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暮色深重的暮春黄昏。
流霜送走了最后一名病者,便与药叉道别,和红藕结伴,向她们租住的小院走去。药叉晚上都是宿在医馆的。
街畔柳绿花红,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槐香,很是怡人。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流霜默然无言地走着,眸中纠缠着一丝淡淡的遗憾。总是有一些病人的病痛是她无法医治的,就如同她无法医治自己的寒毒一般。
“小姐,有人在我们门前。”红藕小声说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流霜,并没有注意到已然走到了胡同里。遥遥望去,自家简陋的门庭边,凝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黑衣黑发,虽看不清面目,但是那身形极像一个人。
难道是---?
心内漫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流霜快步跑到那人面前。
剑眉朗目,面目肃然,果然是师兄的随身佣人---药锄。
药锄在这里,那么师兄定是回来了,流霜的清眸瞬间笑成了两弯新月,她蹑手蹑脚地向院内走去。
方寸小院,一株刺槐已然开花,淡白小花一串串垂挂着,芬芳满院。
流霜眼波流转,环视一周,没看到师兄挺拔俊逸的身影。她又蹑手蹑脚走向屋内,床榻上空无一人,窗前的八仙椅也是空的,屋内依然没有师兄的身影。
流霜的心,渐渐沉落,难道师兄并没有回来?只有药锄回来了?不能啊,若是师兄没回来,药锄是该告诉她的啊。更何况,这只属于她的小屋里,依稀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属于师兄的气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才能感受到。
流霜从屋中走出,正要出去向药锄那个闷葫芦问个明白。
身子蓦然一轻,竟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温热的男性气息合着一股幽凉清香直扑而来,身子又一轻,她已经被抛了起来。向着那高高的刺槐飞去,白裙在空中翩然展开,好似白莲花开。
飘飞的感觉太刺。
流霜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缓缓哭了出来。
眼泪好似决闸的河水,泛滥。
在父母的怀抱里,她没哭,也不能哭,因为,她不能让年老的爹娘再为她担忧。但是,在师兄的怀抱里,却是可以肆意哭泣的。
头顶上,依稀传来师兄悠长的叹息,极是悲怆怜惜。
良久,流霜终于哭够了,多日郁积的委屈好似随着泪水消失了。她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朝思暮想的师兄。
他身穿一袭淡蓝色衣袍,宛若将澄澈幽兰的碧天披在了身上,给人一种宁静而深邃的美。他俊美的五官若刀削玉琢一般,黑眸深邃如大海,眸中纠缠着思念纠缠着恍如隔世的悲喜。
或者是分开太久了,流霜蓦然发现,师兄原来也是这般俊美的,比百里寒和百里冰一点也不差。
若说百里寒是清冷的寒玉,百里冰是玲珑的顽石,那么师兄是什么呢?与她而言,师兄就是一抹光,一抹照亮她心底的光。
流霜很纳闷,以师兄的容色,为何,那句诗里没有师兄的名字呢?不禁有些为师兄抱不平。
“霜儿,在想什么呢?”段轻痕盯着她若有所思的侧脸,微笑着问道。
“当然是想师兄你了,几日不见,师兄愈发出落的俊美潇洒了。”流霜盈盈浅笑着说道。
段轻痕一呆,眸中闪过一抹微光,他一掌轻轻拍在她的头上,温柔地笑着问道:“那霜儿有没有动心呢?”段轻痕的语气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流霜诧异地挑眉,在她的记忆里,师兄似乎从来没有与她开过这样的玩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略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正迎上他的目光,灼亮而深情。
心跳蓦然一滞,两颊隐隐发起烫来。流霜掩饰地嫣然一笑,将手一伸,道:“师兄,拿来!”
段轻痕黑眸中闪过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神情,他微微笑了笑,道:“什么呀?”
“当然是礼物了,你出去游玩了这么多日,难道没搜罗到好玩的东西吗?”流霜刁蛮地问道。
“没有,不过,过几日我会送你一样好东西,你肯定喜欢的。”他悠悠说道。
“什么宝贝东西,现在不能给我呢?”
“那东西,我还没得手,怎能送你!”段轻痕边说边微微皱了一下眉,轻声问道,“霜儿,你和那个人,你们如何了?”
流霜呼吸一滞,她自然知道师兄指的是她和百里寒的事情,不曾想,师兄刚回来,这么快就知道了。
“师兄,原来你知道了。我和他,已经和离,再无瓜葛了,从此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流霜极是落寞地说道。
“那就好,”段轻痕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手缓缓压到了腰间。
“师兄,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爹娘已经归乡了,我却不能随他们而去,不如我们一起在京城开医馆怎么样?”如果有师兄和她在一起,她就不用这么累了,师兄的医术也不差的。
段轻痕笑道:“那样自然是很好的,但,我有更好的建议,我们不在这京城开医馆。你不是最想游历天下吗?师兄带你去,苍山雾海,戈壁草原,我们边游玩边为病人医病,怎么样?”
他未说完,流霜的双眸便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这正是她的梦想,她从未和师兄说过,可是师兄竟然都知道。
夕阳终于彻底沉落下去,一弯新月缓缓升起,段轻痕的蓝色长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白皙的手捂在腰间,那里有暗深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霜儿,我还有些要事要办,要先离开了,待事了后,我会来接你的!”段轻痕忽然站了起来,温柔地说道。
“师兄,你还要走么?”流霜以为他回来便不走了,很是不舍。
“很快就来接你。”段轻痕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在月色迷蒙中,向门口走去。
流霜追到门口,望着师兄和药锄在小巷里慢慢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她低下头,闻见槐花的芬芳,心底无限惆怅。
师兄,好似有什么心事,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段轻痕一走出小巷,躲开了流霜的视线,便靠在街角的墙上喘气。
药叉早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一见段轻痕,便上来施礼。
药锄极是忧心地对药叉说道:“主子伤还没好,听说霜小姐要嫁人,不待伤好,便急着赶了回来。如今,伤口又崩裂了。”药锄很是埋怨地说道,主子见到霜小姐那么欢喜,竟然将她抛了起来,伤口能不崩裂吗?
月光下,段轻痕的脸色极是苍白,他觉得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就连腰间的疼似乎也感受不到了。他苦笑了一下,纵然是他赶了回来又怎样,还是晚了,还是让她嫁给了百里寒,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他曾经发誓要一辈子都呵护她,保护她的,可是他却让她受到了伤害。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失去了什么。
当她扑到他怀里痛哭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委屈的,既然是委屈的,那么就代表她是在乎的。
她在乎那个男人对她的伤害。一想到这,他就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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