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提醒了宋氏,想到距离十二月六日尚有月余时间,再者苏慎不日就要到京,事情兴许还有缓和的余地,这样一想,她心中的焦躁顿时消去不少,又见女儿面露决绝之色,便出言宽慰,“这一个月时间虽说不多,却也足够给你定下一门亲事,就是怕太过草率了……”
苏玉妍不禁展颜一笑,“若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女儿嫁给沈珂吧!”认真说起来,她与沈珂,也算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他窃了她的玉,她一“病”,他便把玉还了回来;他从杨正青剑下救了她,她对他冷漠如霜,他却仍保持着谦谦君子之风;沈贵妃欲要赐婚,她婉拒,他却似当了真……如此种种,会不会是冥冥之中已经注定的呢?
宋氏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两相比较,女儿情愿嫁给花名远扬的浪荡公子,也不愿嫁入深宫为妃!此刻她心里除了后悔,就是深深的愧疚——这次昌宁之行,不仅没有为女儿觅一个如意郎君,还让女儿陷入困境!她伸手摩挲着女儿的胳膊,幽幽叹了口气,“都是娘不好,不该逼着你上京……”
苏玉妍轻轻拍了拍宋氏瘦骨嶙峋的手背,“就算我不来昌宁,说不定也会遭遇到其他的祸事,命由天定,娘亲就不必自责了……还是先想办法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苏玉修与姐姐素来亲厚,知道她是最善于隐忍,此刻虽然面色平和,心里不知会怎样的伤心难过。当下他便站起身来,轻声问道,“母亲,要不,让我去定远侯府探探沈表哥的口气?”沈玮与沈珂是嫡亲的姐弟,沈玮之前曾为沈珂提过亲,应该会把真相告诉沈珂。
宋氏沉吟片刻,遂道,“这节骨眼上,还是让我去吧!我与定远侯世子夫人是姐妹,去串串门也在情理之中,不会那么惹眼。”
苏玉妍也赞成。
既已议定,母子三人心里便稍稍安定,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宋氏登门拜访定远侯府。
说巧不巧,宋家的马车才刚停在定远侯府角门前,就见沈珂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高头大马从里头出来,认出是宋家的马车,便勒转马头走到车前,朗声问道,“可是姨母来了?”
宋氏在车里听见沈珂的声音,连忙掀起车帘来看,见果然是他,当下便笑道,“看来我来得不巧了……贤侄要出门子么?”
沈珂扬声一笑,“家父与母亲两人都在,姨母来得正巧。”
跟车的婆子打开车门,扶了宋氏下车。宋氏仰面看了看沈珂,正色道,“我是来找你的。”
沈珂似乎有些意外,忽哈哈一笑,“那姨母您就来得更巧了,要再迟一刻钟,只怕连我的人影都找不着啰!”一边说,一边纵身下马,把缰绳仍给身边侍候的厮儿,作了个请的手势,“姨母里面请。”说罢就在前面带路。
宋氏之前虽到过定远侯府几次,却都只在思定堂逗留,并没有来过半亭阁。进了兰亭阁的院子,就见里面奇花异草,装饰精美比思定堂更甚,整个院子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人间仙境”。
沈珂领着宋氏进院,却不将她带入会客房,而是径直到了书房。
锦春与锦秋两个正在收拾那一摞摞的旧书,眼见沈珂与宋氏进来,顿觉意外,两人对视一眼,锦秋赶紧搬了锦杌请宋氏坐,锦春就匆匆出去沏茶。
沈珂却向锦秋道,“你先出去,我跟苏夫人有要紧话说。”
锦秋满面狐疑,却不敢违逆沈珂的话,当下一言不发地大步出去,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弱,沈珂才请宋氏入座,笑道,“姨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宋氏不免笑着应付,“……就是昨天见了贵妃娘娘如此匆忙省亲,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所以过来看看。”
沈珂不由得打了个哈哈,“此处没有外人,姨母有话就请直说,又何必跟我兜圈子呢!”一双眼睛却认真地盯着宋氏,似乎想看穿她的心思。
宋氏也就不再犹豫,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笑道,“贤侄果然聪慧绝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沈珂只微微一笑,既不谦逊,也不催促。
宋氏想了想,遂开口道,……今日我来,是特意问贤侄是否已经知道圣上想召妍儿入宫的事……”
“这是件天大的喜事,昨日我都忘了恭喜姨母。”不待宋氏说完,沈珂已朗声笑道。
“贤侄以为,这是件喜事?”宋氏眉峰微颦,看着沈珂道,“不知喜从何来?”
“能入宫为妃,那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沈珂漫不经心地轻叩了两下桌面,笑道,“真是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啊!”
宋氏不禁急了,“贤侄先前曾在贵妃娘娘面前求娶我家妍姐儿,莫非只是戏言?”
“我不过是浮尘一颗,又岂敢高攀昌宁第一美人?”沈珂唇角微翘,“她那样的耀眼的明珠,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宋氏“霍”然起身,“你这是幸灾乐祸!”
“岂敢岂敢!”沈珂佯作惶恐的模样,躬身请宋氏入座,“姨母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宋氏想着此行的目的,便把怒气强压下去,冷冷说道,“我就只有妍儿一个女儿,舍不得她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要不是此前听贵妃娘娘说过你曾有意求娶,也绝不会过来问你……你若没有此意,那我就只好另觅良人了。”
听宋氏这么一说,沈珂才慢慢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陡然变得庄重起来,“姨母此来,果真是为苏表妹的亲事?”
宋氏也正色道,“我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真有意求娶妍儿,就请赶在圣上召她入宫之前遣媒人前去提亲。”
沈珂闻言,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湛蓝的天际边飘浮的几朵云彩,好半晌,才徐徐说道,“我若直接前去求娶苏表妹,定会惹得龙颜大怒……”
宋氏一听,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浑身上下如坠冰窟。
哪知沈珂停顿片刻,又接着说,“……只怕得另想个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