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大爷在子嗣事上,却看得比傅**奶还透彻。
言道女婿也算半个儿,他们家有四个女婿,一共就是两个儿子。虽不是同姓,但百年之后,难不成女儿外孙他们就不给夫妻俩上坟烧纸了。
便是指望不上女儿,不还有兄弟家的许多子侄吗。
说到异母兄弟家的儿子们,傅大爷第一喜欢的,就是五爷家的傅景亭。
和傅大爷相似,这孩子也是个早早没有亲娘的。傅大爷又是当初傅家唯一参加了,五爷傅惠信和三少爷生母薛瑶琴婚宴的傅家人。对傅景亭情分,与别的侄子侄女格外不同。
傅景亭考学成绩下来,照例叫身边小厮跑腿到庄子上,也告知大爷夫妻一声。
大爷听到傅景亭考了第二名,很是高兴。他自己不会读书,对会做文章的人便高看一眼。这个又不是外人,是他最喜欢的亲侄子,当下就要给那小厮打赏。
这个小厮叫清砚,是傅五爷这边的两个书童之一,日常跟在傅三少身边走动。还有个书童叫墨宣,在书房伺候五爷读书写字画画。
清砚晓得大爷手里不宽裕,却是对自家少爷真心好,便也愿意做小伏低,哄大老爷开心。
嘻嘻哈哈谢过大爷,才又道:“我们家少爷对这个名次不满意呢。”
大夫人诧异道:“全州府考了第二名还有什么不好的,这孩子也苛求自己了。”
清砚道:“大爷,您不知道,若是没有三爷家的四少,我们家三少可不就是第一了。可惜既生瑜,何生亮。”
傅惠仁幼时也上过学堂,爱听说书人讲古,晓得“既生瑜何生亮”的典故。今儿听到这小书童,把这话拿来与三少爷和四少爷做比,不禁哈哈大笑。笑完了说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面不要乱说。”
这说的就是金玉良言了,傅景亭在外面神气活现,在傅家却是沉默寡言。清砚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不晓得会被怎么解读。
清砚再三保证不会乱说,只是在大老爷自己人这里,才多说几句有的没的。
傅景亭没有等清砚,自己先回了傅家。到家后按顺序,先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过安。再回五爷的院子,见父亲和继母。
他到家前,科试的成绩便已经先到家了。老太爷对这个孙子还算满意,人勤勉也安分。在主院的书房里见到人,没说什么多余的,只道:“你二哥和四弟都回来家里,你们以往见得少,日后要好好相处。”
傅景亭恭敬应下,这才去了任老夫人那里。
任老夫人虽然疼老儿子,可对傅景亭这个土匪婆子生的孙子,还是喜欢不起来。见他过来问安,连屋门也没叫他进。
傅景亭就在院中花树下垂手等着,神情不骄不躁。眼光也四下乱瞧,就盯着自己的脚下方寸地方。看那一地疏影横斜变化迁移,虽没有看见花,却能闻到扑鼻的桂花香甜。
屋里,四少傅宇亭正和任老夫人说笑。他也是今日回的傅府,只比三少早回一时三刻。
傅四少打从生下来,就跟着父母去了任上。多年少回傅家,任老夫人现下正稀罕他,待他比长孙傅佳亭还要亲热几分。
傅宇亭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生的眉目像小任夫人。性情温和大方,言行谦恭有礼,又有一肚子学识。更妙的是,这个孩子既是从属于任老夫人的傅姓子孙,身上也有任氏娘家的血脉。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任老夫人顶顶亲近的人。
而且三爷和小任氏,还把四少教的这样好。学识见识高人一等,一回来便从不讨人嫌的傅三少手里,夺了州府的头名。真是老太太的骄傲,叫任老夫人如何不欢喜他。
四姑奶奶察言观色,有意给这祖孙俩单独说话的时间,又想避开三少,便拘着女儿不在这会过来打搅。
二夫人本就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要管着一家子的事,故此也没有过来。
至于五夫人,她在府里无甚体面。虽然生养了一双龙凤胎,但性子软弱,也说不出调笑的话,便自觉地凡事不主动上前。
至于三夫人,她自从去年有了身子,回到府里生下八少爷。倒是一直在府里住着,只是前些时日回了娘家,今天还没赶回来。
任老夫人和四少傅宇亭说了半响话,最后也只有大少爷带着二少爷来了。
兄弟们见面自然要先寒暄一番,之后傅佳亭和傅勄亭哥俩便齐齐恭喜老夫人好福气。有个状元孙子,将来必要给她赚一套凤冠霞帔回来。
这话说得恁早,傅四少现如今不过是刚考过科试,有了个考举人的资格而已。离状元之名,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傅宇亭晓得哥哥们说这话,其实是在恭维讨好老太太,可面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任老夫人听了,却觉得很是受用。自家跟众星捧月一般,被一圈孩子围在当中,脸上慈爱无限。
又说了一会话,傅二少想起适才来时,见到三少傅景亭独自在桂花树下站着。便开口询问,可是丫头们偷懒,没有给三少通禀。
他这话说出来,屋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四少来了没多久,三少傅景亭就到了。当时也有小丫头进来禀告,说三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
任老夫人听到只是冷哼一声,道:“他来的倒是快。”就没有了下文,既不叫三少进门,也不让三少走开。
四少不是在傅府宅子里长大,不晓得其中内情。但见丫头们似乎对此情形司空见惯一般,也只好揣着惴惴不安,继续和老夫人闲话。
如今这事又被傅二少提起,四少脸上就有点烧。举得好像是因为他,三少才受了冷落一般。
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起来,大少爷立刻开口骂了弟弟多事,又道:“管那小子作甚。他爱站在哪就站在哪,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大少爷只当祖母已经招呼过傅景亭,这小子犯了倔,一时不肯进来。
傅二少分辨不出具体情由,看了一眼窗外,便也闭口不言。
傅四少却是从头到尾都在,越发觉得脸上火辣不好意思,小心对任氏开口道:“祖母,您看,要不……”
任老夫人对长孙不分情由维护自己很是受用,今个差不多也叫三小子站够了,便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叫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