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妍不免又是一番客套,看看天色不早,便提出告辞。沈珂也不挽留,遂起身相送。送至二门处,他有意无意稍稍落后一步,待苏玉妍错肩而过时,似笑非笑地向她低声说道,“苏表妹这一趟来得好。”
苏玉妍微怔,眸光从沈珂脸上一扫而过,“众口铄金,我若再不来,只怕就会如了某人的心愿。”她语音虽然低微,却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冷漠。
“你说的对,绝不能让某人的阴谋得逞。”沈珂却似没有看到她脸上那层淡漠,依旧笑微微地说道,“你若不来,我也是要去武贤伯府拜访的。”
苏玉妍一愣,旋即低声问道,“我以为,‘某人’就是你。”
沈珂呵呵笑道,“我虽有此意,却断然不会用那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说罢又正色道,“还请苏表妹不要误会。”
苏玉妍听沈珂毫不隐讳地承认自己的确喜欢她,顿觉脸上一热,忙垂下眼睑,肃然说道,“那样的传言,于你、我都不好。”
两人边走边说,因怕别人听见,语音都压得极低,尤其沈珂,说话时将头微微俯垂,几乎凑到苏玉妍耳畔,苏玉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与他错开,却在匆匆迈步前行时无意中擦过他的左臂,他即时侧过脸来看她,她只觉心里一跳,忙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好在沈顼与沈琳只送到垂花门处便折身回了思定堂,苏玉修走在前头,心无旁鹜,倒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
说话间已到了二门,趁着二门的婆子去备小轿的工夫,沈珂便向苏玉妍道,“还请表妹不要着急,明日我就进宫去请贵妃娘娘的懿旨,把这事定下来,且看别人还怎么传。”
苏玉妍心里一急,不由得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来,“沈表哥想是误会了……”
沈珂却不给她分辩的机会,只微微一笑,“请静候佳音吧!”
眼看去备小轿的婆子领着两乘小轿过来,苏玉妍遂把心一横,当机立断,“沈表哥误会了,上回贵妃娘娘跟我母亲提过此事,我母亲当场拒绝,沈表哥就不用再旧事重提了。”
沈珂缓缓抬眸,看着面前娴静得如镜中花月一般的苏玉妍,一时不觉神思恍惚,好半晌才沉声说道,“看来,还真是我误会了。”
苏玉修站在两人身侧,将这番话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姐姐拒绝沈珂,只觉心里一阵怅然,却又说不上为什么而怅然。
这时,小轿已到近前。
苏玉妍不及多想,躬身上轿。苏玉修嘴唇张了张,意欲跟沈珂说点什么,嗫嚅了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倒是沈珂见了他的窘态,反冲他微微一笑,他只得报以微笑,返身上轿。
小轿出了角门,便有武贤伯府的跟车婆子迎上来扶了苏玉妍上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发出的骨碌声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回响,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苏玉妍的心上,让她有一种就不出来的不适感。
苏玉修也觉出了姐姐的异样,不由得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说道,“姐,你没事吧?”
苏玉妍回过神来,却是答非所问,“既来了这一趟,想来这风声也该平息了吧!”
而此时,太夫人正在静园和宋氏小声说话。
宋氏苍白的脸色隐隐现出一丝暗青,眸子里也蕴着薄薄的怒气,好几次意欲打断太夫人的话都将涌上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太夫人坐在上首,倒看不出喜怒,“上回我拒了左昱长子的婚事,他竟因此事跟你父亲对上了,前日才上了折子参你父亲,今日又在皇帝面前驳了苏慎的那些改革新法,可见是恨上咱们宋家了……早知如此,倒该把这亲事拖一拖。”
宋氏强忍着满腹怒气,勉强笑道,“倒是妍儿拖累父亲了。”
太夫人仿佛听出宋氏语气里压抑的怒气,便将话题一转,“妍儿这孩子,我打第一眼看见就喜欢,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实实在在想为她谋一桩好姻缘……先前我瞧着珂儿跟妍儿倒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珂儿又是嫡子,将来是要承爵的,便是没有功名也不怕,琳儿和顼儿也会互相帮衬着,倒是看好这门亲事,可如今看她这样子,分明是不想跟定远侯府结亲……你倒是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妍儿的亲事,到底是你做主还是她自己做主?”
宋氏不禁问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曾应允过让妍儿自己挑个如意郎君,可她毕竟年幼,有些事情也不如咱们看得长远。要依我说,这沈珂除了前两年闹了几场风流韵事外,倒也没什么不妥,等娶了亲,成了家立了业,自然也就收了心。”太夫人看着宋氏,“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还是替她做一回主吧!”
“反正外头传这风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如等妍儿父亲到了再商量吧!”若是跟女人闹出风流韵事倒也罢了,却偏生是男人闹出风流韵事!宋氏想起前些天听来的关于沈珂在外头养了小倌的传闻,下意识地就用上了缓兵之计。
太夫人不禁轻叹一声,“你等得,你父亲却等不得了——你要再定下来,只怕别人就抢先一步了。”
难道沈珂一下子变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宋氏心里一忖,“此话怎讲?”
“这两天宫里传出风声,太后将于十二月六日召诰命夫人们进宫,不仅皇子们的亲事由她做主,便是几家王侯世子嫡子的亲事也将由她指婚。”太夫人盯着宋氏,“苏慎虽然擢升,却立足未稳,太后娘娘又是一惯不喜书呆子的,便是这回妍儿以武贤伯府嫡长外孙女的身份得到太后指婚,又岂能为她指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就算不能称心如意,也总比嫁给一个有断袖之癖的丈夫要强。宋氏咳嗽了两声,勉强笑道,“母亲说的是,等妍儿回来,我劝劝她就是。”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纵容她了。儿女们的婚姻大事,本就该由父母做主,又岂能容她自己胡挑乱拣?”太夫人有些不悦。这是自她第一次在宋氏面前表现不满。