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不会无端掉大馅饼。林鹏举自己没有主意,便把这书信当着全家的面拿出来。说明了自己的顾虑后,众人集思广益好定个去留。
林老秀才对赵小舍人印象不错,觉得儿子太过小心,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说了一通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坦坦荡荡。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中间不愧本心,如此方是君子所为的话,教训了一顿儿子。
任林氏和紫鹃都没亲见过赵舍人,林家父子都把心思花在读书上,谋生的重担于是落到了妇孺肩上。赵小舍人为人如何她们母女俩不晓得,但外间的大环境的确越发地不好了。昨儿还听说,有个寡妇老娘好不容易给独生儿子娶了媳妇,结果那媳妇的嫁妆半道上露了财,晚间就有一伙人上门打劫。寡妇老娘拦着不肯舍财,结果被迎头砍了一刀。儿子为了救他娘也受了伤,新娶的小媳妇更惨,当晚就被人丢到马背上带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听说白日里便有人劫掠,街上的店铺也都纷纷关门。
任林氏本就打算带了全家投奔娘家,或者姑母和姐姐在的傅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任林氏稍加思索便选择了赵小舍人伸出来的橄榄枝,原因也简单。一来远香近臭,去亲戚家住着,时日长久有了矛盾,面上须不好看。二来衙门有官兵,相对私宅而言更安全。三来这就是任林氏的小小虚荣心作祟了,儿子和州府太尊的公子有交情,对于林家这样的境况来说,当真是份不得了的体面。
林紫鹃一个大姑娘不好评判陌生公子的举动,她只晓得外面的情况着实叫她害怕。既然爹说这人品行不错,娘说他们府上安全。那她也没有别的意见。
林鹏举见全家一致通过,赵小舍人请他们去州府暂避风头的邀约。情知自己再拦不住,提笔写了封感激得体的回信。不几日,赵小舍人果然自己领着人马来了。任林氏和林紫鹃第一回见到了真人,不觉好生失望。赵小舍人长了一双眼梢向下耷拉的八字眼,笑起来嘴巴还是歪的,怎么看怎么都和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差远了。这母女俩却不知,这还是赵小舍人近来收敛了酒色欲望,恢复了一点好人样后的容貌。比当初宋蝈蝈在群芳阁里的惊鸿一瞥,不晓得英俊了多少。因为要见林家女眷。赵小舍人过来前还特意修饰过自己。
人要衣裳马要鞍,今个赵小舍人穿了件天青色的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白狐缀领的枣红色大氅。骑在一匹栗子黄的大马上,居然有了些精气神。双方一一见礼,见到林紫鹃这里。因为受了赵小舍人的恩惠,要阖家致谢。林紫鹃这回也没避人,叫赵小舍人瞧了个正着。赵小舍人阅历丰富。那双眼就跟透视眼一样。纵然林紫鹃冬日里穿着臃肿,也一打眼就看出这是位模样身段俱佳的绝色小娘子。林鹏举见赵小舍人在妹子面前打了顿,心中就是一跳。赵舍人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的,突然后悔起自己不该答应这人的所谓“好意”,更不该把那份书信拿给爹娘和妹子看。如今可好,正中了这人下怀。妹子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就见赵小舍人对着林紫鹃的花容月貌稍有停顿。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赵小舍人对这林家妹子作揖打躬笑道:“没想到林贤弟家里有这样一位小妹妹,叫人见了惊为天人。不意失了神。愚兄真是失礼了,还请妹妹莫要怪我。”林婵娟被这几句话闹了个大红脸,躲到母亲身后再不肯露头。若非赵舍人和林老秀才、林小秀才多少有点往来,不全然算是个外人,陌生男子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话是很失利的。可以说等同于调戏。但现在两家算是有了友谊,又是有求于赵小舍人。这事就蜻蜓点水带了过去。
现在路上也不安定,众人不敢继续耽搁下去。林家人的包裹不多,赵小舍人一声令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大伙便出发上了回程。路上还看见有官兵追赶一群人跑,那群人灰蒙蒙看不出头脸,也不晓得是百姓还是流民。赵小舍人不愿意横生枝节,见状并不停留,也不遣人上前查问。一行人匆忙赶回州府不提。
事有凑巧,傅景亭和墨宣当时就在被追赶的那群人中。杨小官人有心扩大武装,他已经占据了县衙。他爹县台大人存了私心,半推半就看着儿子胡闹也不约束,杨小官人于是越发嚣张。听了狗头军师的话,恨不得把全县青壮男子都捉来做了兵,把全县妙龄女儿都纳入自家后院做妾。傅景亭跟着这群逃出来的人乱走,也没个好下场,最后一股脑被捉进了县衙大大牢。杨小官人在乱局里享受人生,手下的官吏也想跟着沾些油水。羊毛出在羊身上,油水自然出在百姓身上。杨小官人赶羊一般不分男女老幼先把人圈到栅栏里,然后挑走青壮和妙龄,剩下的就不管了。小吏们于是拿出往日用惯的手段,叫这些老幼妇孺出钱出物,务必拿出些好处,才肯放他们离开。
傅景亭和墨宣是青少年,都被最先一批挑拣走,赶到一处库房里。里面黑黢黢的,都是被抓来的百姓。主仆俩小心翼翼,和身边的一人打听如何才能脱身。那人苦笑道:“小官人把捉来的百姓作为不在册的私兵,趁着乱世四处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一不发放饷银,二没有伤亡抚。要说离开此处,大约到天下安定还没死的话,就有这个可能吧。”墨宣跑了一路也没顾得上吃饭,又冷又饿又疲惫。现在听了这人的悲观言论,心里怕的不行,哆哆嗦嗦地问少爷道:“三少,咱们如何是好。若是他们肯拿我们跟家里换银子倒也罢了,至少可以和外面联络,有人能来救我们。”
傅景亭在角落里抱着膀子,他也是冷饿疲惫害怕担心。但如今他的功名没了,仕途也断绝。想去投到据马山,却先一步落到县衙官府手里。真是处处不顺,一时间心如死灰。然而人到了绝境,反而会激发出来些什么。傅三少冷着面孔,咬牙对墨宣道:“即便有机会送信出去,你想家中那些人,会把我和你的性命放在眼里吗。”墨宣自打进了傅府就跟在傅景亭身边,对少爷在家中的处境再清楚不过。眼下主仆俩加上少夫人和那几个丫头婆子,算是被从家里撵出来的。老夫人老太爷到现在都还恼着他们,愿不愿意舍银子救人真是不好说。
ps:
今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