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云吞的腆着脸笑道:“呦,五少。怎敢劳您大驾,亲自过来买云吞。下次你只要使人打个招呼,多咋我也给你送进府里去。”
傅斌亭也懒得理会他这些笨拙的恭维,言道:“快些动作,小爷等着回去。”语带催促,却丝毫不提刚才听见此人八卦傅家爷们的事。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人后不被说。五少最是历练,对这些琐事也看淡,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卖云吞的真当傅斌亭没有听到他的胡说八道,心里放的稳当了,手下也加速起来。麻利地下了两碗云吞,炉下加火、水沸捞起。盛在傅斌亭带来的薄胎碗里,用干净手巾擦干外缘,再整整齐齐码进傅斌亭带来的食匣子里。
傅斌亭见他做事利落干净,给足了云吞钱,多的也没要,都做赏钱赏了卖云吞的。把后者高兴地眉开眼笑,在傅斌亭身后连连鞠躬致谢。卢氏看着傅家这位少爷如此不惜财,联想起小玉丫头平日说不得也是这般阔气,便暗暗恨起来。真恨不得就着傅五少的背影,啐一口吐沫到地上,再骂上一句:“呸,什么东西。”当然卢氏只是心中意淫,做是不敢当真做出来的。
卖云吞的得了好处,改了适才愤世嫉俗的口气,竖起大拇哥对卢氏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傅家的少爷。年纪不大,人都这般豪爽仗义。可想而知,这府里老爷夫人们,随便手指头缝漏些好处回来,都够咱们这样人家裹嚼个一年半载。”卖云吞的小贩打开了话匣子,这次准备换个讨论方向,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卢氏猛然想起一事来,她那个富贵女婿可不就是傅家五爷的长子。记得听说杨夫人说过,如今的五夫人可不是原配。而是三少的继母。有些事少不得她这做丈母娘的,要关心一二。便张口打断卖云吞的道:“打住,打住,你适才说那五爷夫人的事还没说完呢。”
卖云吞的刚拿了五少的银子,话里话外便不愿多说傅家的私密事。但架不住卢氏这个大老娘们比他还会歪缠,张张嘴准备开口。斜眼一看边上默默吃东西的小子,五魁不光吃完了云吞,连汤水也喝的干净。卖云吞的便做出要收拾碗筷的模样,又像个河蚌闭紧了嘴。
卢氏见状,一咬牙。让给五魁再下一碗。卖云吞的眉开眼笑,这才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说开了话。原来五夫人齐氏出自破落的皇商,如今京中新旧交替。正是新人旧人共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能耐谁顶上的时候。齐氏家族世居江南,却是从祖辈起便四处游历。满天下地为皇室营建,搜罗各式各样的木材原料。这本是件极好的生意,好木料在出产地不值什么。弄到京中进了造办处成了皇家赏识的宝贝。此后,便会有无数附庸风雅的都争着抢着,求取这种木材。所以齐家做两下买卖,一个是面向宫廷,一个是面向显贵。这样能两头赚钱,但也有风险。
便是齐氏父亲那辈。有个贪官倒了霉。抄家的时候发现,这老小子私底下居然敢跟今上用一样规制的家具器皿。这还了得,木料一项便查到了齐家头上。从那以后。虽然陛下仁慈,齐家这门生意依旧做的。但不晓得齐氏是不是连带着,沾了那位灭族抄家官员的晦气。生意大不如前,齐氏的爹也在壮年一阕不振,早早过身。当时家中嫡子齐贤彰年岁幼小。齐老夫人便只好松口。让齐氏庶出的两个兄长,齐贤扬、齐贤展出来支撑门面承担家业。
这两位庶子虽然老实勤勉。却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老大读书读得有些迂腐,老二为人又有些清高,这两人不免有时不可为而为之,该做的却不愿意动手去做。做生意的不圆滑,你赚鬼的钱。齐老夫人本就对他哥俩不快活,现在亲生儿子也算成人。老太太便计划着,悄悄把家业转移回自己儿子手上。但庶子兄弟辛劳经营多年,总体说来无功无过。就冲着他们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保住了齐家在内务府里的份额,也不能随随便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齐老夫人于是想出来个歪点子,庶子们经商无能。倘若自己儿子能越过兄长,在朝廷拿下大笔订单,重振家声。那两个庶子便只能灰溜溜地退位让贤,把家中的经济大权乖乖交还到嫡子手上。这想法是好,执行起来确实颇有难度。头一件疏通关系就要人情交际,那这活动银子从哪里出。齐家若是还有这样巨额的流动资金,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困顿。亲戚朋友里,不如齐家的拿不出这项银子。比齐家强的,哪个又愿意把大笔实打实的银钱,拿出来为一个尚不确知的齐家的未来买单。
最后齐老夫人把主意打到了傅家头上,谁让傅家名声在外。而且她也不是白拿傅家的银钱,折本嫁进去一个黄花闺女给五爷做继室,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说。这不又送进去一个孙女,准备给三少做妻妾。难道这样亲密的关系,还不能打动傅家掏银子出来吗。齐老夫人想的很好,可苦了齐氏。她是个软糯性子,在家听父母,出嫁后该从夫从子。可傅五爷不爱搭理她,儿子又还小。齐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便只好又听回娘家母亲的。齐老太太发了话,齐氏不敢不从,可又让她怎么办呢。
五爷自己都不管事,五夫人齐氏也不是管家夫人。单凭她的嫁妆银子铁定不够,当初齐家也没给她陪嫁铺子,这会让她如何凭空变出大把现银出来。齐氏愁得在床上起不了身,贴身丫头云烟瞧出主母的心病。这云烟倒是机灵,给齐氏出了个“好”主意。
云烟不是齐氏的陪嫁,也不是傅家的老人,而是傅家添置人口时,统一从外面采买来的。来的时候年岁尚小,但因她生的极好。大爷大奶奶那里不用这样的娇贵丫头,二奶奶也不肯要她。三爷那时还在家中读书,三奶奶小任氏便提议道,不如给了五爷和五夫人吧。五爷的花园像个神仙居所,正合宜放个这样的小仙童在里面。一席话说得大家伙都笑了,也没人问齐氏的意见,便真个把云烟放在了五爷院子里。
齐氏的陪嫁后来大都嫁出去,留下的也没有云烟会说话讨人喜欢。后来齐氏便把云烟从园子里的小丫头,升到自己屋里的大丫头,放在身边伺候。要说云烟比傅景亭小不了几岁,也是个大姑娘了,如何还在齐氏身边。这却是云烟的小心思了,她在傅府里侍奉五夫人,也不用如何劳累,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还真不大愿意出府受苦。还有一点,云烟一直没有看上眼的。任谁见惯了五爷和三少的风姿,也再瞧不上歪鼻子斜眼的小厮下仆。
云烟有心给五爷做小,可惜五爷不是一般的清高。便把眼光放长远,放到三少身上。云烟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晓得小妾永远越不过正经妻室去。她便一面每日里恭维齐氏,一面坐等三少成亲。三少成了亲后,她也不能着急,还要继续等。等三少和三少夫人之间出现一个罅隙,一个可以让她深入进去的缝隙。
云烟给齐氏出的主意,在齐氏听来,不亚于齐老夫人让阿珠来给三少做小的那个。云烟让齐氏动用傅景亭生母,薛瑶琴在库房里留下的资产。齐氏头脑一片混乱,心里却还明白。不问而取,可不就是个“窃”字吗。
PS:
可以再奢望一些吗,希望晴天的日子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