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山贼阿公姓薛名平山,一听大号便知不是凡人。颇有些经济头脑,只凭前面这两样,也积累下许多家业。
老妻去得早,身边只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儿。男孩年长,女孩年幼。薛平山自家是个粗人,却仰慕别个有学问。隐匿身份,和山下一个姓杨的穷教书匠拜了把子。
那位杨老先生是个有骨气的,贫贱不能移,不愿受人接济度日。后来因为贫病交加离世,家里只剩独生女和老妻两个。
薛平山依旧不时关照他家,两家交好,儿女年岁又相当。待孩子们长大成年,山贼老爹便托人说媒,为儿子求娶了这家的小娘。接了杨氏过门,把杨家的寡母也一并接上山。杨老夫人和杨老先生一般,最后养老送终也是女婿薛春和顶着孝帽,打幡摔瓦盆。
落在别个眼里,只道穷教书匠家积德,独生闺女得了桩便宜好亲事。
山贼老爹薛平山却晓得,其实是自己家的傻儿子,高攀了杨家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说起薛平山一儿一女,儿子薛春和高大英武,女儿薛瑶琴娇俏动人。
可惜这儿子却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呆头鹅。小闺女聪慧伶俐,知书达理。却是个女儿家,将来不能支撑门面。
若不然,把山寨交给闺女打点,他老薛也可以放心闭眼蹬腿。
只好平日督促儿子,得闲便跟着儿媳妇读书习字。儿媳妇杨氏是个本分闺女,并不嫌弃丈夫薛春和粗俗。也耐心教他,这个不孝的东西却不把老爹的话放在心上。平日里的功课,居然都是叫他妹子代写。
此事被薛老爹察觉,拿住了问他。
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还敢还嘴,言道并不是白叫妹子劳累一场,日后妹子的婚姻大事全包在他身上。丝毫不知悔改,气得薛平山要拿皮鞭子抽他。不过小女儿的婚事也的确叫老薛为难。
虽然自家是见不得光的山贼,可这个娇滴滴的女儿,却是金尊玉贵养大。生得又是如花似玉的容貌,薛平山舍不得把她嫁得低了。但城里的高门大户,哪个又容得下一位贼窝里出来的姑奶奶。
到了这时,薛老爹才对往日得意的营生,有了些不自在。
薛春和这个混账东西,老爹都解决不了的事,他倒是如同儿戏一般说来做人情。
若是日后叫姑娘空欢喜一场,岂不是要伤心。若不是杨氏和薛瑶琴姑嫂两个死死拉住,又有众位叔伯兄弟苦劝。薛老爹非真个动手,打死薛春和这个小畜生。
本来责罚一番,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不想薛春和心中不服气,自此便对给妹子找女婿的事上了心。每每留意,堪配他家宝贝妹子的公子王孙。
到了薛瑶琴十七岁上头,终于叫他瞧见一个好的。这位郎君十分好相貌,十二分好人才。论及家世,乃是江淮盐商傅家的公子傅惠信。
盐商因为门槛高,非巨富之家不能涉猎。做的又全是垄断的买卖,获利丰厚。论及天下商贾第一富贵,古今当属盐商。从财帛上看,和据马山相称。
再说这位傅公子,排行最末,上头三个哥哥,一个阿姊。除了大儿是傅家老爷子傅德展的糟糠老妻廖氏所生,后面三个儿一个女都是后来的继室任氏所出。
大孙子小儿子,都是父母心肝上的宝贝。傅慧信公子是顶小的,人又生得聪慧漂亮,更是宝中之宝。年纪轻轻,诗词书画样样拿手。堪称州府里,精通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典范。
傅老爷子的继室,任老夫人中年得了小傅公子,对这个儿子都要疼到眼珠里去了。便是在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女中,也对小傅公子偏心多些。
傅老爷子也因为是在傅家鼎盛时,老树发新芽生了小傅公子。对老妻骄纵儿子,也不放在心上。便是这个儿子到老一事无成,家中养个把闲人也是无碍的。
长到一十八岁,既也不叫他操持家务,也不催促他考学上进。因着任氏挑花了眼,至今小傅少爷也还未娶亲。每日里家里大把银子给他,只叫他游山玩水寻开心。
如今这傅惠信却是乐极生悲,他和几个好友相约同游。不过在山下分开那么一小会,人却被掳掠上了山。
小傅公子自幼被爹娘恨不得当姑娘家养大,身娇体贵,怎么受得了惊吓。当晚便病了,迷迷糊糊间见到有个漂亮小娘子照顾自己。耳中听到那个捉了自己的鲁莽汉子道:“妹妹,你瞧这个公子做我妹夫可好。”
小傅公子头脑聪慧,这个时候还想的明白。这个黑塔汉子叫那个小娘子做妹子,又指着自己说做他的妹夫。那岂不是要叫自己娶他家的妹妹,这个使得。
他想再听那位美娇娘的回答,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头脑也昏沉。
薛平山听说儿子从山下捉了个女婿回来,不禁又要发怒。
盗亦有道,便是薛家人如今如何不争气。无奈做了山贼,也没堕落到抢男霸女、掳掠人口的份上。这个不成器的混账儿子,娶了媳妇还是一样混账。真个叫人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这山寨是个何去何从。
老薛提了根棍子去教训儿子,走到屋檐下,听到里面闺女、儿子,连同媳妇在说话。
薛春和道:“妹子,你只说喜不喜欢这人。若是不喜欢,我这就把他丢下山去,回头再给你重找个合眼缘的来。”
薛瑶琴忙道:“哥哥切莫如此,这位公子已是被你吓的病了。你要是再把他丢来丢去,伤了他性命如何是好。”
媳妇杨氏也是个慈悲心肠,劝道:“无故捉了他来,已是不该,还是快些寻个郎中来给他医治了吧。”
薛春和道:“他若不是我妹夫,我管他那许多事去。你先说,要不要他做相公。”
薛瑶琴急了,这躺在榻上的公子生得人品一流。她见了如何不爱,只是这婚姻之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看上哪个,便私下定了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