,真是叫人受用。屋里炭盆炙热,杨小官人生的肥胖并不畏寒。当下衣着单薄,腆着肚腹斜倚在罗汉床上。身后坐着两个玲珑美人,身前怀里还揽了一个白净丫头。傅景亭得了许可,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糜烂景象。傅景亭情知自己和墨宣两个的性命,都还在这禽兽手里。便只作不见,垂首躬身向杨小官人作揖行礼,口中呼道:“学生见过小官人。”
杨小官人比数月前又胖了,在屋里被热乎乎的空气和女儿家的脂粉熏得困意上头。又怕白日瞌睡,影响晚间好眠,强打精神和姑娘们调笑。突然有人来报,说有人要送财路于他。杨小官人除了女色,就爱银钱。听到财路二字,精神为之一振,招呼人进了屋。见是傅景亭这样一个小白脸,心里不免有些醋意。他还记得搁在以往,姑娘们都是偏爱这类货色。但今时不同往日,坐拥群芳的是他杨某人,站在地下拱手作揖求人的却是个美男子。于是杨小官人又莫名地有些窃喜,拿腔拿调地问傅景亭道:“你是何人,什么来历,有什么高见要和我说。”
傅景亭情真意切道:“在下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名姓亦是不值一提。倒是路过贵处,因缘际会得见小官人一面,当真是荣幸之至。”杨小官人听了这话,笑得越发和蔼,等着傅景亭再往下说。傅三少也不含糊,便直言说自己和仆从颇知晓傅家的底细,原为先锋,引着小官人的私兵做下这桩买卖。杨小官人听到这里,心里被勾起了兴致。人也从美人怀里做起来,做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傅景亭晓得若是自己一无所求,这个时候的风轻云淡,反而要叫人疑心。于是装作一脸腼腆,对杨小官人求道:“只有一点,请小官人千万答应我。在下其实是个困顿之人,少不得求小官人吃肉分些汤水与我。”
ps:
拖延症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